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與君生別離

　　　（狗生准則第五十四條：被留下的那個人往往是最可憐的。）

　　「最近這幾天怎麼這麼乖？」藺深寫完了一章保存了之後，關掉電腦，看到乖乖躺在自己腳邊的湯圓，一邊移開凳子，一邊把他抱到膝蓋上，捏著他的臉逗他玩，「前天跟露西玩過之後就沒帶你下去了，是想要下去玩了嗎？」這幾天湯圓乖得都讓他有些感到陌生了，每天無論自己走到哪裡，做什麼，湯圓都亦步亦趨跟著他，趕他自己到別處去玩，他就是賴著不走，也不吵鬧，就似乎只要能夠跟著他就滿足了。

　　顧周有氣無力地搖搖頭，耳朵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毛茸茸的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搖晃著。距離他決定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想到快要從藺深身邊離開，他就做什麼都覺得心慌意亂，集中不了注意力，每天只想跟在藺深身邊，多看一眼，多聽他叫一聲自己的名字。

　　「不會又發燒了吧？」藺深探探他的體溫，感覺到一切正常後還是有些不放心，試探著問道，「要再吃點點心嗎？我給你蒸一點南瓜饅頭好嗎？」湯圓最喜歡吃東西了，如果這都不能勾起他的精神，藺深覺得明天應該帶他去葉安那裡做一個檢查了。

　　顧周搖搖頭，從藺深膝蓋上跳下去，跑到衛生間，兩只爪子搭在浴缸上，表示自己今天要洗澡，這樣才能上床陪藺深睡覺。藺深跟著他走到裡面，摸摸他的毛毛，蹲下身，跟他打著商量說道，「湯圓，我們今天不洗澡了好嗎？我怕你感冒。」湯圓沒有出去的日子，藺深一般不給他洗澡，擔心他會著涼，而且過度清潔也會對狗狗的皮膚不太好。

　　那你要同意我跟你一起睡才行。顧周搖著尾巴，水潤潤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藺深，眼裡的期盼根本讓人不忍心拒絕，藺深默默想了一下，雖然並不知道湯圓想要什麼，但是還是答應了吧，反正自己對他的撒嬌基本沒有抵抗力。

　　「行行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毫無原則的藺深點點頭，然後拿出比自己洗澡更多百倍的認真仔細幫湯圓清洗了爪子，看到他的指甲有些長了，還特意開了燈幫他剪指甲，生怕會不小心剪到他的肉上面，讓他不舒服。洗完了爪子又拿厚厚軟軟的大毛巾烘熱了給他擦身體，等到所有流程下來，伺候湯圓舒服了，看著他回到自己房裡，自己才拿睡衣簡單洗了個澡准備睡覺。

　　「湯圓，你怎麼在我床上？」藺深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的蠢狗已經自動跳上床，胖胖圓圓的身體趴在自己隔壁的位置，滿懷期待地等他一起睡覺了，他掀開被子，爬到床上，故意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逗他道，「湯圓，你今天沒洗澡，不能跟我一起睡。」

　　顧周迷糊地看看自己的爪子，很干淨，又抬起頭來瞪藺深，你騙人，你剛剛明明答應我可以一起睡的！想著想著，他又急了起來，要是今晚上不能睡在一起，他的計劃表不是白做了，總不能趁著藺深睡著了再偷偷爬上床吧，肯定會被發現的啦！

　　看到湯圓氣得臉頰鼓鼓，又一臉著急的樣子，藺深覺得自己被安慰到了，他撓撓湯圓的下巴，讓他安靜下來，「好了，好了，騙你的，真是傻湯圓，你什麼時候想睡我旁邊都可以，沒洗澡也沒關系。」只要你肯留在我身邊就好。

　　顧周氣呼呼地在旁邊趴下，舒服地眯著眼睛，任由藺深的手一下一下幫他順著毛，藺深的手很大很暖，摸在他身上的時候讓他有一種幾乎要溺於其中的莫名快感。等等，自己不會是說了和諧詞吧，顧周拿爪子捂住眼睛，表示自己剛剛真的什麼都沒想！

　　藺深關了燈，如同往常一樣，拉高被子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之中。顧周卻沒有閉眼，他安靜地躺在另一半的床上，默數著時間，等聽到身邊的人呼吸逐漸放緩，明顯已經睡著的時候，他才輕輕地翻了個身，瞪大了眼睛借著窗外並不明亮的月光看著眼前那一張他閉上眼睛都能描摹出來的臉。

　　藺深長得真好看啊，從他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就是這麼覺得了，顧周小心地伸出一只爪子，隔著虛空描繪藺深的五官，等到自己離開之後，藺深應該會很傷心吧，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去找一只寵物狗，然後讓它也跟自己一樣，住那麼好的房子，吃他親手做的食物，讓它睡在這個特殊的位置呢？

