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6 雲樓（四）

　第三次清零重來。

　「正好，替我搬東西。」劉佳佳把手裡拎抱的大掃除用具分了一半塞到林遲手裡。

　「……」林遲沉默地接了過來，他沒有太多的時間，跟劉佳佳浪費在這裡。

　「今天可真乖啊。」劉佳佳笑著打趣他，兩個人一起往樓上走。

　林遲他們班的教室在五樓，爬樓梯的時候，林遲一直在糾結。如果上一次他沒有在劉佳佳面前堅持自己的觀點是因為拿不準地震究竟會不會發生，那麼現在，他已經確定了地震一定會發生。

　可是，會有人相信他麼？

　他慢慢地跟在劉佳佳身後，猶豫不定，除了樓祈之外，這些同學全都是他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學，他甚至還看見了陳楓。

　之前他安慰自己，這只是個謎題而已，裡面的人也不是真的，所以沒關係，只要自己解開謎題就好……可當樓祈兩次為救他而死，鮮血沾染了他一身的時候，他開始猶豫了。

　見他落後一步，劉佳佳突然轉過頭來：「林小遲你磨蹭什麼呢！快來。」

　女孩子的笑容那麼乾淨漂亮，一如那三年裡林遲每一次見到她。因為能夠看見鬼，林遲在學校裡表現得非常低調，也不怎麼跟同學交流，這種同學一般都不討人喜歡。但劉佳佳一直都對他很好，她以為林遲不喜歡說話是因為性格比較內向，不會和人交際，所以一直都很照顧他。

　「班長，你覺得，我會說謊嗎？」林遲下定了決心，然後開始試探地鋪墊他的話題。

　「說謊？人都是會說謊的吧？」劉佳佳奇怪地看了林遲一眼，「林小遲，你怎麼了？

　今天怎麼那麼奇怪？」

　見這條路行不通，林遲馬上轉換策略：「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在樓下遇見你，可是我們兩一起回到教室的時候，突然發生了大地震，死了很多很多的人。」

　林遲停下腳步看著站在高階的劉佳佳，「你說，這真的會發生嗎？」

　劉佳佳站在比林遲高出幾階的地方，看著他，光線打在她的身後，林遲一時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不是你的夢嗎？」

　「可是我確實在樓下遇見你了，剛剛我們說的話，跟夢裡也分毫不差。你能肯定一定不會發生地震嗎？」

　「小遲，你在開玩笑嗎？」劉佳佳輕笑了一聲，「別鬧了快走吧，他們還等著呢。」

　「班長，你不相信我嗎？」林遲追著她走了幾步，跨到她面前，認真地跟她對視。後者轉頭避開了他的目光，「我相信你，相信你真的做了一個跟現實很相似的夢，可是地震這種事，都會有預兆的吧？這幾天風平浪靜，連地震雲都沒有，林小遲你是不是，因為填報志願的事所以太緊張了？」

　「不是的。」林遲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跟劉佳佳解釋，「可是，現實跟我的夢境太相似了。」

　「小遲，你聽說過夢中夢嗎？夢到自己在做夢，醒來還是夢。」劉佳佳突然問，「你確定，這不是你夢中的夢？」

　劉佳佳說完，留下林遲呆站在那裡，自己一個人抱著東西上樓了。

　夢中夢？

　林遲被這三個字震住了，他愣在原地思考著劉佳佳的話，會不會真的有可能，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夢呢？

　第一次夢見自己在做夢，夢裡淮音跟沈靖寒時間錯位，樓祈變得陌生，但是陌生的樓祈還是為了救自己而死？第二次同樣在夢裡，因為之前的夢所以疑惑，因為疑惑所以死亡。那麼現在呢？是第三重夢境，還是現實呢？

　林遲覺得自己已經糊塗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劉佳佳的話一下子驚醒了他，現在的他到底身處什麼地方？他還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謎題，他現在所經歷的事情是那麼的詭異，會不會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個夢，夢醒的時候，他還躺在雲樓一樓那塊鏡子前，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那麼，這裡出現的人，是不是真的他們？林遲突然想起了現在身為他同學的樓祈。

