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堅定的信念不會改變

　　對於前線大部分人來說，今天這場戰事頗有幾分莫名其妙。

　　人類和蟲族隔著金水星的天網已經對峙許多年，雙方對彼此的兵力部署心知肚明，甚至在三年前和平日時間發生之前，金水星雖然和人類和蟲族交鋒的前線，也很久沒有戰事發生。

　　而在和平日之後，每天戰火不停歇，雙方的交戰已經形成了某種僵硬的慣性，似乎永遠看不到打破這種慣性的一日。

　　被七年人蟲戰爭的教訓嚇到的人類政府面對出征十分猶豫，而蟲族這些年總數雖然和戰前一比不差多少，但增加的都是作為炮灰的低級蟲族，進化的高級蟲族的數量遠遠沒有恢復。

　　這也是蟲族急忙宣戰的原因，高等蟲族只會在戰爭中進化。

　　人類和蟲族圍繞金水星的交戰形成了某種平衡，為了不遙遠將來總有一天會到來的決戰，雙方都在心照不宣的練兵。

　　所以……今天蟲族兵力突然增加了一倍，是怎麼回事？

　　增加就增加，剛剛打上火氣了，這些蟲子們怎麼又撤退了？他們差一點就把首領蟲阿納日的命給留下了啊。

　　被人類同盟要求，親身上陣做誘餌的阿納日只覺得萬分暴躁，而另一邊的圖蘭元帥和安懷春同樣暴躁。

　　暴躁的蟲子和人類士兵們都沒有發現，一架小小的飛船從天柱頂端飛出，很快就啟動了光學迷彩，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

　　夏佐並沒有像某些人計劃中那樣昏迷很久。

　　飛船離開天柱沒有多久，他的意識就已經蘇醒，橙黃色的光子在空氣中隱約閃動一下，沒有引起醫務室負責人的注意。

　　在禁錮他的機械反應過來之前，夏佐就用偽精神射線入侵了身旁的生命特征掃描機，讓這台機器沒有發出警報報告出他大腦電磁波從無過大波動變為活躍狀態。

　　僅僅這樣一個小小的入侵，夏佐覺感覺自己好不容易恢復的體力又被消耗一空。

　　「……」有點想要發泄悲憤的心情。

　　他一貫的冷靜讓他的呼吸和心跳都沒有產生變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幾分鐘，確定自己手腳又恢復了幾分力氣，他才把注意力投向周圍。

　　一個很急促的呼吸聲，心跳很快，腳掌在無意識拍打地板……心情焦慮，緊張，不是熟悉的人……消毒酒精，藥物的古怪味道，劣質的橡皮氣味，血液的腥氣，空氣清新劑……一個經常活動醫院的人。

　　是醫生嗎？

　　但是，為什麼他還聽到了推動器的輕微嗡鳴和感受到身下金屬床面的顛婆震動……這是在一艘宇宙飛行船上。

　　從推動器發動機的聲音判斷，是輕型宇宙精靈級飛船，軍用系列。

　　這種輕型飛船，通常只能搭載三到四個人，而這艘飛船裡，除開那個醫生，就只有他。

　　……鄀九州呢？他不在自己身邊嗎？夏佐默默想。

　　他低沉了片刻，便迅速的從這種情緒脫離出來，開始思考自己是什麼處境。

　　顯然那個和他共處一室的醫生在面對他的時候不會有什麼反抗力量，占據絕對優勢的自己不需要太多小心翼翼。

　　如此想著，他睜開了眼睛。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背對著他正在長吁短嘆，看背影特別的哀愁。

　　小小飛船裡只有操作平台上的按鍵和屏幕這微弱的光源，睜開眼的瞬間夏佐就自動調整為夜視，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熒光。

　　長吁短嘆的醫務室負責人愣住了，那雙閃爍碧綠光芒的眼睛倒映在他面前的磨砂鋼板上，變成兩團瑩綠色的小小光暈。

　　有點像出現在午夜墓園中的磷火。

　　醫務室負責人的心髒在這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幾秒後他才聽著血液一下一下衝擊心髒的瓣膜的聲音。

　　呵呵，呵呵……怎麼會有鬼呢？

　　如此告誡自己，醫務室負責人卻不由地回憶起昨天瀏覽論壇看到有人發表的一百來字的鬼故事小段子。

　　好像是關於獨自一人開飛船的駕駛員被冤鬼纏上的故事。

　　冤鬼……給霍普金斯導師處理了好幾次問題的他，手上也有一條人命，而他現在，也是獨自……

　　醫務室負責人感覺有什麼冰冷又柔軟的東西掐住了他的脖子，那種觸感，像是一雙手。

　　夏佐：「……」

　　誰來告訴他為什麼這個禿頂醫生一聲不吭就暈倒了，他什麼話都還沒有說呢。

　　他舉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確定自己的手上並沒有乙醚的氣味，甚至剛才他都沒有怎麼用力氣。

