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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香濃 - 107.0106字體大小: A+
     

    小孩子得了好東西都會顯擺,既然姐夫已經見過了,年哥兒就跑去找姐姐。倒是恆哥兒,大了幾歲,沒那麼黏姐姐了,更喜歡多跟姐夫待會兒,而且准姐夫偷偷塞了個一模一樣的金元寶過來時,恆哥兒鎮定多了,咧嘴笑笑,把元寶藏到荷包里繼續跟在准姐夫身邊。

    後院,陸明玉剛得知大姐姐有喜了,趁來二房送嫁,陸明玉把陸錦玉拉到一旁,悄悄賀喜。

    「還不確定,阿暖別聲張。」陸錦玉有些羞澀地道,「晌午用完席,回家我就請郎中號脈。」

    「一定是好消息。」陸明玉回憶了下前世,很確定大姐姐這次懷上了,還是個小外甥。

    陸錦玉輕輕摸摸小腹,臉上是初為人母的溫柔喜悅。

    「姐姐!」

    年哥兒的聲音遠遠傳來,二女一同回頭,就見年哥兒興奮地沿著走廊往這邊跑呢,身後跟著同樣跑紅臉的大丫鬟。眼看弟弟差點撞到一個端著碟子的丫鬟,陸明玉低聲斥道:「年哥兒不許亂跑,慢點走過來。」

    年哥兒沒聽見,顛顛跑到姐姐面前,舉起手裡的金元寶給姐姐看。

    「哪來的?」陸明玉詫異問。金子貴重,弟弟年紀小,頑皮好動,乳母丫鬟們不可能讓他隨身帶著金元寶玩,萬一丟了,她們可擔待不起,這樣成色的赤金元寶,一個大丫鬟一年的月錢也換不來。

    「姐夫給的!」年哥兒美滋滋地道,攥著金元寶嘿嘿笑,「只給我了,沒給三哥。」

    姐夫?

    腦海里浮現楚行冷俊的臉龐,陸明玉面頰刷的紅了。

    「不可能,國公爺都知道討好年哥兒了,敢不討好恆哥兒?」陸錦玉揶揄地看著妹妹,「都是小舅子,肯定也給恆哥兒了,不信年哥兒你去問問。」

    年哥兒一聽,眨眨眼睛,轉身就要跑。

    「回來!」陸明玉一把拽住弟弟,綳著臉教他,「叫國公爺,不許喊姐夫。」

    年哥兒不懂,委屈道:「姐夫讓我這麼喊的。」

    陸明玉徹底傻了,她以為姐夫是弟弟們不懂事亂喊的,誰想到楚行竟然……

    耳旁傳來一聲輕笑,陸明玉咬唇扭頭,正準備找個理由跟弟弟一起走,陸錦玉卻搶先調侃了起來,「我還納悶呢,這國公府再有錢,堂堂國公爺也不至於隨身帶著幾個金元寶啊,原來人家是有備而來,存心要賄.賂小舅子喊姐夫呢。不行,我也過去看看,興許喊聲四妹夫,也能收塊兒金元寶!」

    「姐姐!」陸明玉耳朵根都快燒起來了,拽住長姐胳膊撒嬌。

    陸錦玉笑夠了,等年哥兒走了,她才欣慰地拍拍妹妹小手,慶幸道:「說真的阿暖,國公爺為人家世沒什麼可挑的,但他太冷,先前我雖然為你高興,但也有點擔心他冷冰冰的,不懂憐惜人。今日看他這麼會哄年哥兒他們,我總算放心了,他對小舅子們都這麼好,阿暖嫁過去,還不把你寵上天?」

    陸明玉低著頭,情不自禁想到了那碗茶。

    她只是隨口提到自己喜歡景寧惠明,楚行就說他記住了。她當時記他對茶的嗜好,是因為姑娘家心思細,是因為她很喜歡他,楚行也這樣,莫非他一樣看重她?喜歡卻不明說,只會哄小孩子,這人真是……

    臉皮太薄嗎?