　——就算這只是個夢境，他也不能容忍他的愛人第三次死在他的面前！

　樓祈的存在就像是一盞明燈，一下子驅走了林遲的迷茫，照亮了他的方向。他幾步並作一步，跑到教室門口，大聲喊道：「同學們，要地震了！快逃啊！」

　原本各自嬉笑打鬧的同學一下子慌了神，求生的本能讓大家開始慌張地往樓梯跑去，根本沒有人想到去詢問林遲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堵在門口的林遲被推搡著，逆著人流，他一直沒辦法擠到樓祈身邊，這時，劉佳佳從他身邊側身而過，他突然聽見了女生的輕笑，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劉佳佳已經擠到前面去了。

　「同學們別擠！一個一個下去！」劉佳佳組織著人撤離教學樓，她並沒有出言否定林遲，而是默許著他毫無證據的行為。

　林遲本該感激她的信任和幫忙，有劉佳佳幫著維持秩序組織撤離，大家生還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劉佳佳越是這樣游刃有餘、毫不慌張，越是讓林遲直覺地感到怪異。

　在劉佳佳的疏導下，人群很快變得秩序井然，林遲衝到樓祈身邊，在他驚訝地目光裡一把扣住了樓祈的手，可這時他才發現，下去的樓梯，被人堵住了，林遲拉著樓祈焦急地等在隊伍的最後，樓祈並沒有掙脫他的手，反倒是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安撫著他的情緒。

　兩人順著人流往外走，即將離開教學樓的時候，林遲突然看見劉佳佳站在不遠的地方，衝他微笑。那個笑容有點悲傷，有點期許，又有點失望，複雜到林遲幾乎解讀不出來。

　林遲心下暗道不好！果然，他們還來得及沒有離開教學樓，地震突然發生了，因為之前的猶豫和糾結耽誤了太多的時間，已經來不及讓所有人都逃出去了。林遲拽著樓祈想要跨離大樓，劇烈的震動讓他幾乎站不穩，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溫柔的懷抱再一次罩住了他……再一次睜開眼睛，林遲又一次站在了樓下，陽光明媚得刺眼，林遲瞇著眼睛看著眼前不知被地震震塌了幾次的教學樓，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清零重來了。

　「你在這裡偷懶麼？」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熟悉的語句和聲音，林遲不用回頭就知道來人是劉佳佳，他轉身接過劉佳佳手裡的東西，劉佳佳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今天夠主動的嘛，林小遲。」

　林遲笑了笑，沒有說話。

　第一次，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樓祈為了救他而死。

　第二次，他猶豫不決，所以樓祈為了救他而死。

　第三次，他妄圖想要拯救所有人，所以樓祈再一次為了救他而死。

　這一次，請准許他做一個自私的人。

　因為沒有跟劉佳佳搭話，林遲很快來到了教室門口，他一眼就看見了靠在走廊上的樓祈，他撲過去一把抓住他，往樓下扯，一邊扯，一邊大喊：「要地震了，大家快逃啊！」

　也許是這一次他破壞了劇情，地震來得尤其地快，可好歹，他帶著樓祈跑出來了。

　雖然林遲一邊跑一邊呼喊，但還是有很多人沒有來得及跑出來。他站在轟然倒塌的大樓前，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一下子跪了下去。

　林遲抱著腦袋哭，大難來臨，很多人都開始哭泣，林遲的崩潰並不突兀。一直被他牽著手的樓祈也跟著蹲下身子，用力將他的腦袋扣進自己的懷裡，一手攬住他，一手在他背後輕輕撫摸。

　「別哭了。」樓祈低聲安慰他。

　「可是這都是我的錯啊！」林遲低聲哽咽，他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將所有人都救出來，雖然他很慶幸樓祁此刻還活生生地站在他身邊，也明白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些人並沒有真正死去，可是看著眼前這一片廢墟，他還是覺得異常地難過。

