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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樓詭事 - 第120章字體大小: A+
     
    chapter120 雲樓(八)

     二樓謎題室鏡子裡的世界,是一個童話世界。所有的建築都有著小小的閣樓,尖尖的屋頂以及絢麗多彩的房屋用色。建築的四周圍繞著鬱鬱蔥蔥的樹木和花草,天空飄著油畫一樣絢爛的雲彩、橫跨半個天空的彩虹,偶爾飛過的小鳥以及一個林遲。

     沒錯,此時此刻,林遲正飄在半空中。進入鏡子裡的世界之後,林遲就跟樓祈分開了,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漂浮在半空中。

     進入這個世界之後,林遲的腦子裡就出現了很多奇怪的東西,他稍稍整理了一下之後,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叫做綠城的地方。

     ——星歷1648年的綠城。

     綠城之所以叫綠城,大抵是因為那些繁盛的樹木,佔領了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綠色,渲染了這座城市的色調。

     1648年,我們的故事還沒有開始。那些令人忍俊不禁的烏龍和相遇,那些令人心生溫暖的瞬間和笑容,仍安靜地蟄伏在時光的前路裡。等待一場注定的雨,喚醒命運當初埋下的伏筆。

     1648年,500歲的死神少年在地獄完成了他的成人禮。在那位被世人唾罵了數百年的大魔頭撒旦慈祥的笑容裡,變成了死神先生。與此同時,綠城一戶普通的商人家庭裡,迎來了一對特殊的雙子。

     人們在驚歎姐姐美麗的同時,也對另一個通體雪白的男孩,投去了異樣的目光。

     老人們低聲喃語:神吶,為何要將這不祥之人,降於此地。

     綠城是一個小小的城市,信息很閉塞,閉塞到人們甚至都不知道那樣通體雪白的孩子被稱為白子,並不是不祥,只是生了一種奇怪的不常見的病。

     大家最終決定殺死那個不祥的孩子,以逃避來自神的懲罰。

     只是,屬於這座城市的死神此刻正在地獄參加他的成人禮。命運仁慈地給了那個男孩一線微弱的生機。見多識廣的外城人恰好途經此地。在他和善的一遍一遍地解釋下,人們最終相信了那個所謂的「不祥之人」不過是一個得了怪病的可憐男孩。

     對整個綠城來說,這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然而對於那個家庭來說,柔弱的白子卻如同來自命運無聲的嘲諷……商人推門而入時,妻子抱著她美麗的女兒坐在床前,白子被遠遠放在距離她們很遠的嬰兒床上。見丈夫進來,她抿了抿唇:「你說,會有人發現麼?」

     「不會的。」商人沉默了一會:「你不要多想。這不是生養我們的故鄉。沒人會發現的。」

     沒有人會發現,恩愛的商人夫妻,其實是一對兄妹。為了能夠在一起,拋棄了自己的家族隱瞞了自己的姓名,來到這遠離故土的綠城。然而,白子的到來,卻如同給這對夫妻狠狠摑了一耳光。在那時,兄妹亂倫被視為褻瀆神明,是要被處以極刑的。正因如此,商人才會帶著妹妹,拋家棄國來到這落後卻平和安定的異國小鎮。

     「我不想看到他,我……只要看到他,我就忍不住會去想,如果我們被發現了……」

     「不會的,」商人坐到妻子的身邊,將她攬進懷裡:「不會有那種事情發生的。」

     「我們把他送走吧。好嗎親愛的?」

     「可是,我們又能把他送到哪裡去?有誰會願意接受一個這樣的孩子。」

     商人和妻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燈火被突然刮起的風吹得搖曳,火光映紅了妻子沉默的臉,她看著懷裡的孩子,咬牙說道:「聽說,白子是很脆弱的,特別是新生兒。只要放到陽光下,不用很久就可以……」

     「艾麗!他也是你的孩子……」商人驚訝地看著妻子,他甚至覺得那一刻的妻子是那麼的陌生。

     「對不起……」

     因為商人的堅持,那個男孩最終被留了下來。然而可想而知,被自己母親視為肉中刺的孩子,又怎會得到善待?