    那邊年哥兒又跑到前院找姐夫,看見三哥跟姐夫站在一塊兒,年哥兒顛顛跑了過去。

    「你去哪了?」恆哥兒皺眉問,嫌弟弟四處亂跑。

    「我去找姐姐了。」年哥兒盯著哥哥的手,想看看哥哥有沒有元寶。

    楚行聞言,莫名心中一亂,鳳眼低垂,發現年哥兒竟然一直都攥著他給的元寶,楚行暗暗頭疼,抱起五歲的小傢伙,幫年哥兒把元寶放到他腰間的荷包里,順便低聲問:「姐姐是不是問年哥兒哪來的元寶了?」

    年哥兒點了點頭,看著姐夫白皙冷峻的臉龐,小傢伙悶悶道:「姐姐訓我了,不許我叫你姐夫,讓我喊國公爺。」

    楚行腦海里頓時多了一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她模樣秀美,卻抿著唇綳著臉,桃花眼冷冷地瞪著他。

    楚行懊惱不已,他知道恆哥兒喜歡他,猜到今日過來做客多半會遇到兩個小舅子,便提前準備了兩個小元寶當禮物,因為恆哥兒喊他姐夫,他才鬼使神差也想聽年哥兒叫,卻忘了年哥兒只是個五歲的男娃,根本藏不住話,竟然讓她知道了此事。

    她大家閨秀,肯定惱他厚顏無恥了吧?

    看著年哥兒純凈清澈的大眼睛,楚行想教小傢伙別再事事都告訴姐姐,話出口前又怕這話也被陸明玉套出去……抿抿唇,楚行謹慎地揭過這茬,轉向正門那邊道:「迎親隊伍快到了,咱們去看新郎官。」

    年哥兒眼睛亮了起來。

    恆哥兒跟在准姐夫旁邊,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仰頭問:「姐夫,你哪天娶我姐姐啊?」

    他喜歡熱鬧,但又不想親姐姐太快嫁出去。姑姑、大姐姐都出嫁了,恆哥兒已經知道姐姐出嫁意味著什麼了,意味著他多了一個姐夫,卻要隔好久才能見到姐姐一面。

    楚行聽著街上越來越近的鑼鼓吹打聲,再想到自己,嘴角浮上一抹淺淺的苦笑。

    何時娶她?這根本不是他能決定的,但楚行知道,至少陸明玉及笄之前,他肯定娶不成。

    「恆哥兒希望是哪天?」看眼懷裡乖乖聽他們說話的年哥兒,楚行謹慎開口。

    「明天!」年哥兒想也不想就搶著道,小傢伙還想再放一次鞭炮。

    楚行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低頭看大的。

    恆哥兒認真琢磨了會兒,才試探道:「明年吧,姐夫,你娶完姐姐,能讓姐姐繼續在我們家住嗎?你也搬過來跟我們住。」這樣他就每天都能看見姐姐,還可以讓姐夫教他功夫了。

    恆哥兒期待地望著楚行。

    楚行卻把恆哥兒往自己這邊拉了下,看著從旁跑過的一個小公子道:「人多,恆哥兒小心。」

    成功地避開了話題。

    ~

    新郎官賀裕踩著吉時來接新娘子,一番俗禮之後就要接新娘子走了。

    陸家眾人都來送嫁。

    陸明玉跟姑姑、大姐姐走在一起,她是挺為二姐姐高興的,但因為知道楚行也來了,所以到了前院,陸明玉一邊裝著心裡只有出嫁的二姐姐,一邊悄悄尋找楚行的身影。

    此時恆哥兒、年哥兒已經被陸嶸叫走了,楚行作為陸家的准姑爺,這會兒與陸錦玉的丈夫徐承銳、陸筠丈夫姚寄庭站在一處。女眷們出來了,姚寄庭、徐承銳幾乎同時看了過去,各自尋找妻子,楚行卻與其他賓客一樣,先看向了被女眷們簇擁在中間的新娘子,跟著目光再不易察覺地往新娘附近的陸家女眷移去。

    一眼就看到了陸筠三人。陸筠、陸錦玉身量高挑,陸明玉矮了小半頭,走在中間,梳得又是姑娘髮髻,非常明顯。兩個月沒見了,如今一看到人,楚行面不改色,鳳眼卻再也無法從陸明玉明艷動人的臉上挪開。

    大喜的日子,她穿了一條水紅色的妝花褙子,粉面桃腮,笑靨如花。楚行最先看的是她的眼睛,發覺她眼裡只有新娘子,楚行目光下移,不知怎麼就落到了她櫻紅的嘴唇上。楚行記得,那日在靈珠閣見面,她穿的素凈,臉上未塗脂粉,所以她嘴唇天生就是那樣嫵.媚艷麗的顏色,吻起來……

    趁身體內的火還沒有失控,楚行及時避開她唇,未料一抬眼,就見她無意般朝這邊看了過來。

    楚行下意識想要垂眸,可他又想真正看她一眼。

    因此陸明玉忐忑不安地掃過來,馬上就對上了楚行那雙狹長的鳳眼,明明隔了很遠的距離,陸明玉卻覺得楚行就在眼前,她心如鹿撞,匆匆扭頭,假裝與大姐姐說話,人也放慢腳步,借右側姑姑擋住了自己。

    她是害羞,落到楚行眼裡,卻只是躲避。

    楚行驀地想到了他教年哥兒喊他姐夫,陸明玉是不是因此惱怒,不想見他了?

