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3 釋懷（七）

　「眼睛？」林遲下意識摸著自己的眼睛，他忽然意識到，今天他跟樓祈談論的問題，也許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得到解答。

　他看了樓祈一眼，他的愛人抱著他們的孩子，靜靜地註釋著他，無形地給予他支持與勇氣。

　定了定神，林遲往前邁一步，恭敬地對地燈說：「您能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當然，我的孩子。」地燈輕柔地拉起林遲的手，突然狡黠地一笑，猝不及防地拉起林遲便往前跑，她身上的鏈子隨著她的跑動響起來，跑出一段距離之後，她轉過頭對抱著孩子走在後面的樓祈做了一個鬼臉。

　樓祈也不惱，只是柔聲叮囑她：「小心點，別摔了我的小遲。」

　地燈將林遲往身後拉了一把，一臉不認同地看著樓祈：「小祈你最不聽話了，小遲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哦？有什麼證據。」樓祈緩緩地走近他們，他閒庭信步好像地燈宣誓主權一般的話沒有對他照成任何影響。

　「我可是十五年前就看中小遲了，那時候他還是個超萌的小正太，軟軟糯糯地叫我姐姐！」地燈驕傲地揚起臉，不過她個子不高，踮起腳尖也只達到樓祈的肩頭。

　「嗯，然後呢？」樓祈一臉敷衍地問。地燈皺著她漂亮的臉，跺了跺腳。

　「然後，我陪著他在巷口玩，只是我沒注意的時候，小遲為救小白，被汽車帶倒了。」地燈有些懊惱地轉身望著林遲，輕柔地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因為跌倒的時候撞到了腦袋，喪失了視力。」

　聽到這句話，林遲被蓋住的眼睛不自覺地睜大，他竟然喪失了視力？

　那他為什麼還能看得見？

　樓祈不愧是跟他心有靈犀的夫夫，立刻問出了他心中所想：「小遲既然喪失了視力，那麼他之後能夠看見，是你做了什麼嗎？」

　「我把我的眼睛，借給他了。」地燈偏著頭笑著狡黠，「所以，小遲是我的。」

　「地燈，這對小遲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樓祈輕歎一口氣，「他總覺得自己不夠好。」

　地燈驚訝地看著林遲：「小遲，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林遲低著頭，沒有說話。地燈洞察人心，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她放緩了聲音，輕輕地說：「小遲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是個特別可愛的孩子。我不能離開這個地方，所以總是費盡心機想要出去散散心，距離我上一次成功，已經有十五年啦。沒錯，我就是在那時遇見你的。」

　「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小小的，懷裡還抱著一隻小小的白貓，白貓髒兮兮的，是只流浪貓。附近的孩子用石頭打她，是你把她抱了回來。那時候你才五歲。知道麼小遲，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孩子。小貓受到了驚嚇，在你懷裡也不老實，你力氣小抱不住奮力掙扎的小貓，她掙脫你懷抱，衝向了馬路。」

　「馬路上的車把她嚇壞了，她顫抖著，坐在路中央不知所措。最後還是你去把她抱了回來。你回來的時候，遇到了不長眼的司機，他的車刮倒了你，你摔在地上，摔到了腦袋。我抱你起來的時候你告訴我疼，懷裡還死死護著那隻小貓。」

　「你喪失了視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很難過，我覺得小遲這樣善良的孩子，應該好好看看這個世界，所以，我把我的眼睛跟你分享了。這十五年來，我一直通過小遲的眼睛，注視著這個世界。你沒有讓我失望，這十五年來，你讓我看到了太多美好的東西。小遲你呀，即使被丟到黑暗中，也能窺見光明，心底的美好，能夠從眼睛裡反應出來。」地燈輕輕摸過林遲的眼瞼：「你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

　「知道嗎？人類總是偏愛自己的喜歡的東西，即使它並不是那麼完美。不是有句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嗎？大抵就是這麼個道理。你親生父母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弟弟，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你們緣分不夠。他們只有生你的緣沒有養你的分，況且，小遲不也遇見了，很愛你的爸媽嗎？」

　地燈嚴肅起來的時候，聲音很有說服力，林遲聽著聽著漸漸入了神。

　「如果你的父母沒有拋棄你，你就不會遇見淮音，不會遇見小祈，不會遇見那麼多愛你的人了。況且你要知道，你小時候受的委屈和痛楚，都是為你長大之後的幸福積攢能力，等你受夠了，幸福自然也就開花結果了。」

　從地燈那兒離開時，林遲的心情顯然好了很多。他抱著終於睡醒的兒子，哄得雲寶咯咯直笑。

　末了他問樓祈：「我的眼睛是地燈的這件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你告訴我遇見過一個渾身纏著鎖鏈的女人之後，我就猜測你遇見過她。我也知道她把眼睛分享給了一個孩子，但一時沒把你們聯繫在一起。」樓祈誠實地招供了一切。

　「謝謝你！」林遲突然踮起腳尖在樓祈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謝謝你費心開導我。我現在好多了，不知有沒有榮幸，聽樓美人給我講講地燈的故事。我想知道跟我共用眼睛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地燈，意為照耀大地的明燈。天地自混沌開立，就開始運行一套法則，這套法則蘊含了三界萬物所有的生殺獎懲。但是法則太過龐大了，在漫長的時光裡。它漸漸分化成了兩個部分。一個是萬物運行規則，一個是懲處獎勵。這個所謂的規則你並不陌生，人們通常所說的『命該如此』或是『命中注定』的這個命，就是人們對規則的命名。」

　「懲處獎勵則是人們常說的因果報應。地燈的原形是一盞巨大的明燈，燈上刻滿了人的一生。功大於過，要獎；過大於功要罰。對地燈來說，從沒有休息這個概念。

　但是她已經工作了上萬年，非常疲憊，已經有些厭倦用燈壁上的文字感受這個世界，她想要親眼看看這個守護了千萬年的世界。於是她將自己的一部分情緒化作人形，想盡辦法逃離那個地方，去看看人世間。她的職責太大，離開非常不容易。但每隔幾百年，她總能逃到人間一次。」

　樓祈笑著在一臉震驚的林遲臉上親了一下：「如果你不夠好，怎麼可能成為那個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