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妥協卻斬不斷

　　夏佐：「……哈？」

　　他一時間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剛睜開眼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只有鄀九州的臉因為距離足夠近而分毫畢現。

　　剛剛在夢中見過的面容和眼前的鄀九州重疊，眼花的夏佐簡直覺得這個人的輪廓蒙了一圈聖光。

　　他再眨眨眼，聖光沒有了。

　　只不過兩個人的臉幾乎要湊到一起，人造人少年甚至能感覺到鄀九州溫熱的呼吸。

　　突然有一點不自在。

　　他下意識想要後退一些，但是後背接觸到的只有並不柔軟的床墊，床墊堅硬的程度夏佐很熟悉，首都國防軍事大學學生宿舍的床是永明星周圍所有大學最硬的。

　　他是在自己的宿舍裡。

　　所以鄀九州為什麼在這裡？

　　大約是他的心思全部表現在眼神中，鄀九州嗤笑一聲，抬起身體坐回床邊的椅子上。

　　「你是不是忘了這也是我的宿舍啊？」

　　夏佐：「……」

　　他的確忘記了。

　　而且，大腦的反應……好慢。

　　夏佐暈暈乎乎自查起身體狀況，十秒後他收到第一份粗略的身體檢查報告。

　　輕微發熱，咽部發癢，所有肌肉都試圖保持在放松的狀態上，稍稍活動就會感覺酸軟，鼻部堵塞，呼吸有些不暢。

　　檢索資料庫，檢索到三條結果，第一條結果是……

　　鄀九州力道有些重地把一條濕毛巾丟掉夏佐額頭上，心情很不好地說：「你發燒了。」

　　聞言夏佐茫然地睜大眼睛。

　　真是！好一副！天真無知的模樣啊！

　　對上他茫然神情的鄀九州太陽穴處的青筋都跳了跳。

　　夏佐語氣平平跟著他的話重復一遍：「發燒。」

　　年輕的哨兵勾起嘴角，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翹著二郎腿搖搖晃晃，笑容肆意。

　　「你不會連發燒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知道的。」

　　原本能夠不假思索的回答，但是從聽到問題到夏佐做出反應，足足延遲了三五秒，人造人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延遲，他緩慢地在腦中新建立的資料庫中檢索有關資料，聲音軟綿綿地像是水分飽滿的海綿。

　　好可愛好萌……

　　鄀九州默默想。

　　戳一下應該很好玩吧？

　　等等……他他他他剛剛在想什麼！

　　就算很久沒有去酒吧找個嚮導妹子聊聊天做個暫時連結給彼此一個晚上時間深入了解一下，他也不應該把注意打在小白臉身上吧。

　　更別提小白臉雖然長得精緻嬌小，但他確認其他方面小白臉都是純爺們中的純爺們，而且也不是嚮導啊。

　　走神好半晌，鄀九州扯回自己漫游到大氣層之外的思緒，說：「既然知道……」

　　低下頭的他和夏佐眼神驟然接觸了。

　　因為發燒的緣故，人造人的綠眼睛水汪汪的，霧蒙蒙一片，仿佛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鄀九州猛地別開眼。