     在白子的記憶裡,母親看他的眼神,從來都是冰冷而怨恨的。那個美麗的婦人從不肯施捨他一個微笑,也從不曾給過他一個擁抱。

     幼時的他不懂得母親的惡意,只是奇怪為什麼那個女人從來不許他稱呼她為母親,也不許他與她同桌吃飯,甚至恨不得,他就那麼消失在她的視野裡。而父親總是默許著母親的一切,雖然不止一次拉著他的手欲言又止,卻始終也不曾對他解釋過什麼。

     兒時的他不懂得,所以哭泣之後,還能繼續生活,繼續試探著,靠近那個厭惡自己的女人。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慢慢看清了女人對他透骨的不喜,也漸漸絕了靠近的心思。

     只是,十幾歲的年齡,終究還是需要來自母親的呵護。母親的冷落常使他一個人躲在角落裡流淚。這時,他的姐姐,總會給予他安慰。

     姐姐從小被母親給予厚望,小提琴,鋼琴,芭蕾舞……所有能使一個女孩變得高貴而富有氣質的課程她都去學習。嘴角永遠帶著冰冷而疏離的微笑。

     然而,白子幼年所有的溫暖,卻都來自於這個冰冷高貴的姐姐。從幼時笨拙的擁抱,到後來她去學習沿途帶來的小小甜品。似乎因為姐姐,白子的生活才不那麼冰冷。

     再後來,姐姐似乎進入了叛逆期,在家裡總與母親發生爭執,對他也不再那麼有耐心。

     那一晚,他再次因為母親的冷眼與漠視哭泣到天明。

     「為什麼不離開這裡呢?既然這個家讓你那麼痛苦的話。」姐姐在他面前打開了門,清晨的微光照亮了外面的世界,也柔和地映照著她的週身。那一刻,在他眼中,纖弱的姐姐如同這個世界的女王,給予了他出征世界的勇氣。

     然後,他簡單地收拾了他那少得可憐的行李,像往常一樣順從著姐姐的意願,離開了這個家。姐姐目送他離開,然後照舊去做這一天計劃好的功課,如同這一場離別從未發生過。只是,當那個幼小的身影向著太陽的方向前進,最終消失在她視野裡時,那原本以為不會在意的心突然空了。

     壓抑著從來不等於不存在,她演奏完自己早已無比熟悉的鋼琴曲,回頭看不見弟弟熟悉的身影時,12歲的她第一次意識到了弟弟並不是簡單地出一次門,而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心裡突然空蕩蕩地疼起來,一種莫名的感覺隨即充斥了心頭。很久之後,她才明白,那種莫名的感覺其實就是交織起來的恐懼,歉意和無措。

     「上帝!我究竟做了什麼呀!」她無措地環顧四周,那個熟悉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視野裡。悔恨和恐懼在她心頭交織著,最終她失控地捂著臉哭了出來。她竟然讓那個孩子離開他最後的庇護,去面對那複雜的他還不能應對的世界。

     姐姐離開家,在綠城的大街小巷裡奔走,想找到那個去遠方旅行的少年。

     那天,姐姐記得,原本該是晴空萬里的天,後來沉甸甸地綴滿了烏雲。很久很久以後,姐姐還記得雨中的綠城,一片片綠色或濃或淡,在雨中肆意。然而那個蒼白得驚人的身影,她卻一直沒有找到。雨水打濕了她暖色的長裙,也打濕了她的臉龐。

     只是那時,衰老的她已經回想不起,在那場雨裡她究竟有沒有為那個孩子流過眼淚。

     當黃昏將近,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回了家。推開門看見溫暖的燈光下父母的笑臉時,緊繃的神經終於還是斷了。她哭坐在門口,泣不成聲。她終究還是把他弄丟了,她弄丟了自己的半身,那個全身心信賴著姐姐的孩子……看完這個故事的林遲,望著面前出現的題板發愣,題板上寫著一個問題——姐姐教會弱小的白子的第一課,是什麼?

