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來時,顧寒發現自己正被江緊緊抱住,微微偏頭就能看到他,還有若有似無擦過耳畔的呼吸。
以前江是小孩,躺在一張床上,他們靠的很近,現在他是少年,這張床似乎有些擠,他們依舊靠得很近。
顧寒小心翼翼的將江的手挪開,盡量放輕動作,下床走到窗戶邊,把窗簾拉開一條縫。
窗外天氣明媚,陽光正好,不遠處的公園已經有不少出門晨練的老人。
身後似乎有些動靜。
睡夢中,江迷迷糊糊摸了下枕側,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他瞬間驚醒,猛的直起身來,胸口劇烈起伏,直到看到顧寒,才平靜下來一些。
顧寒靠在窗邊,暖陽躍過窗簾縫隙澆了進來,籠罩在他的身側,就連微彎的眼眸裡也噙著陽光。
“早上好。”他說。
江松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失態,又直起身子︰“早……現在幾點了?”
“七點半,我們都睡遲了。”
“哦……”
“睡得怎麼樣?”顧寒問。
“很好。”江說,“你呢?”
“我也是。”顧寒笑。
他拉開窗簾,房間一下子變得亮堂,他將窗簾在兩側固定好,反正都已經晚了,錯過早市的開市時間,他也就不著急出門,慢悠悠的磨蹭一會,才到小區附近的一家鍋邊店吃早餐。
江不愛吃鍋邊,點了海鮮粥。
兩人都是網癮少年,八百年沒早起吃過早飯,偶爾吃一次居然分外神清氣爽。
顧寒邊吃邊刷朋友圈,除了久長,圈裡選手都在炫耀放假生活,顧寒一一點贊,挑了幾條好玩的給江看,順便點開備忘錄整理一會要購買的材料清單。
顧寒問︰“今晚想吃什麼?素的昨晚差不多已經買好了,葷的呢?四喜丸子好不好?餃子有點懶得動,買現成的行嗎?”
江點點頭,顧寒能將一切都安排好,但他還是一一詢問江意見,畢竟是兩個人一起吃的年夜飯。
他將清單列好,收起手機,一隻手撐著下頷看著江,想起什麼似的,眼眸彎了彎,忽然問道︰“所以,阿,為什麼在戰隊的時候不來?”
顧寒指的是江昨晚鑽進被窩陪他睡覺的事。
昨天他問過,被江強行扯開。
“……”此時此刻,江是躲不掉了,回答,“我怕你不願意,我……”他思考了一下措辭,“長大了。”
江的確長大了,也長高了,他的性子清冷,在為數不多的幾場賽後采訪中都沒有什麼表情,只有在面對顧寒時會有幾分和他性子不大搭配的局促不安來。
比如耳根發紅。
比如現在。
顧寒喜歡死小朋友這個模樣,眉梢一挑,又問道︰“那昨晚呢,昨晚你怎麼來了?”
江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顧寒了解江的性子,傲嬌,什麼都憋在心裡,知道再逗下去,他也什麼都不會說,起身結帳,江便走到門外等他。
付完款,顧寒手機振動,收到一條消息。
江發來的。
JJing︰就是很想。
少年在門外,不敢看向他,眼神飄忽,鞋尖踢開腳邊的石子。
顧寒一笑,截圖聊天記錄,走出門外,將手搭在江的肩膀上︰“下午好像沒什麼事,要不要去看電影?”
