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並不是大眾所認知的精神病人,但他確實屬於廣義精神病群體,嚴格來說,失眠都算是精神病,我們沒必要對這個字眼過於敏感,患者的病症比較特殊,且沒有社會危害性,只是對患者自身有損害。」
杜大校接著講解:「患者長期處於一種焦灼,不安全的心理狀態下,只有高度緊張的作戰才能讓他得到緩解,找到安全感,但是和平年代是沒有戰鬥的,於是他把戰鬥轉換成奮鬥,他時刻都要奮鬥,他早起、晨練、讀書、冬泳,他熱愛學習,把攻克難題當做攻克敵人的碉堡,而他在這樣做的時候,大腦神經元會合成一種特殊的物質來增加效率,這種物質暫時還沒有命名,作用和甲基苯丙胺接近。」
「二戰時期,德國軍隊在北非沙漠的嚴酷環境下會給士兵使用甲基苯丙胺,日軍在太平洋戰場,也會給執行自殺飛行任務的神風隊員服用相同的藥物,以提高耐受力和精力體力,讓人變得勇敢無懼,二戰後期,日本民間也把甲基苯丙胺當做心理藥物大規模的濫用,他們將毒品成為覺醒劑,意思是吃了這個就能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覺醒,變成對社會有用的人。」
「傅平安的大腦自行演化出這個功能,刺激中樞神經,透支腦力,所以他會比常人更努力,也更高效,獲得一次次成功后,大腦又會分泌內酚酞來犒賞他,在這時候他會感覺到滿足感和安全感,但時效不長,他接著又得努力才行,他已經變成了一台不停先前奮進的機器,永無停歇,直到生命的最後。」
「大夫,我兒子究竟會怎麼樣?」傅冬梅問道。
杜大校說:「我們知道一個詞叫張弛有度,一根弦總是綳著,遲早會斷,這是他的心電圖,患者在長期的高壓力高負荷運行下,心臟已經出了問題,我們經常會看到熬夜加班的上班族猝死,道理是一樣的。這場車禍對患者來說,也算是因禍得福,具體的成因很難用現有科學解釋,大腦就像外星球一樣,有很多未知的禁區,你通俗點說,你們的兒子腦袋受傷了,從一個特殊的精神病人變回了普通人,他忘記了那些讓他緊張焦慮的事情,他的大腦不再處於臨戰狀態,能夠鬆弛下來,這對他的壽命來說是件好事。」
范東和傅冬梅相視一眼,鬆了一口氣。
范東生說:「懂了,以前我哥開掛了,現在外掛沒了,就這樣。」
杜大校說:「你說的很形象,我給這種病起了個貼切的名字,叫做奮鬥病,希望能加以科學利用,可控化使用,造福大眾。」
范東生舉手:「首長,那另一個病例呢?」
「哦,那個人在中科院某所工作,因為這種病無法疏導緩解,只能人盡其才了。」
范東生又問:「那有什麼辦法讓他恢復記憶呢?」
杜大校說:「原則上我不建議這樣做,強行刺激會讓他思維和記憶紊亂,精神分裂,就當他重新活了一遍,如果非要恢復的話,建議按照時間順序循序漸進,巧妙地進行,具體怎麼做,去諮詢專業的心理醫生吧。」
一場車禍,治癒了精神病,副作用是傅平安從精英才俊變成了廢物點心,但家裡人都很開心,他們寧願要長命的廢物,也不願要短壽的精英。
劉小娜還不是真正的家屬,她沒參加通報會,事後范東生向她複述了專家的論斷。
「不管他是英雄還是普通人,我都會嫁給他。」劉小娜堅定無比,信誓旦旦。
可是當她走到病房時,卻看到傅平安和沐蘭正在打遊戲,兩個人一邊吃薯片一邊玩的不亦樂乎,不禁心中黯然,但還是強打笑容走進去:「別吃垃圾食品了,我叫了外賣,和興樓的牛大骨,對你的腿有好處。」
「哦,謝謝。」傅平安說,他對劉小娜很客氣,客氣的像個陌生人,眼神中也儘是冷淡和嫌棄,就像是舊社會被安排了童養媳的少爺一樣,哪像以前的傅平安,雖然很多細節做的不到位,但卻是真正把自己當愛人的,現在算什麼,別說未婚妻了,連路人都是被沒回頭率的。