　　他在心中默念：不能禽獸不能禽獸不能禽獸不能禽獸不能禽獸不能禽獸不能禽獸！！！！！

　　夏佐醒來後就一直迷迷糊糊，聽到鄀九州說話才打起精神聽，結果這個人說了四個字半天沒有下一句，簡直是要逼死強迫症，讓他差點被噎著。

　　人造人追著問：「然後呢？。」

　　鄀九州還沒有回神，「然後……」

　　完成資料庫檢索，知道了一些常識性應對方式的夏佐繼續問：「補充營養……巧克力？」

　　鄀九州：「……啊？」

　　夏佐：「要吃巧克力？」

　　鄀九州：「為什麼突然提起巧克力……你有常識沒有啊？補充營養和補充熱量又不是一回事。」

　　兩個人相互瞪視，半響後，夏佐問：「不能吃？」

　　鄀九州：「……」

　　發燒後小白臉怎麼跟個討糖吃的小孩一樣。

　　第二次為自己一時衝動攬下的麻煩而扶額，鄀九州決定因為眼前此人是病人而稍稍讓步一些。

　　「我可沒有那種甜膩膩的東西，不過你應該買了不少吧，」他無奈說，「你放在哪裡的？我替你去拿。」

　　灰髮翠眼的少年聞言呆了很久，一副在很努力思考的模樣，但發燒帶來的大腦死機影響深遠，吞吞吐吐說：「大概……在櫃子裡。」

　　鄀九州站起來。

　　宿舍裡也只有兩個櫃子，一個是他的，一個是夏佐的，鄀九州走到櫃子邊掃了一眼，確認小白臉竟然沒有上幾個密碼鎖指紋鎖聲紋鎖之類的，伸手直接打開。

　　「……」

　　鄀九州驚訝到無語了。

　　櫃子裡，整整齊齊碼了八個箱子，將櫃子塞得滿滿的，從上面那帶著金邊的標語來看，全部是德芙。

　　原來這是食品櫃啊……什麼鬼！

　　櫃子裡應該放的衣服呢？為什麼一件都沒有！

　　哪怕是像他那樣，在櫃子裡塞了半櫃子的香煙白酒違禁品，也會好歹放一兩件學校發的制服裝裝樣子的好嗎？

　　……他終於知道這家伙為什麼營養不良了。

　　入學半年他竟然還保持著如此嬌小的體格沒有長胖簡直是奇跡。

　　就在他無語的時候，夏佐讓自己坐起來一點，靠著床頭，問：「巧克力？」

　　哨兵覺得小白臉今天得態度實在是太讓他不爽了。

　　盡管不爽，鄀九州還是撕開一個紙箱，把一塊巧克力向著夏佐丟過去。

　　少年抻出手，卻沒有接到。

　　巧克力從他指尖擦過去了。

　　「……沒有接到。」

　　人造人偏著頭，無比疑惑地說。

　　快到肩部的灰髮因為他的動作掃過肩峰，脖頸處露出一角的皮膚白皙晶瑩，略帶霧氣的翡翠眼眸天真無邪地疑惑著，鄀九州隔了不遠看到這一幕，下意識捂住鼻子。

　　年輕哨兵覺得自己似乎有向著奇怪方向發展的趨勢。

　　這一定是他的錯覺。

　　他嘆著氣，走到床邊，撿起那塊滑落到被單上的巧克力，拆開包裝，在夏佐閃亮亮的眼神中遞給他。

　　檢索著各種社交場景的夏佐突然回憶起第一次格鬥考試後他和一個女孩一起去食堂吃飯的場景，福至心靈地突然說：「你真是一個好人。」

　　鄀九州：「小白臉，你真的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夏佐：「除了你是一個好人以外，還有別的意思嗎？」

　　鄀九州：「……呵呵。」

　　這種挫敗感，憋屈死。

　　夏佐巧克力還沒有啃完就又一次睡著了。

　　這一次發燒是因為手術後引起的免疫力降低，本來神經終端安裝只是一個小手術，過程中卻意外頻發，不僅短短二十分鐘的手術時長拖延到八個多小時，也在夏佐某些方面並不太妙的身體狀態上落下決定性的最後一根羽毛。

　　病雖然來的氣勢洶洶，但托了高度發達的醫療水平之福，晚上六點，學校關閉了人工恆星光系統後不久，夏佐又一次醒來了。

　　身體還有一點酸軟，但是精神很飽滿，他已經很久沒有飽飽休息過一次，現在醒來感覺十分之好。

　　高溫已經消退了。

　　世界從模糊變得清晰，幾秒後人造人聽到洗漱間中傳出來的，水流從水龍頭中衝出的聲音，織物布料被雙手揉搓的聲音，水泡冒出水面炸開的聲音，以及某人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他也能聞到不遠處書桌上淡淡的粥食香氣，讓他空了一天的胃部蠕動加快，還有清潔劑，洗衣劑的化工香精氣味，以及某人身上淺淺的煙味。

　　觸覺告訴他這是宿舍才會有硬板床，但是床單給他的觸感和以往不同，根據回憶判斷，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下鋪。

　　鄀九州的床。

　　他僵住身體，小心的吐氣，然後深呼吸。

　　除開織物本身的氣味外，沒有其他氣味。

　　床單被單是開學時帶來的新的，鋪好後鄀九州只住過一晚，如今三個月過期，上面的氣息已經散去了，哪怕夏佐深深呼吸也聞不到。

　　人造人頓時覺得有些不開心。

　　他默默把自己掩蓋在被子下。

　　之前好像醒來過一次……期間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他突然想要親近鄀九州？

　　從洗漱間中走出來的鄀九州發現床上把自己裹成包子的某人，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把把被子扯開。

　　重見光明的一剎那，夏佐下意識挺直背，不讓鄀九州發現他剛才是在做什麼。

　　他以自己淺薄的人情世故判斷他剛才的行為似乎不能見光。

　　「喲，終於醒啦？」

　　「……是的。」

　　夏佐式標准回答讓年輕哨兵挑起眉，鄀九州把手上被子一扔，拍拍手。

　　「藥在桌上，晚飯也在桌上，吃完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說到這裡哨兵不由頓了頓，「你丟在床上的衣服我都替你洗了，如果自己不會洗就偷偷定一台洗衣一體機，教官們查寢查地嚴，不過不會查我們這一間，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學習一下內務，多大年紀了連大一新生都不如。」

　　「是。」

　　「你的事情我管不著，但是長期少眠會導致身體素質惡化，到時候考核輸給我別哭著找媽媽。」

　　「是。」

　　「巧克力少吃一點，不然在你胖成一個球之前從這個學校滾出去吧。」

　　「是的。」

　　「……除了是的，你就不會說一句別的話嗎？」

　　黑色的眼睛對上翠綠的眼睛。

　　半晌，夏佐點點頭，說：「是的，好。」

　　「你……」

　　「多謝你，鄀先生。」

　　「……」

　　「……？」

　　「切。」

　　鄀九州轉身，大步不回地走出寢室，呯的一聲帶上門。

　　宿舍又只留下夏佐一個人了。

　　他慢騰騰離了床，走到桌邊，拿起勺子在溫熱的魚片粥中攪了攪。

　　魚肉的鮮味隨著蒸騰的熱氣一起湊近他鼻尖，人造人坐下，按照鄀九州的吩咐，吃藥，吃飯，洗澡，換衣。

　　他不知道鄀九州宿舍外徘徊了許久。

　　之前夏佐昏睡的時候，他替夏佐擦汗，結果看到了少年鎖骨下的條形碼。

　　以及條形碼下的編號——xd1009

　　蒼白皮膚上黑色的刺青格外醒目。

　　鄀九州確定，夏佐並不像一個會因為好玩在身上紋無意義刺青的人。

　　他徘徊幾分鐘，一拍額頭。

　　「就算小白臉真實身份是戰鬥機器人和和我沒有關系啊，這麼晚了，趁著沒熄燈先把這操縱者三代寄出去吧。」

　　「……反正，以後也頂多上課見一面而已。」

　　他這樣說，離開宿舍樓，去平常過夜的地方了。

　　第二天，哨兵心血來潮去安教授那裡要求加課。

　　然後他撞見了在安教授宿舍中的夏佐。

　　鄀九州：「……」

　　夏佐：「中午好，你又來蹭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