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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人平安 - 第七十五章 他們的事?無人知曉字體大小: A+
     

    次日,依舊陰雲密布,傅冬梅一家三口徹夜未眠,每個人都是黑紅眼圈,黑是熬的,紅是哭的,要去參加大兒子的追悼會了,當爹媽的才發現衣櫃里連一件體面點的衣服都沒有,事到如今也來不及置辦行頭了,只能挑幾件整潔大方的衣服帶上,出門坐公交去火車站,因為范東的輪椅耽誤了一些時間,還遭到公交車上很多趕著上班乘客的白眼。

    當胡大鵬帶著武裝部的專車來接人的時候,這家人已經走了,胡大鵬猜到他們先行一步,趕緊去了火車站,打了一通電話,終於在候車大廳的牆角找到這家人,胡大鵬連忙道歉,說我的錯,沒安排周到,然後帶著他們去了貴賓候車室。

    淮門火車站有駐站軍代表,他安排傅家人走貴賓通道提前上車,在其他旅客還在排隊的情況下就上了火車,四個一等座,胡大鵬陪著家屬坐,孫鵬在隔壁車廂坐二等座,開車之後,孫鵬就和胡大鵬換了位子,因為他是傅平安新兵連的連長,又是下部隊后的副連長,他來講述傅平安的事迹最合適。

    一路上,孫鵬搜腸刮肚,把傅平安誇得花團錦簇,簡直生來就是當兵的材料,不折不扣的兵王,范東和傅冬梅問長問短,想象著兒子在部隊的形象,悲傷的心情稍有安慰。

    范東生就不一樣了,別看他學習不好,平時顯得呆瓜一般,遇到事情腦子比誰都清楚,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毫不客氣的問孫鵬:「既然我哥這麼優秀,為啥把他弄到海島上去,難道特種部隊不更需要這樣的好兵么?」

    孫鵬啞口無言,憋了一會才說:「那是鍛煉他,寶劍鋒從磨礪出嘛。」

    范東生說:「鍛煉一年了,給我哥升軍銜了么,我聽說他還是列兵,我還聽說,有人冤枉他,說他是流氓,我還聽說……」

    「夠了!」范東制止兒子,「你哪裡聽說的,胡扯八道!」

    范東梗著脖子說:「我就要說,我們學校初二的同學顧鑫的堂哥叫顧磊,和我哥是一年兵,也在一個部隊,顧磊經常打電話回家,這些事我去年就知道了,怕你們擔心不敢說,我憋一年了,今天非說不可,我哥是個好人,上高中都沒談過戀愛,他不是流氓變態,你們冤枉他了,把他害死了,現在又來裝什麼好人,還什麼二等功,我呸!」

    傅冬梅抬手打了二兒子一記耳光,紅著眼睛咬著牙,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范東生捂著臉還不停嘴:「我不要軍功章,那就是個鐵牌子,我要我哥,我要我哥回來!」說罷嗷嗷大哭,誰也攔不住。

    傅冬梅也哭起來,從感情上來說,她一廂情願的相信孫鵬的話,其實理智告訴她,兒子在部隊混的並不好,現在人都沒了,說什麼也換不來兒子了。

    只有范東沒哭,他瞪著孫鵬問:「首長,我二小子說的是不是真的?」

    孫鵬羞愧難當,作為部隊代表,他沒法說出實情,作為一個正直的人,他又不能隱藏真相,好在這時候胡大鵬聞聲過來了,他坦然道:「傅平安是遭受了委屈,我們要相信組織,一定會給他清白的,如果做不到,我這身軍裝就脫了不穿了。」

    范東說:「機關大院的事咱搞不懂,但胡參謀有你這句話我就滿意了,咱小老百姓不敢要求什麼,就按正常待遇給,二等功,烈士稱號,少一個都不行。」

    胡大鵬點點頭,其實二等功是保守估計,三等功靠流汗,二等功靠留血,拿一等功的基本上沒有站著的了,所以傅平安和其他四個人,很有可能獲得軍區批准,拿一等功獎章。

    火車到站之後,部隊派來一輛豐田考斯特中巴車接人,除了傅家人之外,車上還有一對母子,母親三十來歲,穿的比傅冬梅還土,小孩七八歲的樣子,怯生生的不敢說話,傅冬梅和女的搭訕,問她是誰家的家屬。

    「我是黃姚武的愛人葛麗萍。」年輕的母親回答,她的普通話帶有濃重的南方口音。

    胡大鵬說:「葛大姐的愛人黃姚武是平安所在部隊的連長,在搶險救災中一起犧牲的。」

    兩個女人,一個失去了丈夫,一個失去了兒子,同命相憐,在車上又哭了一場。

    下午四點,考斯特開到東山守備區招待所,司令員和政委親自在門口迎接,噓寒問暖,說你們舟車勞頓,先休息一下,晚上給你們接風。

    明天是烈士們的頭七,也是追悼會召開的日子,但一些事情還沒落實,雷司令很焦灼,軍區方面一直沒給明確答覆,到底是一等功還是二等功,他又不好緊催著問,好在家屬們都通情達理,情緒穩定,他在招待所打了個照面就回來了,繼續安排追悼會的細節。