劉小娜深吸一口氣說:「傅平安,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沐蘭聞言,放下遊戲手柄就要走,被傅平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你別走。」
「這算什麼?她算什麼?我又算什麼?」劉小娜怒道。
「我怕你……」傅平安一咬牙,還是說了,「我看了視頻,我出事就是因為你,我去救你才被撞飛的。」
劉小娜瞪了木蘭一眼,後者坦然和她對視。
「好吧,你失憶了,不記得我了,我能體諒,可我現在告訴你咱倆的事情了,你就算回到十八歲,也是個有行為能力的人,你要對我負責,我也不嫌棄你,我們可以立刻結婚。」劉小娜說,這是她能表達出的最大誠意了,傅平安以後可能會是個瘸子,可能會一無所成,但她不在乎,這條命都是傅平安救的,就當以身相許了。
依著她記憶中傅平安的脾氣,對這種殺手鐧根本毫無抵抗之力,立刻就會投降,可現在的傅平安卻是個不解風情的愣頭青,傻乎乎看著自己,忽然扭頭問沐蘭:「她說的是真的?」
劉小娜氣瘋了,這也要問別人,還是問沐蘭,這是要活生生氣死自己么。
沐蘭面無表情道:「是真的。」
傅平安扭扭捏捏,百般不情願:「我……結婚太早了,再等等吧,我都不認識你。」
劉小娜看了他一會,嘴裡擠出幾個字:「你真是渣男。」轉身哭著走了。
「她罵我。」傅平安一臉無辜,指著劉小娜的背影對沐蘭說,「你也不管管。」
「你還小,是不該結婚,要先找女朋友,說吧,喜歡什麼樣的,姐幫你安排。」沐蘭說。
「我想想哈。」傅平安做思索狀。
沐蘭抬手要打人,還是放下了:「你還真是個渣男。」起身也走了。
「別走啊,這一局還沒打完呢。」傅平安在後面喊。
「不打了,傷感情了。」沐蘭推門就走。
沐蘭氣哼哼的離開,卻去了耐克專賣店,看了幾雙鞋覺得不滿意,尋思著給傅平安買一雙AIRJORDAN。
忽然手機響了,是劉風正打來的,催問她事兒辦的怎麼樣了。
……
留在病房照顧傅平安的是顧北,沐蘭交代他沒事別和傅平安對話,所以他老老實實搬了椅子坐在門口,不認識的全擋駕,比如學生會的幾個幹部來探視,就被轟了回去。
一個看著就不是善茬的漢子走了過來,徑直就要進門,顧北攔住他:「大哥,你找誰?」
漢子說:「我來看看小傅。」
「他現在不方便會客。」顧北用身體擋住了門。
漢子掏出證件:「刑警支隊的。」
「刑警總隊的也不行。」顧北毫不退讓。
漢子看了他一會,笑了:「你啊,現在跟小傅幹了?別擔心,自己人,你可能忘了我了,我揍過你,和小傅一起,好幾年了。」
顧北想起來了,當年這個警察和傅平安一起去酒吧找自己,確實是傅總的朋友。
「傅總這兒有病,你別刺激他。」顧北打開了門,放行。
高岩拍拍他肩膀:「我有數。」
傅平安不認識高岩,但這不妨礙兩人聊天,高岩說我是你哥們,是警察,你趕緊養病,好了咱們再去喝酒。
「你是警察?帶槍了么?」傅平安很好奇。
高岩掏出腋下快拔套里的九二式,卸下彈夾,清膛,倒持著手槍遞給傅平安:「別客氣,玩吧。」
傅平安愛不釋手,這是他記憶中第一次摸真槍。
「看你這出息樣,你在外面玩的可比我豐富多了,我還等著你好了,帶我出去玩洋的呢。」高岩說,眼神中充滿對小兄弟的寵溺。
聊了一會兒,東生來了,兩人是師兄弟關係,在警校師承一個師父,將來也可能是同事,他們是約在醫院見面的,高岩把槍收回去說:「你好好養病,我和東生去辦點事。」
兩人出門,上了一輛民牌老普桑,東生剛系好安全帶,強烈的推背感就傳來,高岩帶他去抓個人,本來這事兒不歸刑警管的,但是因為性質惡劣,已經形成輿情,有關部門給公安口打了招呼,從重辦理,要抓的人是那天惡意阻擋救護車的駕駛者,交警那邊提供了車輛註冊人信息,派出所也打了電話讓嫌車主來接受處罰,但是車主稱車輛抵賬給了某人並提供了電話號碼警察打過去說明意圖,某人掛斷之後再也不接,警方只好出動刑警抓人,高岩主動請纓,還帶上范東生,讓他刷一刷經驗。
