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總是不期而遇

　　人造的衛星空間中，不見夏日炎炎。

　　一晃半個月已經過去，夏佐依然沒有讓自己的知識儲備趕上他這個年齡的平均程度，好在是老師講課的時候，他終於不至於兩眼一摸瞎，什麼也聽不懂了。

　　今天上的是近代戰爭史，授課教授乃是一位專門從永明大學請來的老教授。

　　眾人被課程系統接管的隨身智能在光屏刷著和黑板屏幕上相同的畫面，坐在第一排的夏佐將教授的話記錄下來。

　　「人蟲戰爭的歷史對於你們這些軍人來說是必須熟知的，哪怕是今天，固門星還在蟲族手中沒有被收回，而金水星的防御戰線時不時有小型戰役發生，你們一旦畢業，立刻就會被投入戰場。」

　　老教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自己攜帶的中藥湯，止住咳嗽，問出這節課上的第一個問題。

　　「那麼，就以一個老生常談的角度說一說，人類和蟲族之間的戰爭，是必然會發生的麼？」

　　刷刷刷刷——

　　話音剛落，教授的光屏上就冒出許多閃爍的光點。

　　「赫特先生，你來回答。」

　　查爾斯站起來，「是的教授，我認為，人類和蟲族之間的戰爭是必然發生的，和人類走上依賴科技發展的道路不通，蟲族進化的方向是*的強橫，巨大的艦蟲能夠直接在真空宇宙中生存並給體內至少上萬的其他種類蟲族提供生存必須物，這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走向*強盛道路的蟲族和科技道路上的人類在意識形態上完全不同，兩個種族一旦接觸，發生戰爭是必然的事。」

　　「唔，」老教授點點頭，既不贊許也不貶低的評價道，「赫特先生對於課本真的很熟悉……還有人有其他意見嗎？」

　　夏佐眨眨眼，手指遲疑移向回答問題的光鍵。

　　「切。」有人在最後一排哼了一聲。

　　「哦？」老教授笑著說，「鄀先生有不同的意見嗎？」

　　人造人少年面無表情地又一次收回距離光鍵只有一毫米的指尖。

　　是的，又一次。

　　在這半個月中，這個場景出現得不是一次兩次了。

　　班上其他同學只覺得這個學期鄀九州對課堂上回答問題的興趣大了一些，次數多了一些，只有夏佐知道，每次他試圖按下按鈕表示想要回答問題之前，某人一定會插嘴。

　　……而教授們也一定會選擇那個沒有按照課堂紀律首先按下回答按鈕的家伙回答問題。

　　第一次第二次夏佐還沒有反應過來，次數一多，就算是遲鈍如他也知道鄀九州是在針對自己了。

　　其實這不是最讓他心情郁悶的地方。

　　年輕哨兵用稍稍有些沙啞的嗓音娓娓道來他的意見，「人類和蟲族之間的戰爭是必然的，之前赫特先生的答案說明了這一點，不過我覺得吧，他的答案沒有搔到高.潮點。」

　　帶著黃顏色的話語讓班上的其他學生們嘴角抽搐，只有老教授淡定說：「繼續。」

　　「讓人類和蟲族為敵的最主要原因，是蟲族的進化方向，它們在進化道路上選擇強橫的*，」鄀九州攤開手說出和赫特相差無幾的話，接著話鋒一轉，「這些其實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最重要的是，蟲子是通過吞噬基因來實現自我進化的，換而言之，我們對於蟲子來說不過是實現進化的食物。」

　　「食物和獵食者之間，是沒有和解可能的。」老教授接著鄀九州的話尾說道，「那麼我們來看看遠航二八七年五月三十日，發生在固門星後勤部隊運輸路線上的人類和蟲族的第一次接觸，同時也是第一次衝突。」

　　接下來的話夏佐沒有聽。

　　是的，最讓他郁悶的是這一點。

　　他想要回答的，和鄀九州說的幾乎沒有差別。

　　他回過頭看向和自己呈對角線相隔遙遠的鄀九州。

　　哨兵沒有掩飾地，向著他的方向做出一個充滿挑釁意味得鬼臉。

　　夏佐猛地回過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課堂上。

　　手好癢，好想把他揍一頓。

　　不行，這是違反校規的。

　　今天的課程也是在夏佐的郁悶中結束的。

　　他獨自一人走出教室，視線看到班級其他人兩三個一群說說笑笑，那種虛無的空曠感頓時又擴大可一些。

　　然後他看到了從後門溜溜達達走出來的鄀九州。

　　他也是一個人。

　　鄀九州發現了夏佐在看他，不知道為什麼愣住一兩秒，才勾起嘴角給他一個充滿了嘲諷的笑容。

　　夏佐立刻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今天十八點到明天十八點，整整二十四個小時都是進行選修課選課的時間。