    招待所這邊,給烈士家屬開的都是高級套間,連范東生都單獨住一個套間,

    另外還從衛生隊通訊連警通連抽調了男女各五個人照顧家屬,比如在追悼會攙扶之類。

    負責照料傅家人的是龔晨和劉小娜,但劉小娜此刻卻不在,她在保衛科辦公室,手裡拿著一個密封袋,袋子里裝的是去年那兩套內衣。

    劉小娜說:「東西我沒扔,為了保存,我專門買了個小冰箱放著,以前你們懶得幫他平反,現在他是烈士,不能背著污名離開,查案用不著我教你吧,DNA檢測很簡單。」

    林鶴語重心長道:「這事兒本來大家都忘了,你再提起來豈不是對烈士的二次傷害么,和軍功比起來,這點委屈算的了什麼,撤銷處分不就得了。」

    劉小娜說:「林鶴,我知道你想護著副政委的兒子,那件事我可以忽略,但誰把贓物塞到傅平安床底下的,這個人決不能放過,你不查是吧,好,我這就去找家屬,把事情告訴他們,讓他們去找司令員。」

    林鶴鬆了一口氣,只要副政委的兒子沒牽扯進來就好,他嚴肅道:「好,我答應你,這件事一定徹查到底,不管牽扯到誰,絕不姑息。」

    正說著,有人敲門,是警通連指導員的聲音:「林副科長在么?」

    林鶴把指導員請進來,指導員看到有人在,說要不我等會再來。

    劉小娜很識相的起身,敬個禮走了。

    指導員坐了下來,說道:「是這麼個事兒,去年給傅平安的處分,其實冤枉他了,做那事的另有其人。」

    林鶴哦了一聲,表示自己早就猜到了,但心裡有些納悶,按理說警通連內部的事情自己壓下去就行,何必要來找自己。

    指導員說:「這個兵也不是存心想陷害誰,他就是出於安全的考慮,沒往自己身邊放,咱們去檢查的時候是打了個突然襲擊的,寢室里幾個人都不可能事先知道,本來這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但我聽說有人一直在幫傅平安申訴,所以……」

    林鶴明白了,被人查出來和自己投案自首是兩個概念,指導員是護著自己的兵呢。

    「這個兵是程國才吧。」林鶴拋了一支煙過去,淡淡道。

    「對,就是他,去年他就因為這事兒內疚的不行,考軍校也考砸了,傅平安犧牲之後,程國才的心理壓力更大,快要把自己逼瘋了,他找我彙報思想,說出了實情,你說這個事兒鬧得……唉。」

    林鶴說:「我先記下來,上面要問,咱們也有應對,公開就免了,不能為了一個犧牲的士兵,再犧牲一個好兵。」

    指導員說:「林副科長您的水平就是高。」

    ……

    招待所,范東生從自己的房間里溜出來,找到一個服務員打聽顧磊在哪,服務員帶他找到了顧磊,范東生嫻熟的拿出煙來:「班長抽一支家鄉煙。」

    顧磊說:「你是傅平安家屬吧,我倆新兵連一個班的,咱是老鄉。」

    范東生說:「我和顧鑫是同學。」

    關係擺在這,不用多鋪墊,范東生開門見山問道:「哥,我就想知道,我哥到底咋死的,說什麼搶險救災,我不信。」

    顧磊說:「這我真不知道,我就是一招待所的兵。」

    范東生說:「哥,你玩遊戲不?」

    顧磊一愣:「玩啊,咋了?」

    范東生說:「遊戲里,小酒館的侍者都是消息最靈通的,招待所就是守備區的小酒館,哥你看著就那麼精明,為人處世一等一的水平,沒有任何秘密逃得過你的眼睛,你說不知道,我真不信。」

    顧磊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能說,我就快退伍了,不想臨走前犯個大錯誤。」

    范東生說:「啥性質的錯誤。」

    顧磊說:「泄露軍事秘密的錯誤。」

    范東生說:「哥你這麼一說,我就懂了。」

    樓上,有人敲響了傅冬梅的房門,門一開,外面站著三個人,一個勤務兵,一個養尊處優的婦女,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軍人,穿著87夏服,綠色軟肩章上是刺繡的金色松枝和金星,這是一位老將軍。

    傅冬梅趕忙將客人迎進來,沙發上落座,再把范東的輪椅推過來,那婦人自我介紹說這是咱們守備區的老司令,傅平安在上島之前就是跟老司令當勤務兵的。

    熊司令拿出一本精裝的書來,封皮上是橫刀立馬的英雄形象,書名是四個大字:戎馬太行,作者欄里有三個名字,口述者熊太行,編著者是傅平安和另一個名字。

    「這是我的回憶錄,小傅幫著編著的,給你們留個念想吧,小傅是個好孩子,更是個好兵,最優秀的軍人馬革裹屍,死得其所,你們應該感到驕傲。」熊太行說。

    范東說:「謝謝首長,我就想知道一件事,我兒子是怎麼犧牲的。」

    熊太行說:「是為了搶救軍事物資,落入大海犧牲的。」

    這個說辭和胡大鵬一樣,但范東和傅冬梅並不相信,直覺告訴他們,兒子一定死的轟轟烈烈。

    ……

    海的另一面,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南浦特別市的一家醫院裡,圓臉女護士拿著棉簽,細心的給傷員背上的大面積燒傷塗抹藥膏,這個傷者是海軍送來的,已經昏迷了五天,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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