     林遲猶豫了好久,輕輕地在答題板上寫上了兩個字——生離。

     就在姐姐仍在努力地尋找白子的時候,讓我們將鏡頭移開,此時幼小的少年踏著堅定的步伐,離開了生長的小鎮。向著太陽出來的方向,一直前行著。

     當飢餓使他再也邁不動步子時,他來到了一戶人家。那棟看起來有些老舊的屋子前面,放著一張紅木搖椅。白子走近的時候,搖椅上小得不經意便會被忽視的貓弓起身子,做出攻擊的姿勢。

     「莫莉!親愛的,別對客人不禮貌。」屋子裡慢慢走出來的老婦人抱住了那只只有手巴掌大的黑貓。「日安,我親愛的小客人。」

     「你好,婆婆。」從沒有離開過綠城的白子面對陌生人時有些拘束,他拽著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提出他的請求:「您……能不能給我一點食物。」

     老婦人看著門口拘束的孩子,微笑著打開了門:「進來吧,我想也許你還需要一杯熱牛奶。來暖暖身子。」白子望著老婦人和藹的笑容,輕輕點了頭。

     這是白子接觸陌生世界的第一個陌生人,老婦人和藹的笑容卻給那顆彷徨的心帶去了最初的安定。很久之後,當白子不得不為了生計成為一名殺手的時候。他依舊擁有著人類最淳樸最溫軟的內心。

     「孩子,來這裡。」老婦人將食物放在桌上,拍了拍椅子,示意白子到身邊來。白子順從地走到她身邊,被按住肩膀坐了下去。

     「嘗嘗我的手藝吧。」老婦人將食物拉到白子面前,「這個家裡已經太久沒有客人了。也不知道手藝是不是生疏了,來快嘗嘗看。」說完,就近坐在了白子身邊。

     「謝謝奶奶。」白子拿起麵包,狼吞虎嚥起來。

     那時的他仍舊懵懂,心中微微的酸澀被當作身體的不適,努力掩蓋了過去。

     老婦人拿起桌上的針線,織起了毛衣。黑貓奮力跳上桌子,裹著毛衣已經織好的部分,乖巧地趴著。

     「孩子,你叫什麼。」

     「我?」白子抬頭看了一眼老婦人,停下了進食的動作。「我沒有名字。」

     老婦人瞇起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男孩,他有著雪一樣白皙的肌膚,淡色的眸子,和白色的頭髮。

     「白子……這個名字好麼?」老婦人摸了摸白子的頭,「這個世界上,只有最美麗的東西,才會被人用純白無暇來讚譽。你是白之子,承載著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白子搖了搖頭:「我不好,大家都不喜歡我。」

     「那是因為他們的眼睛被世俗沾染,看不見你美好的地方。」那一天,老婦人用她超圖世俗的獨到眼光,拯救了那個自卑的孩子。

     從那天起,白子在老婦人的家裡住了下來,幫助寡居的老人,被世界遺忘的孩子跟老人,互相成了依靠。

     他們一起給花園的花草澆水、做飯、照顧那只叫做莫莉的貓。

     時間在他們身上似乎沒有了意義,起碼白子是那樣認為的。老婦人教會了他用善良去面對人生,積極樂觀地生活著,可白子漸漸發現,時間還是悄無聲息地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痕跡,他越來越高,奶奶卻越來越矮了。

     時間壓垮了她的背脊,那一天,奶奶坐在紅木搖椅上,懷裡抱著莫莉。

     她跟白子說起她年輕時的夢想,是當一個游吟詩人,走遍這片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趁著年輕,還是應該出去走走。」

     這是老婦人對白子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她就靠在紅木搖椅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白子等呀等,都沒有等到老婦人再次睜開眼睛,後來,他明白,再也沒有人能夠陪著他一起給花園的花草澆水、做飯和照顧莫莉了。

     他繼續生活在這個屋子裡,跟莫莉一起,直到幾年之後,那只叫莫莉的貓也死去了。

     白子看了看生活了十多年的家,收拾了一個簡單的包裹,離開了這裡——他還記得老婦人最後的話:趁著年輕,還是應該出去走走。

     林遲靜靜地看著少男離開的背影,然後在答題板上,寫上了——死別。

     老婦人和莫莉教會了白子,什麼叫做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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