　　就算他不再領養寵物，再過幾年，這個位置也會躺上另一個人，可能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他會在藺深心裡占據比自己更重要更親密的位置，他可以大大方方地上前擁抱藺深，毫不猶豫地親吻他的嘴唇，告訴周圍所有人，藺深只屬於他一個人。

　　而這些都是湯圓辦不到的事情。

　　顧周一想到會有這麼一個人出現就覺得心裡火燒似的疼，比當時衝進火裡的時候更疼。那個時候，他燒掉了身上一層皮毛，可是只是一個想像，卻好像已經把他的心全部挖開，一層一層，一寸一寸用密密麻麻的針不停扎著。

　　怎麼辦？我好像愛上藺深了。顧周平躺在床上，看著漆黑一片的屋頂，腦子裡幾乎被亂七八糟的思緒全部占滿，心裡卻格外平靜，大概是自己早就有了這個念頭吧，只是之前不敢去想，不敢去確認，直到現在心裡再也堵不住那個缺口，顧周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大概是真的愛上藺深了。

　　本來只是想趁著最後一晚的時候好好看看藺深的，不過既然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了，那麼自己先偷偷親他一下也應該不要緊吧。顧周翻了個身，支撐起身子，慢慢將自己靠近睡得正香的藺深，然後在自己嘴邊的毛快碰上藺深的臉時又縮了回去，氣惱地拍了一下床墊，要命，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吻得下去嘛，人獸戀什麼的太勁爆了，就算自己是腦洞大開的三流寫手也接受不了啊！

　　生無可戀的顧周麻溜地從床上跳到地上，沮喪地打算走回自己的狗屋，沒有什麼比男神睡在自己身邊，自己還吻不下去更打擊人的了，他還是該回哪裡就回哪裡吧，天生沒有親近男神的命。但是想想真的太不甘心了，藺深頓住步子，回過頭，不死心地看著床上即使是睡覺也好看的要命的藺深，不然——自己再試一次吧？最壞的結果大概就是藺深第二天起來發現自己嘴邊一圈毛罷了，反正自己又不會承認，怕什麼？

　　想通了的顧周正要走回去，突然又覺得不對勁了，他趕緊跑到衛生間，一把扯過藺深的浴巾包牢自己，屏住呼吸等待，果然沒過幾分鐘，他又從明亮的鏡子裡面看到了變回人的自己。顧周這回已經很有經驗了，他拿浴巾包住自己的下身，赤著腳慢慢從衛生間裡走出去，生怕驚動了床上的那個人。

　　走到床邊的時候，顧周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知道藺深睡覺容易驚醒，要是自己過去驚動了他怎麼辦？最尷尬的應該是自己去吻他的時候被他發現，到時候他不會把自己扭送警察局吧？越是緊張越愛胡思亂想的顧周一小步一小步終於挪到了藺深旁邊，他看起來也並沒有要醒的意思，顧周忐忑不安地站定，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很輕很輕地在藺深的嘴唇下碰了一下，然後飛快離開，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繼續躡手躡腳走回洗手間。

　　一到洗手間，顧周就把自己的臉埋進毛巾裡，太羞恥了，他真的去吻了藺深，還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顧周覺得自己大概是把這輩子的勇氣全都用完了。用冷毛巾敷住發紅滾燙的臉後，顧周的心緒才慢慢平靜下來，反正藺深這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這件事吧，畢竟過了今晚，他就真的不在了。

　　「湯圓？」藺深還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感覺到一個又重又胖的身軀壓住了自己的身體，他勉強睜開眼睛，果然是湯圓趴在他的胸膛上，壓得他幾乎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他嘆口氣，撐起身子靠住身後的床背，無奈地說道，「湯圓，能不能請你不要用這種方式叫我起床？」雖然這是湯圓到他家之後第一次喊他起床，他也很感動，但是長期這麼下去他真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被湯圓給壓死。

　　「你已經成年了，很重了，所以……」藺深本來還在跟湯圓講道理，但是在看到他濕漉漉的眼睛控訴地看著自己，一副委屈的要命的樣子後，他又舍不得繼續往下講了，只能拼命在心裡安慰自己，算了，畢竟還小，不懂事，以後多教教就好了。

　　「說起來之前說好的，今天要過生日對不對？」藺深想起來之前跟湯圓約定了要幫他過生日，慶祝他的成年，只是因為不確定他出生的日子，所以干脆定在了今天——這是他們認識的第兩百天。

