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7 釋懷（一）

　「我知道，那種事情不會發生的。」樓祈低下頭親了親林遲微微揚起的額頭，「所以你就難過了？」

　「對呀，我在沈家就難過得不行，可是明明是沈爸爸的經歷，我不好表現得比他那個當事人更難過，就一直強忍著。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又在樓梯口聽見爹爹說沈爸爸當年的不好，我就有點控制不住了。」林遲垂下頭，有點沮喪。

　「所以就躲我懷裡難過來了？」樓祈溫柔的聲音帶上調笑，一下子讓懷裡的小東西從頭羞到腳，連耳朵尖都帶上了紅色。

　遇到難過的事情然後躲到樓祈懷裡舔傷口這種事情，真是太羞恥了！

　「對了我去給你拿蛋糕，今天爸爸送我回來的時候，給我買了蛋糕！」林遲乾巴巴地轉移話題，從樓祈的懷裡鑽出來，一邊說一邊伸手扭開門。

　然後跟門外的淮音大眼瞪小眼——淮音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一雙漂亮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林遲。

　「淮、淮音？！你什麼時候來的？」林遲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呆了，結結巴巴地問道。

　「小遲……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淮音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林遲，隨後突然自嘲一笑：「怎麼可能是真的！小遲又跟爹爹開玩笑了吧？真是個壞孩子！」

　淮音繞過林遲往屋裡走，手裡抬著一盤水果：「我來給你們送些水果，小遲吃過飯了嗎……」他將果盤往桌上一擺，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他笑著招呼林遲坐下，可是林遲看著自己的目光是那麼悲傷，淮音發現自己突然就沒了說話的力氣。

　林遲帶著樓祈上樓的動靜怎麼可能瞞得過他跟雲靜。見兒子帶了男朋友回家，淮音興沖沖結束了話題，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林遲的房門前，他原本只是想瞭解下兒子的感情生活——惡趣味的家長通常把這種瞭解當做欺負孩子的好工具。

　可誰知，來抓兒子小辮子的他竟然聽見了足以顛覆他整個人生的對話。

　——沈靖寒被人灌了藥所以並不知道他被人送到了亂墳崗？

　怎麼可能呢，明明是他身邊的副官迎自己上的花轎！

　——沈靖寒不知道孫副官背叛了自己，誤以為他逃走之後只是想讓孫副官把自己帶回去，並沒有想要殺了他全家。這些都是孫副官的詭計。

　不相信！

　——沈靖寒在他死後屠殺了整個沈家，立地成魔，這些年一直都在找他…………淮音突然反駁不下去了，因為林遲話裡的所謂真相，跟當年的事實是那麼地契合。

　難道這才是真相？

　淮音猛地站起身來，也不顧林遲在他身旁欲言又止地糾結。他繞過一臉擔憂的小孩，逕直出了門。

　——他要去找沈靖寒，去問清楚，當初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淮音！你要去哪裡？！」林遲跟著站了起來，下意識地看了樓祈一眼，追著淮音出了門。

　亡靈的速度是很快的，林遲還沒有跑到樓下就已經被遠遠地甩開了。還好身為外掛神器的樓祈一直跟在他身後，有了外掛加持，這才避免了跟丟淮音。

　林遲發現，他們追著淮音路過的街道十分眼熟，事實上不久之前他才路過了這些街景——在沈靖寒送他回來的時候。他隱隱有了猜想，淮音是想要去找沈靖寒吧？

　果不其然，亡靈一路疾馳到了沈宅坐落的市郊古建築群。他站在小路上猶豫了一下，很快確認了方向，在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盡頭，找到了沈宅。

　淮音推開沈宅的大門長驅直入，傭人們哪敢攔住這位被主人捧在心尖上的夫人。

　沈宅的院子是三進式的，構造非常複雜，雕欄畫柱庭院樓閣，庭院裡滿是石頭堆砌的假山和鬱鬱蔥蔥的梧桐。現在看到的沈宅是沈靖寒後來重建的，他成魔那天將原本威嚴肅穆的沈家大院付之一炬，後來依照淮音的喜歡又在廢墟上翻新了現在的院子，屋子的構造大抵和原來相同，只是同途統統變了樣，唯一不變的，就是他仍然住在當年他跟淮音的新房裡。