刑警想抓普通人太簡單了,技偵那邊給嫌疑人定了位,兩人直接撲過去,地點在鬧市區的老居民樓,那輛白色的寶馬X3就停在樓下,但是車牌號碼換了。
「這小子可以啊,使用假車牌,罪加一等。」范東生說。
「可能不止這些。」高岩掏出槍來,將套筒稍微向後拉了拉,看清楚槍膛里彈殼底火,確認膛內有彈,又插回去。
兩人上樓,把防盜門敲得砰砰響,屋裡傳來一聲怒喝:「誰!」
「師傅,訂奶不?」高岩捏著嗓子模擬中年女性的聲音喊道。
房門打來,一個大漢站在防盜門後面,正要破口大罵,高岩的警官證頂到他面前:「警察,開門。」
大漢做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舉動,扭頭就跑,高岩迅速拔槍,朝門鎖連開兩槍,一腳踹開門。
范東生腎上腺素激素分泌,抖開甩棍緊隨其後。
高岩衝進客廳,大漢已經拿起來霰彈槍正要回身,一發子彈打在他肩膀,鋸斷了槍托的霰彈槍落地走火,幸運的是槍口沖著牆,瞬間牆壁上一片黑洞如同麻子臉。
范東生衝上去一甩棍將大漢砸倒,用膝蓋壓住他的脖子,反手拿銬子,高岩迅速搜查了幾個房間和廁所廚房,確認沒有其他人,這才呼叫增援,叫救護車。
「哥們,幹什麼買賣的?」高岩回到客廳,蹲下問道。
「你來抓我的,不知道我幹什麼買賣?」大漢繼續囂張。
高岩說:「樓下白叉三是你的?」
「咋的了?開寶馬犯法啊?」
高岩用槍管拍拍他的臉:「根據治安處罰法第五十條中規定,阻礙執行緊急任務的消防車救護車工程搶險車警車等車輛通行的,處警告或者二百元一下罰款,情節嚴重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行政拘留,就最多拘留十天的事兒,你掏噴子幹啥?」
大漢懊悔不已。
很快增援的特巡警就到了現場,從沙發底下搜出大量砍刀鋼管噴砂槍,原來這大漢是專業幫人平事兒的,身上背著案子,這回被抓了個正著,別的不說,光是非法持槍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還不是這個意外收穫,警察們往下帶人的時候,一個花枝招展的大娘們上來了,嗷嗷叫著不讓警察帶他老公走:「別抓他,要抓抓我,不就是開的慢點,至於么!」
原來車是她開的,高岩一擺手,范東生一個擒拿手就把大娘們給按倒上了背銬,一併帶走。
回去的路上,范東生興高采烈道:「我有一種預感,我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但自己有福,連我們都能跟著沾光。」
……
病房內,傅平安面前擺了三雙耐克鞋,AJ暫時沒貨只能先湊合著,沐蘭說雖然你不記得事兒了,但有些事情還是得你拿主意。
「我能拿主意么?」傅平安很沒自信。
「你先聽聽看吧,你有一個國王朋友,他欠你人情,現在你得到一個秘密情報,在他的國家海域內有一片海底油田,正好那附近有個很小的無人島,你可以向國王提出請求,把那個島連同海域划給你,不管是賞賜還是承包,總之拿下來就行,然後你就發達了,值多少錢不敢說,在莆田買個鞋廠沒問題,以後想穿什麼鞋自己做。」
傅平安沉默了,似乎拿不定主意。
沐蘭說:「你別瞻前顧後的,就當這事兒和自己沒關係,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傅平安說:「我覺得不該這麼做,那是人家的財產,用卑劣的辦法獲取,太小人了。」
沐蘭說:「那你說怎麼辦?」
傅平安說:「還能怎麼辦,把實情告訴朋友唄,既然是朋友,就不敢耍心眼,要以誠相待。」
沐蘭感嘆道:「你還是原來的你,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