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婦產科走廊上人不少，可大家都急著去病房投餵自己的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因此雖然奇怪這個男人急吼吼的叫什麼，但都沒有圍過去，更沒有人去醫生辦公室偷聽。m

  除了，杜安楠。

  雙手提著保溫碗被在身後，杜安楠微微欠身，然後把耳朵靠近醫生值班室的門縫上。

  好在這不是急診科密不透風的不鏽鋼大門，不然就按杜安楠這個偷聽方式，一個字都聽不到。

  聲音斷斷續續從門縫裡傳出來，杜安楠調整了幾次站姿，聲音終於最終變得清晰且連續。

  「醫生，我不明白，這種病人你們為什麼還要收進病房，而且還要和正常的病人住在一塊，更更更過分的是，你們竟然都沒有提前告知我！」

  「如果不是我偷聽到他們夫妻兩說悄悄話，你們是不是準備一直瞞著我們！」

  男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敲著辦公室的桌子『哐哐哐』響。

  醫生和護士趕緊勸說，可惜男人的情緒還是難以控制。

  最終，醫生無可奈何，說道：「今晚就換病房，你們不一直想住單間嗎，今晚1床要去產房，生產後就轉到樓上，等她去產房後，你們就住一床，行不行？」

  「不行，現在就換！」

  「現在怎麼換，一床還沒有走，總不能讓人家馬上臨盆的准媽媽把病房給你騰出來，他們去走廊躺著吧。」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斬金截鐵道：「我現在就去一床門口鋪張床，我們今晚就睡那兒，等一床走了，我們就立刻搬進去！」

  「行吧行吧，你願意讓你老婆住走廊，就隨你的便吧！」

  男人冷哼一聲：「沒錯，我就是寧願讓我老婆住走廊，也不和那種人住在一起，這件事我肯定還會投訴的，真是晦氣！」

  『砰！』

  辦公室的大門被猛地推開，幸好杜安楠提前讓開了路，不然額頭鐵定要被撞出一個大包。

  男人冒著火光的眼睛狠狠瞪了一眼杜安楠，然後邁開步子走向病房。

  杜安楠擔心閨蜜出意外，往病房那邊走了兩步，可看到護士先行一步已經去了，躊躇片刻，還是轉身走進了醫生辦公室。

  辦公室內，婦產科醫生皺著眉頭在那裡嘆氣，顯得很是無奈和頭疼，看到杜安楠進來，她抬頭問道：「有事嗎？」

  「老師你好，我是骨科的實習醫生，我有點事情想問問您。」

  見對方是『自家人』，婦產科醫生表情微微放鬆，看了一眼杜安楠漂亮的臉蛋，，然後又看了一眼她穿著襖子，鼓鼓囊囊的小腹，問道：「怎麼了？懷孕了？打胎不歸我們科管。」

  「不，不是！」

  杜安楠趕緊否認道：「我，我是十三床的……親屬，我想問問，剛剛的十四床為什麼不願意和雯雯住一個病房啊。」

  聽到『十三床』，婦產科醫生松下去的眉頭又馬上緊皺了起來。

  「你是十三床的……家屬？」

  「嗯……遠方表妹那種，她出去打工了兩三年，今年才和老公回來。」

  「怪不得……」婦產科醫生點點頭，信了杜安楠的說辭。

  「雯雯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你會說『怪不得』？」杜安楠困惑道。

  「這件事你最好親自去問她吧，我們不方便說。」婦產科醫生搖搖頭，並不願意將實情和盤托出。

  病人保有隱私權，即便是親近的家屬，病人在沒有告知的前提下，醫生也不能主動告知。

  杜安楠抿了抿嘴唇，突然問道：「雯雯是不是得了愛滋病？」

  婦產科醫生一愣，脫口而出：「你不是知道嗎，為什麼還要問。」

  聽到對方肯定的回答，杜安楠的臉色頓時被嚇得煞白，眼睛裡也滿是驚恐，手上的魚湯隨之墜落，乳白色魚湯濺了一地，鮮美的味道頓時充斥在整個辦公室內。

  竟然是真的……

  雯雯竟然真的得了愛滋病……

  杜安楠和雯雯從小學便認識了，兩人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形影不離的好閨蜜，往往只要看一看對方的眼睛，就能猜出對方大概在想什麼。

  雖然高中畢業後，兩人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杜安楠考上了一流的醫學院，立志成為一名好醫生，而雯雯則早早進入了社會，去往沿海城市打工。

  但兩人的友誼依然在延續……

  直到一兩年前。

  雯雯突然很興奮的和杜安楠說，她談戀愛了。

  那時候杜安楠剛剛進入大學第二年，對於美好的愛情還是充滿了期待和憧憬的，得知閨蜜遇到了心動的人，她甚至比自己談戀愛還要高興。

  可再後來……雯雯就失去了聯繫。

  直到好幾個月之後，才陸陸續續開始回復消息。

  看到失蹤閨蜜回歸，杜安楠一開始還是很高興的，但漸漸地，她明顯感覺到，那幾個月發生了什麼事情，很嚴重的事情。

  重新出現的雯雯開始變得陰沉、不愛說話、好像把自己裹在了一個巨大的繭裡面，對於自己這個閨蜜都無法吐露心聲了。

  甚至一度杜安楠都感覺，雯雯動了輕生的念頭。

  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證明杜安楠的猜想，但這種奇妙的感覺，總是能通過雯雯的隻言片語中傳達到杜安楠的內心。

  這種感覺，就像是山崩海嘯前夕，你總能看到飛鳥遷徙，螞蟻搬家，地面沙碩震動一般。

  你無法確定，但你還是心生恐懼。

  杜安楠當時發了估計有七八百條簡訊，從開導、到威脅、最後嚴重社恐少女甚至直接買了一張去雯雯城市的機票，說要去看她。

  雯雯最後只回復了一句：「我很好，勿念，別來找我，你找不到我的。」

  然後頭像就永遠變成了黑白色，整個人好像石沉大海，杜安楠在也沒辦法找到她。

  那張機票最終也被杜安楠丟進了垃圾桶里，丟掉機票的那一天，杜安楠感覺自己也丟掉了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她哭了整整一夜。

  直到前段時間，雯雯又突然出現了，時間線好像出現了斷裂，曾經那個低落、絕望、甚至有輕生念頭的雯雯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重新出現在杜安楠面前的，還是那個開朗、快樂、永遠露出幸福微笑的雯雯。

  可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杜安楠分明在雯雯看似美好的眼神里，看到了許許多多對於未來的彷徨，無措，以及……悲傷。

  但杜安楠不敢問她，因為她怕只要自己問起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所有的美夢、所有的美好，都會被現實毀掉。

  一切，又會回到原點。

  好不容易點亮的頭像，又會熄滅。

  然而，夢總有醒來的時候，讓杜安楠沒有想過的，這竟然是場噩夢，很絕望，很絕望的噩夢。

  雯雯……

  竟然真的得了愛滋病。

  那天她睡夢中的囈語，眼角的淚水，像個孩子一樣蜷縮著身體渴求安全感的畫面……為什麼不是自己的幻想呢。

  現實，真的好殘酷。

  此時此刻，杜安楠很想哭，她很想找一個人分擔她的痛苦和悲傷。

  蘇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