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見家長當然要相互來

　　拍案決定讓夏佐去遊玩的是李朝歌。

　　「出去玩，那好啊，記得路上小心啊。」

　　她推著不情不願的夏佐出門，想了想又回過頭溫柔對鄀九州說：「九州是當地人對吧？」

　　「住過幾年罷了，」鄀九州說得誠懇，「不過金水星的路我都挺熟，李小姐放心。」

　　「嗯，那好，」李朝歌笑得開心，「夏佐就交給你了。」

　　鄀九州尤其鄭重地點點頭。

　　一邊插不進話的夏佐：「……」

　　就算是習慣讓他人為自己做決定的人造人聽完這對話也覺得有幾分不妥。

　　不過人造人找不到不妥在哪裡，於是他只是思索了片刻，注意力就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風景？

　　首都國防軍事大學的風景，首都永明星的風景，米斯特研究所的風景，金水星的風景，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在人造人貧瘠的審美看來，就算一個地方有青山綠水，小橋人家，無邊花海，也就是那樣，他唯一關心的是防御和進攻難度……從前是這樣的。

　　至於現在，有什麼悄然發生了改變，但是夏佐並不知曉。

　　鄀九州現在已經有幾分佩服夏佐的這位姐姐了，雖然對方有家世做後盾，但是在場其他人對她的敬佩之情也不會是憑空得來的，李朝歌在安排演唱會的事物上有條有理，所有人都聽從她的指令，而她也不會像鄀九州自己或是學校中的那些老師一樣大喊大叫，反而說話極溫柔，一點壓迫力都沒有。

　　和他完全相反的領袖魅力。

　　既然是李道林的侄女，又有能力，從政豈不是更好的道路。

　　哨兵疑惑了一下，結果被推著夏佐出去的李朝歌掃一眼。

　　那一眼輕飄飄的，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裡面，鄀九州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李朝歌是一位很有天賦的嚮導。

　　……他剛剛沒有被讀心吧？

　　想到自己對夏佐打的那些主意，鄀九州立刻和雞仔一樣安靜乖巧了。

　　他拉著夏佐的肩膀，帶著有些不情願的灰髮少年從後門的小巷離開的體育館這一片區域。

　　「去哪裡？」夏佐問。

　　「去了就知道了，」還在回憶李朝歌那個莫名眼神，鄀九州斜眼看他，「問那麼多幹什麼。」

　　兩人對視，或者說互瞪一眼，又同時側頭不去看對方。

　　他們不知道他們在街邊人眼中，就像一對剛剛吵完架，正在冷戰的小情侶。

　　街坊鄰居相互感嘆。

　　「也算是看著九州長大滴嘞，當年他被送到老鄀這裡才小學畢業，現在連女朋友帶回來了啰。」

　　「老齊呀，好像不是女朋友嘞。」

　　「哦，那是男朋友？」

　　這些細碎的交談追隨了夏佐和鄀九州一路，兩人並齊走在街道上，明明身體挨得近，肩膀時不時撞到一起，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梭車在他們頭頂飛來飛去，帶著龐大的影子遮蔽了下午濃烈的恆星光。

　　第一次逛街的夏佐很快就目不暇接，他的視線流連在店鋪綺麗的全息招牌上，十分仔細又認真地將招牌上的每一個字都在心中讀了一遍，連廣告店打在招牌上做自我宣傳的小字也沒有放過。

　　注意力被轉移的他並沒有看到身邊的青年回過頭來，視線粘連在他身上，溫柔微笑著。

　　而兩人都沒有注意，他們也是別人的風景。

　　兩個超越正常顏值一大截的帥哥走在一起，還各有各的氣質，簡直太養眼了好嗎？

　　鄀九州先是帶著夏佐走到一處街角的梭車修理店，從那裡搬走一台鐵軌車——看上去有點像地球歷二十世紀的三輪——絡腮胡子的老板追出來說不賣，結果被他兒子攔了下來。

　　那位夏佐見過幾面，經常跟在鄀九州身邊的機械系學生王岑喲了一聲和夏佐打完招呼，把車鑰匙給他們，扯著鄀九州去了一邊談話。

　　這兩人談話還極猥瑣地打開了干擾程序，不讓夏佐聽到。

　　……然而光是從那躲躲閃閃的小眼神，就知道被他們談論的主角是誰了好嗎？

　　等鄀九州回來，兩人再次上路，夏佐問：「為什麼這麼看我？」

　　鄀九州：「咳咳咳咳沒有麼……啊我們走這邊。」

　　黑髮哨兵指著一個地下通道。

　　周圍是人跡罕見的郊區，極為荒蕪，被鐵柵欄封了一半的地下通道張開黑洞洞入口，夏佐聽到裡面傳出小生物悄悄活動的悉悉索索聲。

　　夏佐：「……」

　　喂喂這種觀光景點太不對勁了吧。

　　如果不是對鄀九州的為人有些了解，他簡直要以為這人是要帶著他到偏僻地方好下黑手啊。

　　被疑問目光注視的鄀九州卻半點不好意思也沒有，那只被他叼了很久的煙終於點燃，鄀九州深吸一口煙，回過頭來對夏佐說：「好好跟著，別走丟了。」

　　夏佐：「……是。」

　　鄀九州倒是沒有就這樣把他放到一邊，而是解釋到：「這個地下通道連通了一條廢棄的地鐵線……喏，這裡。」

　　兩人又下了一段樓梯，鄀九州熟門熟路移開一堆雜物，雜物後是一個被掩飾得極好的牆洞，能看到裡面廢棄的地鐵鐵軌，在夏佐的無語中，鄀九州把那台小鐵軌車安裝上軌道，自己站在操作台邊敲了幾個鍵，車燈立刻亮起來。