　「你已經盡量了不是麼？」樓祈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道，「你已經為了努力了很多次了，沒有人會怪你的。」

　林遲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樓祈：「你怎麼會知道！」

　「我已經為了某個小傢伙死了三次了，你還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樓祈好笑地說，「好了別難過了，我還要謝謝你沒有讓我死第四次呢。」

　「哎？！」

　「你真的不用自責，你活下來了，她們才不用一次又一次地死去。所以，她們其實要謝謝你才對。」

　「哎？！！」

　「走吧，結束了。」樓祈拉起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林遲，離開了學校。

　樓祈把林遲送回了家，自己要趕回麵館去，離開之前，他摸了摸林遲的鬢角，囑咐道：「下次可別把自己捲進這樣的麻煩裡了。別多想，不是因為覺得去救你很麻煩，而是你總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自己又難受，我看了心痛。」

　林遲被樓祈的話修紅了臉，把頭壓得很低，樓祈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了一把，然後很快離開了，好像是發生他什麼急事，要趕著去處理。

　林遲看了看熟悉的家，有點搞不清狀況，這是已經結束了嗎？謎題已經解開了嗎？

　那雲姨說的鑰匙又在哪裡？

　林遲撓了撓頭，發揮不懂就問的良好品質，上樓去找雲靜詢問。

　「雲姨，我好像完成了謎題，可為什麼我沒有找到鑰匙？」

　「真的完成了？」雲靜疑惑地問，「你確定？」

　「恩……」林遲將遇到的事情從頭到尾給雲靜說了一遍，「……我死了三次了！才好不容易才活下來，可是我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鑰匙。」

　雲靜沉默了一下：「在你之前，沒有任何人來過雲樓，當然也沒有人去解過那個謎題，所以具體是怎麼回事，我還真不知道。算了，你還是別再繼續了，死了那麼多次什麼的，雲姨聽著楚。」

　「嗯！」林遲也覺得心裡太不是滋味了，所以爽快地答應了雲靜。

　從那時起，林遲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每天往返在雲樓麵館學校裡，三點一線。

　中午跟樓祈吃飯，晚上回雲樓陪陪淮音，還要抽空煩惱一下雲寶的教育問題……每一天都過得非常充實。

　那個解密，就像是他生命中那些無數個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他遺忘在腦後了。

　直到那一天，他跟樓祈窩在一起膩歪著看書的時候，樓祈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掛斷電話的時候，樓祈的臉色非常地難看，跟林遲說了一聲要出門，扯過外衣就離開了。

　發生了什麼？林遲突然開始不安起來，樓祈去了哪裡呢？林遲下樓問了丹青，知不知道樓祈去了哪裡？

　丹青想想了，說了一個地名。林遲點點頭，讓丹青照顧好雲寶，自己打車追了上去。

　到地點之後，林遲一眼就在人群裡找到了樓祈，樓祈沒有注意到他，自顧自地指揮著一群人，林遲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工作的身影。

　這是他第一次接觸樓祈的工作，所以他並沒有上前打擾林遲，他來這裡，也只不過是為了求一個心安而已。

　他找了一個地方坐下，靜靜地等著樓祈忙完，也順便聽著周圍的人聊天，從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口中，林遲漸漸猜測出了樓祈的工作，他正帶著K市的一群能人異士修補K市的結界。

　林遲等了好一會兒，突然，人群中傳來一聲大吼：「快撤開！燭龍陣暴走了！」

　林遲也跟著站了起來，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站在原地。這時往外撤離的樓祈突然看到了人群中一臉茫然的林遲，立即驚恐地朝他撲了過來。

　看到樓祈一臉驚慌，林遲立刻察覺到可能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可是這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

　樓祈撲過來抱住他的瞬間，林遲感受到了一陣灼熱，幾乎融化肌膚的灼熱……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睜眼的時候，林遲發現，自己正站在教學樓的樓下，身後，是抱著一堆大掃除工具的劉佳佳。

　一切，再一次清零重來。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逃離那個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