　　前幾天他接到的來自教務處的信息中說明的正是選修課的問題，同時發來的還有一份課表。

　　夏佐對此表示十分驚異。

　　原來……還可以自己選擇想要學習什麼的嗎？

　　……真好啊。

　　他心中生出感嘆和羨慕，然後反應過來，他現在也可以了。

　　真好。

　　他將這兩個字在心裡重復一遍。

　　按照時間表，現在是應該吃晚飯，夏佐一路算下來，隨即發現如果按照原定時間表，等他進食完畢已經是十八點十分。

　　遲了十分鐘。

　　應該不要緊的，選課時間有整整二十四個小時呢。

　　如此考慮著，他按照原定時間前往食堂。

　　無論如何，食物最重要了。

　　此時的夏佐，尚不知道十五分鐘他就會有些後悔，再到大後天，後悔值會攀上高峰。

　　他此時只是充滿了對生命，對生活，對世界的感激之意地，舉起了筷子。

　　今天的火腿炒飯果然也很好吃呢。

　　十八點十分，夏佐准時放下筷子，面前的瓷盤上整個光潔如新，燈光照耀上去，甚至能感覺到整個盤子都在閃爍。

　　哪怕是在堪稱聯邦所有大學剩飯率最小的首都國防軍事大學，將飯盤刮乾淨到這個份上，也是絕無僅有。

　　恭敬地將盤子交還給一邊得清理機器人，夏佐就在食堂中喚出光屏來。

　　他打開選課界面。

　　「……」

　　咦？

　　盯著界面看了十秒後他目光下移看向光屏右下角標注的時間。

　　18：11

　　距離選課開始只過了十分鐘。

　　但是……

　　選課界面上，除了周末的幾節課，其他課程全部已經處於【人數已滿，不可選擇】的狀態了。

　　夏佐有些猶豫的，將界面刷新了一次。

　　應該是顯示錯誤吧。

　　少年想。

　　然後界面重新顯示出來了。

　　哪怕是周末的課程，也只剩下一個。

　　「……！！！」

　　在思考出個理所然之前，夏佐手比大腦更快地在最後一個選修課程上點擊了報名。

　　教務系統立刻接受申請，界面再一次刷新，再出出現時，所有課程都是灰色的不可選擇的狀態了。

　　食堂中一片哀嚎。

　　「不不不不要這樣啊！」

　　「又沒有，又沒有！第四次了，在畢業之前，我真的能夠修滿選修課的學分嗎……」

　　「天啦我竟然選上的是鐵處女的客！」

　　「兄弟你為什麼想不開？」

　　「我只是看到周三晚上有一個課程還能夠選擇立刻手速爆發申請了，申請完才發現是鐵處女的課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啦！！！」

　　夏佐看著他們，又低頭看看自己申請到的這門課程。

　　周六上午，三節連上

　　《數學與計算在戰場上的應用》

　　授課教授：安

　　地點：第九教學樓，9204

　　數學？計算？

　　這個課程，會教些什麼啊？

　　三天後的周六，進入9204教室的夏佐看著面前擺放的《宇宙高等數學》教材，沉默不語。

　　課堂上所有人都是如此。

　　本身基礎就不夠好的夏佐在課程開始後三分鐘就已經不知道安教授講的是什麼了，各種求和，乘除，開平方的符號從他眼睛進入他的腦子，又從他的耳朵中飛出去，變成無數只小鳥圍著他的頭一圈圈飛來飛去。

　　哪怕他竭力睜大眼睛，這半個月熬夜積累下的疲憊好像一瞬間爆發出來了，並且隨著那位安教授溫和的，柔軟的說話聲愈演愈烈，直到人造人終於一頭靠在課桌上，開始了他第一次課上補眠。

　　這一覺開始他睡得尤其香甜，後面卻做了一個夢。

　　夏佐渾身冷汗從夢中掙扎醒來的時候，一只手靠近他的頭。

　　他左手下意識快准又狠厲地抓住那只手，右手就想往上探去將手折斷。

　　好在手的主人喊出他的名字。

　　「夏佐先生？」

　　人造人眼眸中瑩綠的光芒熄滅，終於清醒的他呆呆保持著自己的動作，和靠近自己的男人對視。

　　儒雅溫和的中年男人向著他笑一笑，抽回自己的手。

　　安教授摸摸他的頭。

　　「嗯？醒了？」

　　夏佐沉默地左右看看，發現整個教室只剩下了自己和安教授。

　　看來是已經下課了……他睡過了三節課嗎？

　　得出這個結論後他更沉默了。

　　人造人少年第一次對尷尬這個詞感同身受。

　　安教授倒是沒有說什麼，「看夏佐先生一直睡得香所以沒有叫醒你，不過再不醒來我就要鎖上教室門了。」

　　夏佐將姐姐告訴過自己的許多禮儀用語一一檢索出來，又和現在這個場景對照，半天才選出一個似乎能用的。

　　「……謝謝教授。」

　　「不用。」安教授笑得很溫柔。

　　兩人一起出教室門，看著安教授鎖完門，夏佐說：「教授，我可以要一份剛才課程的筆記嗎？」

　　「沒問題啊，」安教授回答，「不過我課上看你不是很聽得懂的樣子……」

　　不，夏佐心裡說，沒有不是很聽得懂，有的是完全聽不懂。

　　「那麼……我能夠向您請教嗎？」

　　「那是當然了，不然老師的作用是什麼呢。」安教授微笑著應允，「正要快開飯了，我請你吧，正好你把問題問出來。」

　　「是。」

　　夏佐點點頭，跟上。

　　……這個人，為什麼感覺有些奇怪。

　　一路上他都疑惑不已，直到跟著安教授走進教師宿舍中。

　　從房間中傳出一個他十分熟悉的聲音。

　　「大叔啊，我來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