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0 嬰靈（十三）

　唐宣的效率是極高的，第二天下午，她就給林遲打來了電話。

　「小學弟，昨天你拜託我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唐宣一邊翻動著紙張，一邊對林遲說，「13棟裡，墮過胎但是還沒有畢業的人一共有四個，分別是舒琪萱、肖艷萍、余嬌和周楠。舒淇萱，22歲，大三，三個月前從13棟天台跳樓身亡，打胎的時間大概是四個月前，也就是她死亡前的一個月；肖艷萍，23歲，大四，她就是昨天跳樓的那個女生，打胎時間大概是六個月前；余嬌，20歲，大一，兩周前死於流產後大出血，死在手術的當天晚上；周楠，22歲，大三，打胎的時間是三個月前，她還沒有死。」

　「學姐……你好棒！」林遲驚歎，他真的沒想過唐宣會那麼快給他答覆。

　「哈哈拜託了下爸爸在警局的朋友啦，」唐宣哈哈一笑，「對了，我還順便幫你查了一下夏瑜，雖然她不住在13棟……」

　電話那頭的紙張刷刷翻過兩頁：「夏瑜，24歲，大四，住在9棟401，四天前在好友家被凍死，奇怪的死法……打胎時間是7天前。」

　「學姐！謝謝你！真是幫大忙了！」林遲草草在便簽紙上記下幾人的信息，跟唐宣道謝。掛斷電話之後，林遲扯著便簽去找了樓祈。

　「你看，我跟雲寶最開始見到徐歸的時候，大概是三個月前，可是余嬌跟夏瑜，兩個人分別是兩周前和一周前墮胎的，並且兩個人墮胎的地方都不是學校，所以她們兩不可能是徐歸的媽媽，也不是他的報復對象，為什麼他會殺了她們？」

　林遲先說了他想不通的地方，然後又指著便簽紙上的信息，興高采烈地跟樓祈說著他的新發現：「而且，你看這個周楠，她的時間符合，又是13棟裡最後一個可能是徐歸媽媽的人選，所以，徐歸下一個下手的目標，應該就是這個周楠。」

　樓祈也比較認可他的這個觀點，淮音此時不在麵館裡，他不用手機林遲一時聯繫不到他，可多拖一天周楠就多一天危險，最後林遲拍板決定，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僱主徐子豪。

　隨後他跟樓祈準備出門，去學校找徐歸。臨出門前，林遲上樓看了看雲寶，因為危險係數無法估計，他跟樓祈商議了一下，不打算帶上雲寶。

　「爹爹，你們要去學校裡找小哥哥嗎？」

　「嗯。」

　「帶上我吧！」在被子裡縮成一團的雲寶哀求著，林遲狠下心拒絕了他：「這次去也不知道危不危險，不能帶上你。」

　「小哥哥是個好人，他不會傷害雲寶的！」雲寶倔強地望著林遲，淚珠從大大的眼睛裡滾了下來，林遲一下子慌了，還沒等他做出反應，一個身影從他身旁越過，抱起了雲寶。

　「爸爸……我要去。」雲寶伏在樓祈肩頭，小聲地抽噎。

　「知道了，爸爸帶你去。」樓祈拍了拍雲寶的背，輕聲安慰他，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他跟林遲的約定一般，看向林遲，「帶他去吧，不會有危險的。」

　說完，很是不好意思地抱著雲寶就下樓了。

　「……」林遲無奈地搖了搖頭，突然又笑了起來，其實，樓祈比他還要心軟得多。

　林遲輕車熟路地帶著樓祈來到了南區宿舍13棟樓下，可這時才剛剛黃昏，宿舍裡進出的人很多，宿管也牟足了勁盯著人，警察已經撤離了，想要用老辦法混進去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林遲考慮了一下，給內應打了電話。朝中有人好辦事，沒過幾分鐘，唐宣提著裙擺翩然而至。

