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界的大門

　　夏佐走向李朝歌。

　　他每一步都是一般大小，三十釐米，不會多一毫米也不會少一毫米，像是用尺子量過似的，不僅是邁出的距離，還有肌肉牽動骨骼運動的幅度，所用的時間，都是一樣大小。

　　因此當他一條直線劈開人海走向李朝歌的時候，女子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機器人。

　　李朝歌表面上落落大方微笑著，盡管她內心崩潰地想要扶額嘆息。

　　她在生活中也遇到過強迫症患者，不是一個兩個，因為在她所處的階級中幾乎每個人都對自己近乎焦慮地精益求精，由此引發各種心理疾病也是見怪不怪的事情，李朝歌甚至見過每一餐用量精確到毫克的人，但是怎麼說呢？她叔叔突然冒出來的這個養子不一樣。

　　有某種違和感，讓人不想要親近。

　　就像他走過來這一路中，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然後下意識的避讓。

　　人群仿佛分海一般讓出一條道路，目不斜視從中間走過來的夏佐身材瘦小，卻在視覺上給人以某種鶴立雞群的突兀感。

　　異類。

　　就在她心中浮現出一系列的形容詞的時候，夏佐已經走到他面前，喊道：「李小姐。」

　　「啊哈，」走神的李朝歌小聲地驚叫一聲，立刻掩住嘴掩飾尷尬，「那……我們走吧。」

　　剛才分出一條道路的人海已經重新融洽地交彙在一起，李朝歌能看到有人對著夏佐指指點點，眼中流露出的意味是贊賞。

　　李朝歌能理解，哪怕是經過數百年的基因優化，現代人能長得像夏佐這樣奪目的也是少數，所以有關違和感而引起的矚目便會被人覺得是被容貌所攝。

　　為什麼她這麼了解，因為半個月前她見到夏佐時，也經歷了這種過程。

　　至於現在嘛……

　　……呵呵。

　　夏佐也注意到那些看著他的人，問道：「這些人需要……有什麼問題嗎？李小姐。」

　　「沒有。」李朝歌斬釘截鐵地回答。

　　夏佐點頭，沒有再說話。

　　他沒有和李朝歌說的是，那些人的眼神讓他有些不舒服。

　　研究所的人們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他，離開研究所為什麼感覺一切都變了？

　　「他們並沒有惡意，」李朝歌輕言細語地和他說：「只是看到小夏佐這麼漂亮，所以很贊嘆。」

　　「……贊嘆？」

　　「是的，他們很喜歡你。」

　　夏佐想要繼續問喜歡，卻頓住沒有說。

　　他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李先生帶著他離開研究所後會將他交到李小姐手上，這半個月中他只見了李先生三面，其余時間都是和李小姐一起在李先生位於碧森星的別館度過的。

　　每天都沒有事情做，他能做的只有保持研究所的鍛煉習慣，其余時間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廣袤的森海。

　　那勃勃生機，讓他產生立刻盾遠的衝動。

　　雖然翠綠的顏色真的很舒服。

　　這半個月和李小姐在一起的生活也是，暖洋洋的，讓他回憶起喜愛的修復液。

　　這種氛圍實在是太放松了，夏佐整個人沉浸於這前雖未有的輕松中，直到有一天他沒有成功地在五點半起床。

　　他驚恐地從這種氛圍中脫離出來，並且對始作俑者李朝歌產生了敬畏。

　　是個很強的人。

　　為什麼李先生要對他說保護李朝歌？有什麼人敢對李朝歌下手啊？

　　夏佐低著頭又一次設想會危害李朝歌的敵人會有什麼能力又有多強，所以沒有看到比他高上半個頭的李朝歌扶額的舉動。

　　從夏佐身上傳出的精神頻率集中在緊張、防備和攻擊上……他又想了什麼？

　　嚮導天賦極高的女子收回自己籠罩在少年身周的精神領域，說道：「走吧，去國防軍事大學衛星的穿梭機還有一個小時，我送你到三號候機室。」

　　「是。」

　　「……夏佐，你其實不用這麼拘謹的。」

　　夏佐聞言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回答：「我沒有。」

　　「……算你沒有吧，要帶上的東西都帶著嗎？」

　　兩人交談著向三號候機室走去，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機場咖啡廳中，有兩個男人關閉面前光屏上的資訊，一連串夏佐從通道走出，等候，說話的照片在光屏上快速閃過，被傳輸出去。

　　「這就是計劃失敗的原因？」

　　「是的，原本應該被銷毀的xd1009，夏佑說這是他弟弟。」

　　「人造人是怎麼稱兄道弟的。」

　　「xd1001……夏佑除開基因缺陷導致狂躁症簡直就是完美無缺的了，前些天在基地揍翻一個隊的兵蟲，精神領域也是，無論是覆蓋體積還是覆蓋頻率都能達到s，他在情緒上和普通人沒有區別，會將同一批次出生的其他人造人當做弟弟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報告上不是說臨走前他差點把xd1009揍死嗎？」