早市的東西新鮮便宜,對顧寒來說主要是好看,不會有太多被人挑過的痕跡。
買完東西,回去折騰到大中午,吃完午飯,兩人掐點一起出發去電影院。
他們挑的是一部春節檔前爆火的電影,關於人工智能的故事。
5G時代之後,網絡速度大幅度提升,很多之前做不到的事現在已經漸漸在社會上投入使用,例如全息遊戲,自動駕駛系統,人工智能。
電影從專業角度講述一系列人類社會可能的變化,集科教與劇情於一身,緊跟潮流,符合年輕人口味,當即吸引一群自來水N刷,成了過年前最後一部爆款電影。
電影結束時才四點多,陽光正明媚,顧寒提議走回去,江沒有反對。
這個點,大街上比上午熱鬧許多,年輕人起床並外出活動。顧寒和江兩個人個頭高,雖然穿的只是簡單的衛衣配大衣,即使戴口罩嚴嚴實實遮住臉,依然引來不少路人頻頻回頭。
好在街上的人都戴著口罩,三年前那場殃及全國的肺炎後,公眾已經養成勤洗手多通風出門戴口罩的習慣,他們這幅打扮也不顯得突兀。
邊走,顧寒邊和江聊起剛剛看完的那部電影︰“有時候想想,這世界真的變得很快,也許不用幾年,AI會取代許多東西,比如這個。”
顧寒晃晃他的手,又馬上塞進口袋——實在太冷。
他說︰“也許再過幾年,連煮飯做菜之類的活都會被機器人代替,人工智能擁有更多更精確的食譜,更適合你,阿。”
調料,味道,人工智能絕對比人工要更加精準,安排更加合理。
江抬眸。
他平時不愛講話,男孩子們打打鬧鬧時,他喜歡冷冷清清的站在一旁,只有在顧寒身邊的時候整個人才會變得鮮活。
“不會的。”江說,“有很多東西無法替代。”
顧寒偏頭看向他,問道︰“比如呢?”
江想了想,回答︰“情感。”
說這話時,江神情認真。
江城在南方,即使是冬天草植還大多數是綠色的,樹梢上掛了各色彩燈,如果此刻是夜晚,整條街景必定華麗。
江說︰“吃你做的飯,和吃外賣的感覺不一樣,和吃機器人做的飯感覺一定也不一樣,還有其他的……”
他很少說這麼多話,顧寒理解他的意思,繼續往下說︰“比如說,我很喜歡和你呆在一起,你在我身邊我很開心,我支持你,我很愛你。”
他們對上視線,從對方的眼眸看到自己的影子。
有風吹過,頭頂上的樹葉晃動,泛著滿目陽光,柔和了視線。
心跳停了一下。
“……諸如此類的。”顧寒說。
“嗯……嗯。”江不太自然的偏開眼神。
顧寒笑,他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轉過身倒著走,他好像又對人工智能這個話題沒興趣了,閑聊道︰“聽說你最近經常叫我的名字?”
江︰“?”
他很快反應過來︰“HOHO說的?”
顧寒︰“你們什麼時候關系那麼好了?”
江︰“沒有。”
顧寒又說︰“聽說初雪會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落下,今天天氣就很好。”
江說︰“江城不下雪。”
顧寒說︰“那這句話就是假的。”
他們慢慢散步回去,一路上都在進行沒什麼營養的對話。
回去的路上會經過一個公園,去年才建成,最近增添了幾樣遊樂設施,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午後的陽光是一天之中最溫和的,公園裡人很多,四處都是嬉笑聲,各種各樣的人,不同的穿搭,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有人坐在欄桿上,頭頂帶著閃光兔耳朵——雖然這些東西在白天一點也不閃。
身後響起敲鈴聲,歡樂飛椅開始動轉動,顧寒和江停下腳步,看坐在設施上的那群人緩緩轉動,升高,發出聲聲酣暢淋灕的尖叫。
然後有幾個男孩子,也許他們是一起的,有人在高空中喊著倒計時,於是在一聲被拉長的“1”後,一起喊道︰“新年快樂——!”
底下的人群發出笑聲,顧寒也笑了。
“你要不要玩?”顧寒問。
“不玩。”江說,“小朋友玩的。”
顧寒說︰“可你就是小朋友。”
“不是。”江對“小朋友”這個詞非常倔強,每每提到都要反駁一次,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最後強行說,“過完年我二十一。”
虛歲,往往比周歲要來得大兩歲。
比如年前出生的孩子,過完年就是兩歲。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殘忍記歲的方式,過完生日,會提醒你老了一歲,過完年,你的家人會提醒你老了兩歲。
顧寒逗他︰“那我就是二十五,你還是小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