　最終，兩人以唐宣的表哥身份，假借來探望表妹的借口，進了宿舍。

　四六級考試都在六月份，唐宣宿舍的姑娘結伴去了圖書館，正好把宿舍空出來給他們施展。林遲詢問了唐宣是不是認識周楠，結果唐宣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原本是不認識的，但是我給你查完資料之後留了一手，找關係結識了她，現在，應該可以算是認識了吧。」

　在林遲崇拜的目光中，唐宣給周楠打了電話，邀請周楠來她的宿舍。

　周楠很快來了，一臉不知道大難臨頭地茫然：「這兩位是？」

　「我的兩位表哥。」唐宣看了林遲一眼，把話語權讓了出去。

　「周楠，把你喊過來，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林遲將之前和即將要發生的事情，跟周楠娓娓道來。起初，周楠並不相信，只是礙於唐宣的面子沒有甩門走，等到林遲說道廁所裡的哭聲時，周楠才變了臉色。

　「周同學，三個月前是不是打過一個孩子？」

　「……你怎麼知道！」

　「你做完藥流之後將他丟進了廁所，現在他來報復你了。」

　「那我該怎麼辦！？」

　「周楠，我們很想要幫助你，但你究竟能不能活下去，就靠你今晚的表現了。」林遲半真半假地忽悠，周楠卻認真地相信了。

　周楠慌亂地抓住了唐宣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

　林遲跟樓祈對視了一眼，樓祈悄悄隱藏了自己以及樓祈唐宣等人的氣息。對徐歸有危險的氣息一消失，空氣中立馬瀰漫出一絲寒氣，稍晚一些的時候，血腥味如期而至——徐歸來了。

　林遲站在靠近衛生間的地方，突然聽見了管道劇烈的響動，他下意識往樓祈身邊退了一步，被樓祈攬住，燈光一陣忽明忽暗地閃爍之後，地面開始滲血。

　「啊——」周楠嚇了一跳，抖成了一團，唐宣看了林遲一眼，抱住了周楠，她不是不害怕，但她相信林遲不會讓她陷入危險之中。

　雲寶瞪大了眼睛看著宿舍中央：「小哥哥來了。」他話音剛落，淹沒腳踝的血池中，突然探出了一隻血紅的手。徐歸從血池中慢慢爬了出來，他的樣貌可憎，頂著血紅的臉以及比臉更加紅艷的雙眼，像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靈。

　「媽媽……你還記得我嗎？」徐歸裂開嘴角，朝著周楠打招呼。

　周楠尖叫了一聲，連連後退，抱住她的唐宣只得跟著她往後退。徐歸已經看不出五官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白色的牙齒在血紅的臉上顯得分外耀眼。

　「媽媽，殺人償命，我來找你償命來……」

　「徐歸！」林遲忍無可忍地出聲打斷了徐歸，「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了，相由心生，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模樣！」

　徐歸被林遲嚇了一跳，愣了一下，但隨即像是被激怒一般撲向了周楠。中途被樓祈一掌拍開，他摔在血池裡，慘叫一聲，雲寶也跟著流眼淚，樓祈顧忌著兒子，沒有再下重手。可徐歸卻是一心要殺死周楠，趁樓祈不備，他又一次撲向了周楠，唐宣眼疾手快拉著周楠往旁邊一撲，徐歸撲了個空。

　他看著周楠目眥欲裂，正想動作，這時，突然一道銀光向他劈過來，彷彿巨大的壓力壓得他動彈不得。

　那一刻，徐歸的腦子一片空白。

　——我又要死了嗎？來不及了啊，媽媽。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子突然撲過來，將他一把推了出去。徐歸被推得一個激靈，拔腿就跑。

　徐歸一邊哭，一邊朝著門口跑去，他唯一的朋友，他以為拋棄了他所以下定決心不再來往的朋友，在最關鍵的時候，替他擋住了刀刃。

　他聽見身後林遲跟那個拿刀的男人驚慌地聲音，但他不敢回頭，他怕回過頭看了他的朋友，他就再也挪不動步子了。

　徐歸一路跑，跑出了宿舍樓，他看著暗下來的天色，突然覺得無家可歸了。

　他叫徐歸，他無家可歸。徐歸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拖著他長長的血痕，在宿舍外面遊蕩著。