    自去年確定自己的心意,到現在兩家開始著手親事,楚行一共只與陸明玉說過一次話。當時親了抱了,美好地像是做夢,然後隨著時間一日一日過去,那次親密也真的像場夢了,譬如此時,一被陸明玉「冷待」,楚行就忘了曾經小姑娘在他懷裡的嬌羞甜美,只覺得她一生氣,可能就沒那麼喜歡他了。

    「國公爺有心事?」女眷們進去看新郎新娘辭別陸家長輩了,徐承銳見楚行眉頭微鎖,奇道。

    楚行回神,立即收斂了臉上的異樣,朝他與姚寄庭道:「以後都是親戚,二位叫我世謹便可。」

    徐承銳、姚寄庭齊齊頷首。

    蕭從簡忽然從後面擠了過來,一手搭在楚行肩上,「他們叫你世謹,你喊他們什麼?」

    楚行從容看向兩人。

    姚寄庭忙道:「二爺說笑了,咱們年紀相當,還是彼此以字相稱吧。」

    他可不好意思讓楚行喊他姑父。

    楚行客氣地笑了下,視線在姚寄庭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移向堂屋,心底卻有些複雜。去年上元佳節,他陪妹妹們賞燈,巧遇陸明玉,但上輩子,楚行陪的是明惠帝,君臣微服出遊,同樣遇到了陸家幾個小姑娘。行人往來,明惠帝並沒有上前打招呼,只是遠遠看了會兒,燈鋪前陸明玉、陸筠、陸懷玉挨著排開,明惠帝看的是誰,楚行無從分辨。

    沒過多久,陸筠就進宮了。

    楚行不知道明惠帝與陸筠之間發生過什麼,也不知道陸斬為何會捨得把陸筠那樣的女兒送進宮,楚行只記得,陸筠未得善終。如今陸筠改嫁姚寄庭,聽說是陸三爺親自挑選的妹婿,想必也是怕陸筠重蹈覆轍吧?

    換做楚行,也不會讓柔弱純善的妹妹進宮的,即便明惠帝是個明君。

    ~

    新娘子出嫁了,陸家這邊的宴席卻一直到夜幕降臨才結束。

    太夫人領著兒媳婦、兩個孫女從陸家後院走了過來,瞧見站在院中與陸嶸說話的長孫,白皙臉龐泛著一絲醉酒後的淺紅,顯然准姑爺登門被灌酒了,太夫人微微一笑,打趣自家孫子道:「世謹還能騎馬嗎?」

    楚行點點頭,「沒喝多少,祖母放心。」

    陸嶸聞言,眉峰跳了跳。他酒量不行,但今日小舅子蕭從簡起鬨,帶姚寄庭、徐承銳、蕭煥與幾個武將一起灌楚行酒,陸嶸就在旁邊,親眼目睹楚行將那些人都灌醉了,他卻屹立不倒,最後還是妻子聞訊過來,狠狠訓斥了小舅子一番,不準小舅子再欺負楚行……

    好幾罈子酒,楚行居然說他沒喝多少?

    岳父看女婿,怎麼看都能挑出錯,陸嶸就覺得楚行這話是假謙虛。

    「伯父,那我們先告辭了。」楚行朝他拱手道。

    三爺變成了伯父,陸嶸覺得刺耳,看眼只比他小六歲的准女婿,敷衍地嗯了聲。楚行年紀大,出戰有危險,家裡還有個辜負過女兒的楚隨,如果不是怕女兒胡思亂想,陸嶸絕不會如此輕易答應婚事。當初在永定縣把楚行當女婿人選考慮,不過是那天楚行奮不顧身救助普通百姓,他一時欽佩而已。

    楚國公府眾人走了,到了自家,楚行跟在太夫人身後,先送長輩回房。

    路上楚二夫人與婆母閑聊,「沒想到阿暖二姐姐竟然嫁給了賀裕,我之前總覺得她娘有意把她配給武康侯府世子呢,小時候也常看到他們表兄妹在一起玩。」

    太夫人笑道:「表兄表妹都這樣,離得近了就容易讓大人們誤會,其實孩子們才沒想那麼多,就是兄妹情。」

    楚二夫人附和地點點頭,「也是,畢竟姑娘們在後院拘著,難得有表兄弟來做客,瞧著新鮮,當然喜歡。」

    楚行聽在耳中,當時沒覺得如何,晚上躺下來,不知為何又想到了嬸母的話。

    賀裕,賀禮……

    上輩子陸懷玉嫁的是賀裕嗎?

