「李老師，你冷靜一點！」
蘇傑用力的按住了李明輝的肩膀，試圖讓他從『借著治病名義迫害同事的毒瘤』的角色扮演中抽離出來。
「不電擊？」李明輝看著蘇傑，問道。
「不電擊！」蘇傑肯定的回答道。
「也不切開？」
「不切開！」
李明輝眼中的興奮如同失去氧氣的火焰，飛快消失，他綿軟無力的說道：「那肯定沒希望了，蘇傑你別指望江武了。」
「這麼多年，江武一直想解決雙手發抖的毛病，也看了很多醫生，可都沒有治好。」
「不電擊、不切開，不用猛藥，我看是沒希望了。」
蘇傑問道：「江武醫生看了很多醫生？」
「非常多，絕對比你想像的還要多。」
李明輝苦笑道：「他當年在外科也算是個頂級天才，去哪裡都能大放異彩，你說說看，這種人突然有一天不能上手術台了，他肯定比別人更想要找到解決辦法，不到山窮水盡，他怎麼能放棄呢？」
「可最後他還是放棄了，去急診科和你做了同事。」蘇傑嘆息道。
「話說的沒錯，但你能不能別每次都用這種語氣，江武和我做同事委屈他了？」李明輝不滿道。
「李老師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傑說。
「反正不管怎麼樣，我勸你還是放棄江武吧，加入MDT偶爾指導一下手術倒是可以，讓他承擔更多的責任，就有點奢望了。」李明輝搖頭道。
「江武老師找了很多醫生是吧。」蘇傑突然又把話題拉回了之前。
「對，非常多！」李明輝說道。
「都是什麼醫生？」
「神經外科、骨科、內分泌科、運動神經學專家……各式各樣，幾乎所有有可能的方向，他都嘗試過。」
「可最後都失敗了？」
「無一例外。」
「那……他有找過心理醫生嗎？」蘇傑突然問道。
「有可能吧，不過找心理醫生這種事情比較私密，江武就算找了也不會告訴別人的。」李明輝隨口說道。
「連你都不知道？」蘇傑看著李明輝，問道。
「這……」
李明輝頓了頓，苦笑道：「好吧，我覺得他應該沒有看過心理醫生，讓江武看心理醫生，哈，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李明輝忍不住幻想到一個畫面：
江武頹喪個臉，和一名裝扮精緻的心理醫生坐在安靜、私密的小房間裡，面前泡著咖啡，旁邊燃燒著好聞的香薰，然後心理醫生張開雙臂，微笑著對江武說：「開始吧，我的孩子，卸下你堅硬的偽裝，釋放你內心的痛苦。」
「不要再猶豫了，開始吧！」
「到媽媽的懷抱里來，哭泣吧。」
李明輝突然領會了蘇傑的意思，眼中的興奮之火似乎遇到狂風，死灰復燃了，他激動的說道：「對啊，電擊、切開這種物理攻擊太低級了，咱們得直接精神攻擊！」
蘇傑莫名感覺李明輝又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不過這一次至少稍微接近了一點。
「我個人感覺，江武老師雙手顫抖的毛病還是心病，在急診科給病人縫合、處理外傷的時候，他的雙手明明十分穩健。」
「可一旦上了手術台，甚至只是在台下看到手術台上出現意外突發情況，他的雙手就會開始忍不住顫抖，這分明就是他內心始終沒有做出當年手術失敗的陰影。」
「對於一名醫生來說，病人死在自己手上，這絕對是無法接受的事情，明明是抱著救人的目的走上手術台，可最後的結果卻是親眼看到病人心跳歸零。」
「這是對醫生最大的殘酷。」
蘇傑忍不住想到當年江武的遭遇。
病人之前已經住院了很長一段時間，作為他的主刀醫生，兩人說不定已經很熟了。
早上查房的時候，那時候仍滿懷希望的江武，會不會笑著和病人打聲招呼，問問他最近恢復的如何。
可再一次看到病人時，卻發現病人已經奄奄一息，之前的手術似乎出了大問題！
即便最後選擇上手術台，鋌而走險嘗試一次，可最後依然未能挽救病人的生命。
李明輝說過，當時所有的人都告訴江武：「這件事不怪你，你所有的操作都嚴格執行了《指南》，程序上，你是無罪的。」
可江武肯定見過病人家屬悲痛欲絕的模樣，也肯定無法忘記手術台上，病人心臟停跳後監護儀的警報聲。
生和死的轉變如此之快，明明之前還在病房裡和自己笑著打招呼的病人，此時卻已經沒有了明天。
每個醫生心中都有一桿秤，用來衡量自己的所作所為。
江武的秤被罪惡感傾倒了，即便過了這麼多年，都還沒有放平。
……
「李老師，你有認識什麼靠譜的心理醫生嗎，可以介紹給江武看看。」
蘇傑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能將江武吸納到MDT團隊中，不僅僅考慮到系統十台腹腔鏡任務的事兒，更多的，還是對於江武醫生的情感寄託。
「靠譜的心理醫生？」
李明輝認真思考了片刻，然後把目光看向了蘇傑：「我覺得你就不錯。」
「我？」蘇傑一愣。
「蘇傑你知不知道，一個合格的心理醫生，最應該具備的素質是什麼？」李明輝突然十分嚴肅的問道。
蘇傑搖搖頭，一臉懵逼。
「一個合格心理醫院，最該具備的素質，就是一點也看不出他是心理醫生！」
李明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蘇傑：「你就挺不錯的，而且和江武還很熟悉，他不會意識到你在給他做心理輔導的。」
蘇傑哭笑不得道：「我算哪門子心理醫生，我連個正式醫生都不是，就是個實習醫生。」
「能單獨上腹腔鏡台子的實習醫生嗎？」
李明輝眼角抽了抽，沒好氣道：「我說你行，就行。」
「那我具體該怎麼做？總不能找個小房間，讓江武醫生哭給我看吧，我覺得我要是這麼說了，他估計會把我打哭。」蘇傑蛋疼道。
「心理學不就那麼幾樣，剖析病人的心病所在，然後針對性的刺激他，讓他認識到自己有病，然後嘗試努力克服心病，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那江武老師的心病是不敢上手術台？」蘇傑漸漸找到了感覺，分析道。
「所以你該做的就是……」李明輝誘導道。
「帶著江武一起上手術台，不斷的，刺激他！」蘇傑一拳頭砸在手術台上，震得腹腔鏡晃了兩下。
李明輝頓時有種好徒弟出師的喜悅，拿起腹腔鏡，笑道：「精神攻擊他！」
「不瘋魔，不成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