　　他招呼夏佐上車。

　　「別急，馬上就到了。」

　　「我不急。」

　　「哦，那更好，其實還有一段路呢。」

　　「……」

　　夏佐想，他現在原路返回還來得及嗎？

　　好在用時比他想像地要少一些，很快黑暗的地下通道中能看到遠處一個白點，那是出口的天光，再靠近一些，夏佐眼尖地看到得一片金色。

　　人造人張大嘴。

　　地鐵線的終點有一個出口，出口外，是灰色的沙灘和金色的海洋。

　　金水星，這是人類發現這個星球後，第一時間被一致通過的名字。

　　因為這個星球的表面，百分之九十五被金色的海洋所覆蓋。

　　金水星的海水中富含各種金屬礦物，且從液體中萃取礦物在工業操作上更簡單純淨，因為大氣層其實並不適合人類生存的金水星很快變為一個工業發達的重要經濟星球，又因為景觀獨特吸引了大批旅遊的人群，在聯邦歷兩百年的公元大會上，被政府確定為九大行政星之一。

　　這些從書本上看到的知識完全不能緩解人造人此刻的震驚。

　　他踏上灰色沙灘，遙望著和金水星獨特檸檬黃色天空相互依偎著的金色海水，天和海的邊界不甚分明，看上去整個世界都是鮮明又溫暖的黃色。

　　海風拂過他的發梢，海浪像一個老人一樣，沉穩又緩慢地拍打著沙灘，遙遠處有各種工地依著幾根從海中伸出來的細杆凌空架在海洋上，那些工地還在不斷修建著，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機器人在活動，不多時由擴大了一圈。

　　「那是金水星的近地防御工事，」鄀九州在他身後說，「我們宇宙步兵屬於戰場上的萬金油，在畢業實習的時候要把軍隊所有部門轉一圈，第一站就是在這裡，你看看，風景是很漂亮的。」

　　哨兵向著海洋張開雙手，回過頭看夏佐，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閃亮，他大聲說：「這就是你我兵戎征途的起.點，我們將會一起踏上頭頂的星辰大海。」

　　你和我即是戰友，也會是伴侶，將在無數年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啊……嗯。」夏佐喃喃。

　　他第一次見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以及人力對環境的改造，人所畏懼的和人所依仗的力量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像。

　　這好像是命運一樣，他被米斯特研究所拋棄後，就一步一步，踏上成為人的道路。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一點清涼觸上他的眉心。

　　是鄀九州用指尖沾了一點海水碰他。

　　夏佐：「……你幹什麼？」

　　他們走了很久的路，恆星下落，染上橙紅的光照耀鄀九州此時的臉龐。

　　哨兵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認真的說：「只是帶你見一見我爺爺。」

　　「爺爺……？」用了幾秒反應爺爺是個什麼東西，夏佐左右看看，沒有發現周圍有其他人。

　　「別找啦，你能找出個鬼來。」鄀九州丟了煙頭，攤開手。

　　「鄀……老先生，」夏佐難得快速地理解的別人話的意思，「已經死了？」

　　鄀九州：「你就不能用點委婉的詞？」

　　夏佐檢索一遍自己看過的文章，猶豫了一下，遲疑說：「駕崩了？」

　　「你最近看了什麼古怪玩意兒，」鄀九州嘴角抽搐，「直接說就直接說吧，那個老頭子就是死了而已。」

　　「……」

　　「他現在就是這片大海啦，先前我見過你家長，那你也要見見我家長才行。」

　　如此傲嬌的行為就是是冷淡如夏佐也產生了不吐不快的槽感。

　　不過夏佐很快走神了。

　　他看著鄀九州的臉，回憶起李道林，李朝歌，瑪麗女士，查爾斯·赫特，愛蓮娜和班上的同學，這半年他熟悉的每個人的面容在他眼前閃過，既熟悉又陌生，最後那張臉又回到了面前的鄀九州。

　　父母親人，是人所有的。

　　那是鄀九州的根源，是世界上每個人都有的根源。

　　……也是他沒有，也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無論過去還是未來都不可改變這一點。

　　生活在人類社會中的人造人xd1009，掀開了虛偽的遮掩，第一次明白這一點。

　　無論他和人類在一起生活多久，他依然和人類，截然不同。

　　鄀九州皺眉打量他驟然陰沉的面色，開口吸引他的注意力來打斷他的思緒。

　　「想聽聽我和我爺爺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