    楚行與賀禮沒什麼交情,對賀禮的事沒有特意留心過,但他想起來了,前世到他出事,賀裕都沒有成親,否則賀裕一定會請他去喝杯喜酒。再聯想賀禮的品行,想到那次花燈節異於前世的偶遇以及賀裕對陸懷玉的照顧……

    難道陸懷玉也是前世嫁給弟弟,這輩子嫁給兄長?

    倘若賀裕知情,今晚……

    楚行莫名有些熱,他支起一條腿,鳳眼幽幽地盯著床頂。

    他喜歡陸明玉,但楚行從來沒有幻想過與陸明玉有什麼親近舉止,靈珠閣的兩次親.吻純屬衝動,等他娶了陸明玉,那些就無法避免了。可,一想到二弟曾經明媒正娶將她娶回家,曾經與她洞.房花燭,楚行忽然有種負.罪感。

    不是對不起二弟,二弟與她的緣分盡了,他與陸明玉是兩情相悅。

    但楚行良心難安,無法徹底忘掉他與陸明玉的另一種關係。

    她呢,真到了那天,她能……

    想到陸明玉也記得她與二弟的曾經,楚行眉頭一皺,越發煩躁起來。

    ~

    楚行孤枕難眠心煩意亂,今日的新郎官此時卻痛快地很。

    「表哥,你帶我來這邊做什麼啊?」

    夜黑人靜,陸懷玉一身紅裝,看看周圍黑黢黢的景色,她忍不住抱緊了賀裕手臂,滿心不解。洞.房花燭,她為此忐忑好幾晚了,沒想到真到了這一晚,賀裕竟然避開丫鬟,偷偷帶她來了花園。

    「一會兒就知道了,表妹別急。」賀裕捏捏她手,聲音愉悅。

    陸懷玉咬咬唇,繼續跟著他。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新婚夫妻倆來到了武康侯府花園內的湖水邊。

    湖邊停著兩艘烏篷船,賀裕走到兩船中間,終於停下腳步,轉身,從陸懷玉背後抱住她,下巴輕蹭她腦頂,眼睛看著湖面上飄飄蕩蕩的船,低低問道:「表妹看這兩艘船,熟悉嗎?」

    陸懷玉茫然地搖頭,不懂他要做什麼。

    賀裕低笑,懲罰般抱緊了她,俯身在她耳邊,幽幽地提醒道:「表妹十歲那年,來侯府玩,你想坐船,我明知你不喜歡我,還是跟你們一起來了這邊。表妹,當時我就站在左邊的船上,親眼看著你笑著跑到右邊,笑著去找他,一眼都沒看我。」

    那年他十六歲,賀裕說不清楚當時為何想要親近表妹,他只記得,看著表妹整日黏著堂弟打轉,他很羨慕,很嫉妒,很不高興。

    陸懷玉一下子就聽懂了新婚丈夫的言外之意,她臉上發燙,有點覺得對不起他,又覺得委屈,小聲哼道:「我那時候還小,又不知道你喜歡我。」

    「現在呢?」賀裕喃喃問,說話時嘴唇擦過她軟軟的耳垂。

    陸懷玉心尖兒一顫,掙脫他跑開了。

    賀裕沒去追,看著她在幾步外停下,賀裕笑笑,緩步朝左邊的船走去,上船,轉身,等她。

    他那麼早就開始喜歡她了,陸懷玉心裡甜甜的,羞答答朝男人走了幾步,忽然又不想那麼聽話,抬頭看向賀裕,然後露出一個狡猾的笑,故意朝右邊的船跑去。賀裕目光陡變,下一刻便從船板上一躍而下,踏著湖水朝她奔去。

    陸懷玉驚到了,僵在那兒,獃獃地看著他。

    賀裕風一般衝到她身邊,到了跟前,他什麼都沒說,一把將新娘子打橫抱了起來。

    點點星光下,男人神色嚴肅,陸懷玉有點怕,靠到他懷裡怯怯解釋,「我逗你的……」

    「我知道。」聽出她的害怕,賀裕聲音柔和下來。

    陸懷玉困惑地抬起頭,既然知道,他為何還那麼急?也不怕鞋子、衣擺濕了?