　所以沈宅的複雜對淮音沒有構成任何的影響，他利落地穿行在幽深曲折的長廊裡，準確地找到了沈靖寒。

　送走兒子之後，沈靖寒又開始研究那兩幅畫，是送一幅呢？還是全給淮音送過去？

　門被推開的時候沈先生被嚇了一跳，他猛地抬頭，看見自家心尖子紅著眼睛站在門口。

　「淮音？」沈靖寒愣了一下，隨後掛上笑容迎上去：「你怎麼來了？」

　「小遲說的，是真的嗎？」淮音甩開沈靖寒伸過來扶住他的手，沈靖寒也不惱，退開一步示意淮音進屋：「先進來吧。」

　他把淮音帶到桌前，然後示意淮音看桌上攤開的兩幅畫：「喜歡嗎？我找了好久。」

　淮音移開了臉，沉默了半響：「……我不是來看這個的，我就問你，小遲說的是真的嗎？」

　「這孩子……」怎麼管不住口呢？沈靖寒輕歎一聲，沒有接話。他的反應觸到了淮音的爆點，淮音一把將桌上所有的東西掃到了地上。

　「你說話呀！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靖寒伸手將淮音圈在懷裡，淮音掙了掙，沒有睜開。只聽沈靖寒輕聲問：「寶貝，是不是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有！」淮音直直地看著沈靖寒，「我想知道。」

　沈先生輕歎一聲，額頭靠上淮音的額頭，四目對視，淮音發現沈靖寒的眼神，深沉得令人看不懂。

　「我那麼愛你，怎麼可能捨得那麼傷害你。」

　聽完沈靖寒的話，淮音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騙人，我不信。」

　沈先生也不回話，半抱著淮音，一點點擦乾他的眼淚。

　林遲跟樓祈晚了淮音一步，等他們停在沈靖寒門口時，淮音已經進去好一陣了。

　聽著屋裡傳來淮音的哽咽，林遲也很快紅了眼睛。被樓祈摟在懷裡，哄著帶離了門口，一直等著一旁的管家迎了上來，將兩人帶到正廳安頓。

　而屋子裡，沈靖寒一時沒敢說話，一邊給淮音擦眼淚一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他對這個沒有討進門的媳婦，真可謂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我……不會原諒你的。」淮音抽噎著，「我傷心了那麼久……絕對不會原諒你。」

　「好好好，不原諒……」沈靖寒有些好笑，別看淮音平時一副清冷的模樣，一激動起來就會得特別孩子氣，沈靖寒在心底歎息一聲，隨後虔誠地親吻了淮音的發旋。

　雖然是個惡魔，但是在這一刻，他是由衷地感謝上蒼，將淮音送回他身邊。

　「誰准你親我！」淮音眉目一橫，一耳光扇了過去，「我可沒有原諒你。」

　「我誤信奸人，不值得原諒。」沈靖寒硬生生受了一耳光，也不在乎。原不原諒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淮音肯讓他近身，他什麼都願意。

　他這麼一說淮音又不高興了：「你在敷衍我嗎？」

　「怎麼會……」沈靖寒突然面對淮音單膝跪下，牽起淮音的一隻手，緩緩從指尖親吻到手背，淮音挪開了目光，不肯看他，沈靖寒卻注意到他微紅的眼圈。

　「淮音，我對不起你的我用下半輩子慢慢還，你怎麼報復我都可以，再給我一個機會好麼？」

　淮音聞言，轉過頭來看著跪在地上的沈靖寒——他錯過了整整一百年的愛人，他曾經那麼意氣風發，瀟灑肆意，現在卻如此卑微地跪在自己面前，淮音突然覺得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扯得生疼。

　如果這個男人拚命跟他解釋當年的誤會，如果這個男人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其他人，也許他還能找到憎恨的理由，可沈靖寒將所有的過錯一併扛下，放低了姿態跟他道歉……淮音突然整個人蹲下來，捂著疼痛的心口，一直空落落的心就像突然被塞進了血肉，雖然疼痛，卻有一種久違的充實感。這一刻，當年的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他失去的愛人，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

　沈靖寒試探性地靠過來，見他沒有反對，輕輕將他整個人抱在了懷裡。

　「我愛你。」淮音聽見沈靖寒在他耳邊輕輕呢喃著——呢喃著遲到了一百年的愛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