　　夏佐默默蹲下，將面朝地暈倒的禿頂醫生給翻過來，看著那張非常不討喜的臉陷入沉思。

　　比起花費了一段時間才把這位醫務室負責人想起的鄀九州，夏佐的記憶力要好得多，幾乎是見到這張臉夏佐就回憶起了這是誰。

　　人造人下意識摸了摸後頸，那枚神經連接中斷就安裝在第七節頸椎上，當初開刀的傷口早就愈合，連淺淺傷疤也沒有留下。

　　隨身智能：「……先生？」

　　夏佐搖搖頭，沒有對這個給他許多幫助的智能ai說什麼，而是把禿頂醫生抱起，放在了金屬床板上，又拿起剛才被他悄無聲息解開的手銬給禿頂醫生帶上。

　　確定萬無一失，他才去看飛船的操作平台。

　　沒有駕駛員，是智能自動駕駛，目的地的坐標粗略判斷是金水星和固門星之間的小隕石帶裡。

　　夏佐皺著眉，在光屏上點擊修改目的地。

　　聯邦九大行政星的坐標是地理教科書上最基本的內容，夏佐敲打鍵盤輸入金水星的坐標，回車修改。

　　光屏突然暗了下去。

　　幾秒之後，一個新光屏被操作平台彈出，幽幽藍色的光屏上刷出好長一段亂碼，數十秒後才恢復正常。

　　飛船中的燈光突然打開，黑暗消失一空並沒有給夏佐帶來心安的感覺，反而讓他覺得全身發毛。

　　剛才……似乎被什麼很可怕的東西看了一眼。

　　下一秒夏佐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慘白得像失去生命一眼了，光屏上出現的男人打量他，眼神不帶絲毫溫度。

　　男人看他的目光，不像是看什麼有生命的東西。

　　夏佐下意識垂下眼避開和男人的眼神相接，一個名字從他嘴中脫口而出。

　　「……彼得·霍普金斯……博士」

　　人造人感覺自己是在呻吟，不過實際上他的表現很平靜，連霍普金斯博士也沒有看出他的驚恐來。

　　「我的孩子，你還記得我？」霍普金斯博士假笑著，「我以為你在外面已經玩得樂不思蜀，都不知道應該回家了。」

　　「回家？」夏佐疑惑的重復，心裡被這短短一句話掀起驚濤駭浪。

　　博士指的回家，只有回研究所這一個意思。

　　而人造人xd1009對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他已經在正常人類社會中找到了屬於他的定位，有了他的羈絆，他的親人，他的下屬，他的……情人，雖然他還有很多地方都不懂，但他能保持這樣的生活一直到他正常死亡，他一點都不想要……改變。

　　比如和研究所扯上關係。

　　「你不願意回家嗎？」從夏佐語氣中聽出了不情願，霍普金斯博士眯起眼遮掩眼中流動的惡毒的光，「xd1009一直都是父親的好孩子呢……對了，你現在是叫夏佐了，對嗎？」

　　夏佐打了一個冷顫，他的名字從博士的口中說出，有某種詭譎的違和感。

　　「夏佐，我還記得，這是當初和你親近的愛麗絲研究員給你起的名字，對吧？和普通人交往，的確需要這樣一個正常的名字，作為偽裝很不錯，不過……」

　　夏佐低著頭，不敢去看光屏中那個極具惡意的笑容。

　　「……不過，偽裝終歸是偽裝，不要忘記，你的本名是xd1009，xd人造嚮導計劃，第一代人造人，編號九。」

　　「xd1009，人造人和人類之間隔閡可是很大的」

　　如同長輩勸導晚輩一般說出這句話，夏佐沉默的反應讓霍普金斯博士有些無趣，他揮揮手表示等下再見，光屏熄滅，飛船的燈光也跟著一起熄滅。

　　飛船重新陷入黑暗，正如陷入黑暗的夏佐一般。

　　被綁在金屬床板上的禿頂醫生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夏佐面無表情舉起手，一手刀狠狠砍在禿頂醫生的後頸，讓他再次暈過去。

　　「……我」

　　「……我是人類。」

　　夏佐在黑暗中低聲喃喃，像是念著能帶來奇跡的魔咒一樣重復。

　　「我有見過……人類中有比我還要感情淡漠的家伙，我也見過……活得像個機器人的人類，有人類視感情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也有人類沉溺在感情中，不知現實，我或許和別人有根本上的差異，但我在學習，在思考，從身邊的人身上獲得親情，友情……和愛情，並試圖以相同的感情回饋，在這一點上，我和宇宙中數百億的人類……沒有區別。」

　　他頓了頓，提高音量，「夏佐是不是人類，並不需要您承認。」

　　說完這一句話，夏佐閉上眼睛，恢復了冷靜。

　　飛船的操作平台已經被研究所遠程操控，不能更改目的地，而他失去納米機械群，作戰能力降低了百分之二十以上，具體數值需要電腦計算。

　　可惜他的斬艦刀在之前的戰鬥中損毀了，不然直接劈開這架飛船，就算沒有氧氣和防護服無法在宇宙中持久生存，也總比被帶進研究所的基地好。

　　但是，研究所是不是忘記了，他並非xd1001那樣用於正面作戰的人造人，他人生中有十九年的時間，都在接受潛入，搜集情報和刺殺的訓練，對戰的訓練在這些課程中占據的不過是一個小零頭。

　　被送到研究所又如何？那群四體不勤的研究員們，真的有信心對付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