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3 未亡人（七）

　打定主意的楚寧很快送走了秘書，又給莊遙回了電話說自己因為太累了睡了過去，忘了給手機充電所以才沒有接到莊遙的電話。

　莊遙雖然很擔心他，但那頭的工作非常重要，加之楚寧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才沒有堅持要回來。

　處理好後顧之憂後，楚寧收拾了東西，直奔鄭聿家。鄭聿家就在本市，之前兩人交好時，楚寧去過他家很多次，跟鄭聿的爸媽也很熟悉。他在小區外買了些水果，然後敲響了鄭聿家的門。

　「你是……小寧？」來開門的是鄭聿的媽媽，她看了楚寧一會兒就認出了這位兒子昔日的好友，雖然驚訝他的突然到訪，但很快將他迎進了家門。

　「伯父伯母，冒昧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說什麼呢！你能來看看我們，我們就已經很高興了。」鄭媽媽笑著說。

　楚寧打量了整間屋子，發現雖然鄭聿已經走了四年之久，這個家裡還保留著他生活過的痕跡，他的籃球，他的吉他，他的電腦……鄭媽媽注意到了楚寧的目光，笑著說：「你願意去小聿房裡看看嗎？他走了那麼久，我都快要找不到人，跟我聊聊他了。」

　楚寧點了點頭，他一直覺得當初鄭聿的意外身亡有一部分責任在他，所以聽到鄭媽媽那麼說，他覺得有些內疚，自然願意滿足一位母親的小小心願。

　鄭媽媽將他帶進了鄭聿的房間，房間打整得很乾淨，一點都不像已經四年沒有人住過的地方。鄭媽媽囑咐他稍等一會兒，自己出去拿寫食物來招呼楚寧。楚寧拒絕不了鄭媽媽的熱情，只好點頭答應。

　鄭媽媽一離開，楚寧裡面來到了書櫃前面，他跟鄭聿真的曾經是很好的朋友，清楚彼此很多小小的習慣和愛好。他熟悉鄭聿藏東西的習慣——鄭聿喜歡把要藏匿的東西放在那一櫃子書後面，所以他很快摸索著找到了鄭聿的日記。

　將日記塞進自己隨身帶的包裡，楚寧鬆了一口氣，坐在床邊等著鄭媽媽進來。

　鄭媽媽拿了很多很多的吃的，鄭聿去世之後，家裡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年輕的客人了。楚寧想說他已經過了需要用好吃的招待的年紀，但看著一臉期待的女人，他乖巧地接過了那些食物。

　他陪了喪子的母親很久，聽著她從鄭聿小時候慢慢細數，他的乖巧懂事，他的調皮搗蛋，在她口中，鄭聿的形象慢慢被還原了。楚寧驚訝地發現，在四年之後，那個原本有些淡忘的人，在他腦海中的形象突然變得那麼清晰。

　陪著鄭聿父母吃了一頓飯之後，楚寧揣著日記本回到了家裡。

　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之後，楚寧翻開了日記本，前面都是鄭聿對日常的記錄，內容像流水賬一樣，字跡卻挺好看，翻了幾頁之後，楚寧看到了這樣的字句——『我發現，我似乎喜歡上了小寧。』楚寧注意到，日記的時間是在大二上學期剛剛開始的時候，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了自己。

　『我很想告訴他我喜歡他，可我害怕他不能接受。一個男人，憑什麼喜歡他呢？』『今天，我發現小寧其實喜歡的男人，我不知道怎麼去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我準備找個機會，就告訴他我喜歡他。』『小寧喜歡莊遙……』『我喜歡的人，喜歡別人……』『我準備找莊遙談談，小寧是我的，我不可能把小寧讓給他。』『昊兼和喬俊答應我，他們會陪我一起去找莊遙，昊兼挪用學生會公款的事情被莊遙發現了，他已經把錢補上了，想要找莊遙通融一下，不要告發他。我們都覺得這個週末去山莊度假就是個很好的機會。』『我殺人了……』那之後好幾天都鄭聿都沒有再寫日記，楚寧注意到下一篇日記與那篇記載了殺人內容的日記，相隔了好幾天。

　也許是冷靜了好幾天之後，鄭聿開始複述那件事。

　『我殺死了莊遙。』『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他離小寧遠一些，可他不肯，我想要給他一些教訓，所以我們打了一架，但我真的不是故意將他推下去的。把他推下去之後我很慌張，我整個人都亂了。昊兼我們追了下去，發現莊遙已經沒有了呼吸。』『我們驚慌失措相互責怪，後來還是喬俊拉住了我們。他說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我們編個謊話說莊遙有事回去了，然後結伴回去了。』『老天都幫我們，那天晚上下起了暴雨。所有的痕跡都在雨裡被沖刷了。現在莊遙就真的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了。』『第二天，我們假裝出去，想要找到莊遙的屍體然後報警，可我們驚訝的發現，他的屍體，不見了。可那個時候，我們明明確認了他的死亡的。』『我們在驚恐中度過了一個假期，我想他或許沒有死，可沒有死的話應該會告我殺人未遂吧？但我並沒有等到警察的傳喚。』『可他死了的話？他的屍體會在哪裡？』『開學之前，我一個人偷偷地又一次去了那個山莊，我在山崖下面一點一點地找，終於，我找到了。』『那天晚上我在山崖下面，挖出了他的屍體。他已經有些腐爛了，但依稀還能看得出面容。』『是誰把莊遙的屍體藏了起來？為什麼要這麼做？』『莊遙回來了……在我們開會的時候，突然回來了。我被嚇壞了！小寧卻很高興……可莊遙已經死了呀！』『小寧跟那個『莊遙』在一起了，我要怎麼告訴他真相！』『小寧必須離開那東西！』『這幾天我總覺得有東西跟著我，是不是壓力太大產生幻覺了？我今天準備去找小寧攤牌，讓他離開莊遙。』『小寧很生氣，他根本不肯聽我說。』『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今晚喝酒去。』日記在這裡戛然而止，楚寧知道，鄭聿死在了寫下最後一篇日記的這個晚上。

　楚寧合上日記，心情很複雜。他原以為，鄭聿是看錯了，其實莊遙並沒有死，可在日記裡，鄭聿說，他看到了莊遙的屍體。

　屍體，是一個人存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證據。如果那具屍體真的是莊遙？那現在跟他在一起的人是誰？

　如果不是，那麼那一具屍體，又屬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