　突然，他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歸——」

　是媽媽？怎麼可能是媽媽呢？徐歸下意識地四處張望，果然看到了一個很像媽媽的人正朝他跑來，徐歸下意識地擦了擦手，想要用最好的姿態迎接媽媽，可抬起手時，卻看見了自己血紅的手，徐歸突然拔腿就跑。

　——不能，不能用這幅模樣見媽媽，媽媽會嫌棄他的。

　徐歸小小的心裡慌張極了，他慌不擇路，可他跑起來是那麼地慢，輕易就被呂茵抱在了懷中。

　徐歸絕望極了，這個樣子怎麼能被媽媽看見呢？他奮力地掙扎，卻被緊緊禁錮在呂茵的懷裡。

　「小歸，媽媽對不起你。」呂茵緊緊抱著她的孩子，一遍一遍地訴說著心裡的歉意。

　另一邊，林遲抱起了雲寶，雲寶怯生生地看著兩位爸爸：「對不起，但是小哥哥真的不是壞人，爸爸你不能殺死他。」

　雲寶在兩個人沒有在意的時候撲過去護住了徐歸，要不是樓祈收刀快，這一刀就劈在雲寶身上了。

　林遲氣得提起雲寶就往屁股上拍了幾下，雲寶抱住林遲的腰一邊哭一邊給徐歸求情，到最後，林遲都拿他無可奈何了。

　等一家三口收拾好走出宿舍的時候，徐歸已經不見了身影，得了樓祈的再三保證不會傷害徐歸之後，雲寶才扯了扯大人的袖子，給他們帶路。

　等林遲三人找到徐歸的時候，發現呂茵竟然也在那裡，呂茵抱著徐歸，泣不成聲。

　徐子豪點著一根煙，站在離她們不遠處。

　徐歸終於放棄了掙扎，靜靜地待在呂茵的懷裡。

　「媽媽，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我怎麼可能不要你，每個孩子都是媽媽的小天使，是媽媽的救贖呀……」呂茵的聲音一向非常柔美，她哄著孩子的時候，就像在講最最甜蜜的童話故事，徐歸在她懷裡漸漸安靜下來，被她的聲音，洗滌掉身上的戾氣。

　樓祈看著相擁的母子，突然說：「嬰靈，要走了。」

　「哎？」林遲跟雲寶吃驚地看向他，他低頭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嬰靈在這個世界上停留，依靠的是對母親的怨恨，現在他已經沒有了怨恨，自然就會消失。」

　隨著樓祈的話，林遲注意到徐歸身上的肌膚一點一點褪成白色——他又恢復成了當初那個精緻漂亮的孩子。

　徐子豪顯然也聽見了樓祈的話，他走過來，猶豫了片刻：「我能不能，看見那個孩子？我想見見他。」

　樓祈看了他一眼，隨後用手在他眼瞼上掃過：「暫時幫你打開了天眼。」

　「謝謝！」徐子豪朝著樓祈鞠了一躬，然後朝著呂茵走去，他看清了，那個呂茵說存在他卻一直不相信的孩子。

　他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看起來非常可愛。

　徐歸看見徐子豪向他走去，乖巧地叫了一聲爸爸。徐子豪抹了一把臉，輕輕應了一聲。

　「小歸，爸爸看見你了。」

　「嗯！我一直都能看見爸爸。」徐歸仰起臉，驕傲地說。

　雖然是幼稚無比的對話，但是看著徐歸幸福的表情，林遲還是覺得心酸不已。

　完成最後的心願之後，徐歸走到呂茵面前，捧住了她的臉。

　「媽媽，我的時間到了，我要走了，你也不要再恨了，就算為了小歸，也跟爸爸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呂茵泣不成聲，徐歸抓了抓腦袋，最後輕輕地親吻了呂茵的額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徐歸消失了，徐子豪抱住呂茵，一向堅強的男人，竟也跟著落了淚。

　——每個孩子都是天使，給予他們的母親，愛與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