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夢野迷蹤（二）

　　醒來時，林遲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全然陌生的屋子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是誰？這是哪裡？

　　林遲用力回想了一下，總算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他叫林遲。這裡也不是什麼全然陌生的地方，而是他住了十三年的「家」。

　　為什麼會回到這裡？他應該已經不屬於這裡了！

　　腦袋裡突然閃過了奇怪的想法，林遲皺著眉頭從床上下來，憑著模糊的記憶走到衛生間，在衛生間牆上鑲嵌的巨大鏡子裡，他看見了自己，年幼的自己。

　　大約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不出意外還在念初中。

　　林遲皺起秀氣的眉頭，他總覺得應該已經過了很多年，他已經長大了，經歷過什麼事情，但醒來之後卻還在十三四歲這個年紀。

　　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嗎？

　　門口突然傳來響動，驚醒了沉思的林遲，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但好奇心還是驅使著他出了衛生間。

　　來人見到他似乎也很吃驚，隨即勃然大怒：「你那是什麼表情？！見到爸爸回來都不會問候一句麼！真是喪門星！」

　　是了，這是他的父親，後面進來的女人牽著一個比他小些的男孩——是他的媽媽跟弟弟，名字，通通想不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是他的生活，為什麼會那麼陌生？

　　男人走向廚房，很快又怒氣沖沖地出來：「怎麼沒做飯！養你到底有什麼用！光會吃的飯桶。」

　　聽著男人的怒罵，林遲覺得心底好像有些難過，他吶吶地說：「爸爸，我忘了……」我好像忘了這一切，不要罵我，我很害怕。可惜男人根本不肯聽他解釋：

　　「忘了，你還有什麼不能忘？！怎麼不把你自己給忘了？」男人冷笑一聲，他的母親很快過來打圓場：「孩子他爸，別生氣，小遲還小嘛。」

　　「還小？在他這個年紀我已經在外打工養家了，他還在家吃白飯！」

　　「咱們家又不是那麼困難……」母親為難地說。

　　「不困難！？那你養他啊！你養這個喪門星啊！」

　　林遲從小便能見鬼，招惹鬼怪的能力又很強，很多鬼怪都會追著他回家，久而久之，在他身邊的人都會倒霉。他的父母自然首當其衝，因為，他們很不喜歡這個兒子，加之後來又有了他弟弟這個正常的孩子，就更不喜歡他了。

　　「爸爸媽媽別吵了，我肚子餓了！」被安置在沙發上的男孩阻止了快要爭吵起來的父母，男人聽到男孩喊餓，立馬掛上了笑臉：「我的小軍肚子餓了啊！孩子媽還不快去做飯。」

　　「哎！好，小軍等等，媽媽這就去做飯，做你喜歡吃的。」母親自然很樂意有人解圍，順勢便去了廚房。父親抱著弟弟進了屋，門口只留下林遲一個人。

　　林遲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模樣，心裡隱隱作痛，他就像個外人一樣。他捂著心口，喃喃道：「奇怪，我不是應該早就不在乎了嗎？」

　　那天晚上，他母親悄悄提著一個空包來找他：「小遲，家裡已經養不了你了，你爸爸這樣，我知道你也不好受。乾脆你出去打工吧。」女人猶豫了一下，給他塞了兩百塊錢：「走吧，別回來了。你總招惹那些東西，為了我們一家人好……」

　　林遲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他環顧了他的房間，裡面似乎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他往包裡塞了幾件衣服，離開了這個盼望著他離開的家。

　　出門的時候，他碰到了弟弟林軍，男孩坐在沙發上，晃著小腿：「喂，你要走了麼？」

　　「嗯。」

　　「不會回來了？」

　　「……嗯。」

　　林軍從沙發上蹦下來，笑著說：「那感情好，我這就跟爸爸說，把你的房間跟我的打通，我早就嫌我屋子小了！」

　　「隨便你吧。」

　　林遲背著包出了門，他的家在一條巷子的最深處，他順著巷道往外走，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從今天起，他無家可歸了。

　　林遲年紀太小，根本沒有人會招聘他做工；沒有成年也沒有身份證；錢不多，住不起旅館，他已經在離家不遠處的天橋下度過了好幾個夜晚。

　　只是他的體質極容易招鬼，幾乎每個晚上，都會被亡靈追逐，它們叫囂著要吃了他，而他狼狽躲閃。這一次，連那個不愛他的家，都不會再庇護他了。

　　母親給的兩百塊錢在入不敷出的情況下很快消耗殆盡。他餓著肚子，在飯館的後廚外流連，他年紀小，有時好心的廚師會給他一點東西吃。他曾回過一次家，他的東西被母親打包好，丟在巷子外的垃圾桶旁邊。他把東西扒拉出來，帶著回到了他棲身的天橋下。

　　他曾不止一次想要從天橋上一躍而下，結束這無人期待的一生。但內心裡總有一個聲音阻止他，告訴他再等等，一定會有一個人來接他回家，給他溫暖的擁抱。

　　那天晚上，他被一個跳樓死的厲鬼追得滿街亂竄，厲鬼後悔這樣死去，想要找一個替死鬼，於是堅持不懈，頂著他那張被平底鍋敲過似的臉，追了他好久好久……

　　後來，他躲到了寺廟的角落裡，總算甩開了那個厲鬼。

　　他很久沒有吃飯了，幾個小時的瘋狂逃竄，更是讓他的體力完全透支，放鬆下來之後，他總覺自己痛苦不堪，渾身都在痛，肚子餓得不行……終於到了極限的他抱住自己的膝蓋，開始放聲大哭。

　　他邊哭邊想，那個人怎麼還不來？他馬上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彷彿聽見他內心的呼喊，一輛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豪華轎車在他不遠處停下，一個男人從車上走下來，站在離他一步之外。

　　男人很高大，臉部的輪廓像是用刀鋒精細修整過一般，線條流暢，起承轉合恰到好處。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優雅，陰冷。

　　林遲下意識地以為，不會是這個男人。他失望地低下頭，下一秒，卻突然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

　　男人半蹲下身子，將幼小的他攬入懷中。

　　「不要哭。」男人的聲音很好聽，磁性的低沉的聲音，一下一下地撞擊在心臟上，男人不嫌棄他髒，抱住了他。有了依靠的林遲將腦袋抵在男人的肩窩上，無聲地哭泣著。

　　男人低笑了一聲，揉了揉他的腦袋：「不要哭，我是沈靖寒，從今天起，就是你的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