　　所以今天湯圓才會興奮過頭特意喊自己起床吧。藺深爬起身，換了家居服，自己隨便吃了點速凍饅頭後就開始給湯圓做蛋糕。他不是個擅長廚藝的人，家裡也沒有烤箱裱花袋這種專業的廚房用具，他能做的，只是最普通的雞蛋糕。

　　因為狗狗不能多吃甜食，藺深很小心地只加了一點點糖，但是同時他又擔心這樣做出來的蛋糕口感不好，湯圓會吃得不高興，所以又倒了不少專用牛奶進去。他也是第一次做面食，只能一步一步試探著來，干了加水，稀了加面粉，折騰了好久終於蒸出了一碗比預計大一倍的雞蛋糕。

　　雖然做得勉勉強強，雞蛋糕的表面也凹凸不平，看起來一點也不誘人，藺深卻很高興，他找來早就買好的一歲蠟燭，插在上面，點了火，將盆子放在湯圓面前，臉上是舒展的笑意，「湯圓，恭喜你一歲了，以後就是成年狗了，不能老是賴皮撒嬌了，要做一只成熟懂事的大狗了。」

　　顧周蹲在地上，看著躍動的火苗，忽然有一種衝動，就想永遠稱為湯圓留在藺深的身邊，再也不離開他。可是想到今後的生活，他還是咬咬牙，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搖著尾巴撲在藺深懷裡，想讓他的笑容能夠多留一會兒。

　　這一塊蛋糕最後是一人一狗分著吃完的，藺深也不挑，吃完以後還特意拍拍湯圓的頭，跟他許諾明年過生日的時候給他做一個更大更好的蛋糕，顧周聽得心裡凄涼，但是一點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輕輕叫著，拿臉蛋蹭著藺深的，像是在回應藺深。

　　「下午在書房睡覺好嗎？」藺深收拾完東西，看到湯圓懶洋洋的樣子以為他昨晚沒睡好，隨意說道，「我碼字，你睡旁邊。」

　　顧周看了看掛鐘，時間已經不早了，要來的遲早要來。他狠狠心，走到藺深身邊抬起頭看著他，直到他也看過來才步履堅定地走到門邊上，拿爪子拍打著大門，表示自己要離開了。

　　藺深剛開始還以為他想出去玩，要去找牽引繩給他系上，系了幾次都被他躲開後他怔愣了一下，手裡的繩子不由地掉在地上，「湯圓？」

　　顧周沒有理他，繼續不斷用爪子拍打大門，表示自己一定要出去的決心。藺深有些惶恐地撲過去，抱住他已經長大的身軀，急切地說道，「湯圓你知道的，出去要系牽引繩對不對？不然會走丟的，你不想要跟我走丟，只是要一起出去散步，對嗎？」

　　顧周扭頭避開藺深強硬想要給他套上牽引繩的手，喉嚨裡發出低吼，藺深，我真的要走了。

　　藺深呆呆地把牽引繩扔到一邊，沉默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問道，「湯圓，你是要離開我嗎？」

　　顧周停下爪子，看向藺深，然後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藺深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去了，他苦笑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真奇怪呢，好像跟自己有關的人，有關的事情他永遠也握不住，即使有一時的歡愉，也仿佛是他偷過來的，到時間了，上天就要收走。

　　「湯圓，你走了就不能回來了，不能住這麼溫暖的屋子，不能吃你喜歡的食物，不能跟我一起玩耍一起散步了，這樣你也要走嗎？」藺深在恢復一點力氣之後，走到湯圓面前，蹲下身，眼裡的哀求明顯得讓顧周幾乎不忍看下去。

　　抱歉，藺深，我必須走。顧周撇開頭，強忍住眼裡的酸澀，不敢去看藺深的眼睛。

　　「我知道了。」藺深終於被湯圓的態度激怒了，他打開門，臉上又恢復了顧周第一次看見他那時候的冷淡，連聲音也同往常不一樣，冷冰冰的沒有什麼溫度，「那你走吧。」

　　顧周覺得自己要用全部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往回看的衝動，他飛快地跑了出去，不敢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時間。他知道，只要自己回了頭，就再也走不了了。

　　藺深在看到那個雪白的身軀消失後怔怔站了許久，他似乎有一種錯覺，湯圓只是和往常一樣，去下面溜達一圈就回來了，只要他多站幾分鐘，就能看到那個小團子沾了滿身的泥巴興高采烈地重新撲回自己的懷裡，撒嬌賣萌要自己幫他洗澡。

　　但是這一次他直到站得腿都發麻了也沒見到那個身影，他用力地關上門，幾乎是夢游一樣走回客廳，倒在沙發上，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他無比清晰地知道，這一回，湯圓再也不會回來了。

　　湯圓消失的這一天，是他們認識的第200天。

　　200，愛圓圓，愛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