　　「……那是狂躁症犯了。」

　　「哦……啊，照片傳輸完了，走吧。」

　　男人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站起來，在光屏上輕輕一劃付賬，拍攝和傳輸的後台程序被他隱蔽的關掉，忙完這一切他才發現桌對面的同伴依然一動不動，「怎麼了？」

　　他的同伴端詳那張夏佐站在玻璃窗前凝望天空的照片，少年的影子倒映在玻璃上，隱約透露出一股茫然無措的脆弱來。

　　「其實有關xd1009的評測數據上，他的戰鬥天賦要比夏佑高，而且服從命令……我們讓他留在人類社會會不會變成人類的一把刀？干脆……」

　　「他不能覺醒，你擔心什麼呢。」

　　「說的倒是。」

　　同伴恍然，兩人一起離開了咖啡廳。

　　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討論是否殺死夏佐時，人造人少年突然回過頭，向著他們這邊望了一眼。

　　……未發現異常。

　　排除警報。

　　「夏佐你在看什麼？」李朝歌跟著他向著後面望一眼。

　　夏佐搖搖頭表示沒有事，李朝歌摸摸他的頭，「我……等一下。」

　　李朝歌面前彈出一個光屏，上面寫著等待通話和一個人的名字，可惜沒有隨身智能的夏佐看不見。

　　女子皺起眉，馬上又舒展開，「我過去接個通話，幫我看一下行李哦。」

　　「是。」

　　李朝歌小跑的去了牆角，夏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發現她看上面色嚴肅，甚至帶著些怒意。

　　很不開心的模樣，夏佐簡單判斷出。

　　人造人少年沒有發現自己一半的心神已經掛在相處半個月的李朝歌身上，盡管不通感情但是感受到別人對自己的好然後想要回報似乎對他是下意識的事情，本質或許算是純良的少年一只看著李朝歌頗為強硬地對著半空中某一處說話，連要看住行李的事情都忘在一邊。

　　或者，他沒有警戒是因為無法理解偷竊這一行為吧。

　　研究所沒有。

　　但是在人流量極大的穿梭機場是很普遍，很平常的事情。

　　社會生產力還沒有發展到按需分配的地步，小偷這個職業當然不會消失。

　　直接關閉通話將對面的人拉黑，李朝歌深呼吸一口氣，讓精神領域隱隱地躁動平靜下來。

　　相比於哨兵，嚮導的精神領域實在是太容易波受情緒影響了。

　　她轉過身正好看到夏佐不自知的關切目光，一瞬間回憶起過去半個月的種種，對融化冰山一事頗有成就感的她不由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然後她的笑容僵住了。

　　一個混混打扮的少年從夏佐身後跑過，順手提走了行李箱子。

　　【小偷！】

　　因為驚訝猛地擴大的精神領域瞬間傳遞給方圓五十米的人這一信息，人們紛紛轉頭四顧，絕對是個哨兵的混混已經提著她的行李一溜煙地跑出大廳，李朝歌甚至沒有來得及給混混下一個摔倒的暗示。

　　李朝歌感覺自己簡直要維持不住溫柔模式了，她鎮定兩秒，想：幸好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然後她看到了追著混混跑出去的夏佐。

　　「等等！等等！夏佐！」

　　你只是個普通人，不要去跟著哨兵作對啊？！

　　她還沒有來得及喊出這麼一句話，夏佐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

　　保護李小姐也要連著行李一起保護。

　　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哪怕是強大的李小姐也會有力有不逮的時候啊，這就是他應該注意的地方了。

　　自覺想明白一切的夏佐追趕在混混身後，在人群的驚呼中各種轉向，繞過人行道上行走的人們，不斷縮短自己和前面混混的距離。

　　「臥槽哪裡來的小子追得這麼緊？！」

　　混混一邊跑一邊向著後面張望，看著追上來的夏佐只覺得頭皮發麻。

　　他好歹在首都混了這麼多年了，一定不會被抓到的！

　　這樣想著，混混腳步一拐，跑進一邊的小巷中。

　　可惜現在是在地面不能搭乘飛車，早知道在機場他就先上二樓平台跳上一輛車再說。

　　密集的建築物各種小巷曲折幽深，滿心以為能夠甩掉追趕者的混混回頭一看，發現夏佐還跟在後面。

　　距離甚至沒有被拉開，好在也沒有被拉近。

　　……等等他的要求就是這麼微不足道嗎？

　　而且這個人跑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啊，感覺腳都沒有落地啊，特麼他是在飛嗎？

　　知道自己遇到難纏家伙的混混淚流滿面，又轉過一個拐角的他眼前一亮。

　　「老大！老大！幫我攔一下後面的人啊！」

　　小巷中叼著煙散步的青年偏過頭。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