    「但就算是逗我的,我也不許你選他。」賀裕低頭,看著她璀璨的杏眼道。

    這樣烈火般的霸道,陸懷玉再也承受不住,羞澀閉上了眼睛。

    賀裕親親她額頭,長腿一跨,重新上了船。

    船篷里黑漆漆的,進來賀裕就把妻子放到了榻上。

    陸懷玉心慌,「表哥,你……咱們該回去了。」他不是想在這裡洞.房花燭吧?

    「就在這裡。」賀裕欺過來,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

    陸懷玉緊張地大氣不敢出。

    美人嬌如花,賀裕最初還想憐惜,但盼了那麼久,終於娶到心裡喜歡的姑娘,賀裕才不管堂弟是不是喜歡她,才不管妻子是不是他從堂弟手裡搶來的,他只知道,現在表妹是他的,無論是表妹的心,還是她的人。

    隨著船內一聲驚呼,平靜湖面彷彿突然起了一股怪風,右邊的烏篷船繼續輕輕蕩漾,左邊這隻,卻被湖風牽扯著,晃得厲害,不知何時才會停下來。花園另一側,武康侯府各處宅子前都因為這場喜事亮著燈籠,這晚都不會吹了。

    而武康侯府南面,隔了兩條街的姚家,姚寄庭手裡也提著一盞燈,剛接妻子回來。

    「祖母跟你說什麼了,聊得這麼晚。」姚寄庭一手提燈,一手握著妻子的小手問。

    晚宴他喝多了,只記得被人扶到馬車上,記得妻子喂他喝醒酒茶,然後就睡著了。剛剛口渴難受醒了,喚了妻子好幾聲都沒有人應,姚寄庭才發現妻子不在身邊,喊來丫鬟詢問,得知妻子去陪祖母用膳,至今未歸。

    姚寄庭頭還有點疼,先沐浴洗去一身酒氣,再來接妻子。

    陸筠垂著眼帘,細聲道:「沒什麼,祖母聽說錦玉有喜,叫我過來問問,囑咐我記得送份禮。」

    夜深人靜,她輕柔的聲音似被雨水打濕,帶著一絲無法遮掩的悲涼。姚寄庭默默嘆息,停下腳步,低頭問她:「單單囑咐你送禮,幾句話的事,用談這麼久?阿筠,祖母是不是又著急咱們的消息了?」

    成親一年,妻子遲遲沒有動靜,姚寄庭不急,反而覺得孩子來晚點也不錯,否則妻子一懷孕,夫妻倆想做點什麼都不行。但姚寄庭知道祖母著急,總是換著法子給他們夫妻送補湯,或送一些讓妻子看了面紅耳赤的畫本子。

    此事關係到姚家的香火傳承,祖母年紀大了,姚寄庭理解祖母的盼子之心,故勸了幾次沒起什麼用,姚寄庭不敢再在祖母面前說什麼,只能私底下多寬慰寬慰妻子,左右祖母只是著急,心是好的,沒有苛待過妻子。

    「阿筠,祖母年紀大想得多,她說什麼你都聽著,但不用往心裡去。」姚寄庭抱住妻子,柔聲在她耳邊道,「阿筠,你知道,我從來沒有著急過,絕不會為這種事情催你怪你。」前一句是真心安撫,後面這句就有點輕.佻了,引人遐思。

    陸筠聽懂了,她臉皮薄,即便是晚上也不好意思在外面聽丈夫說這些,不由推開他,加快腳步往前走。走著走著,晚風一吹,陸筠淡了羞澀,又想到了姚老太太的話。其實姚老太太沒有因為孕事指責過她,只是今晚,老人家話說得過於直白,讓她,讓她多去侄女那邊問問,讓她多學學。

    陸筠知道姚老太太沒有惡意,但她聽了,就是有點不舒服,好像她生不出孩子,就是多大的錯似的。她也想快點替丈夫生個兒子,她也想生個像弟弟、侄子們那麼可愛的兒子,她真的很努力了,姚老太太讓她喝什麼她就喝什麼,再苦都甘願,丈夫拿著那些畫本子,她雖然難為情,因為丈夫樂在其中,她也就同意了。

    可姚老太太要她去問侄女是怎麼調養的,她怎麼好意思開口?她是姑姑,侄女有了身孕她該去賀喜,但人家才懷孕她就去取經,侄女會不會覺得她只想著自己,並不是真的為侄女有喜而高興?

    就算要問,也要再過一段時間才合適啊。

    姚老太太但凡多體諒她一些,都不會提出這樣傷她顏面的要求。陸筠是笨,但她能感受出一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丈夫對她很好,只有晚上有時候霸道點,但姚老太太,陸筠越來越覺得……老人家並不喜歡她這個孫媳婦。

    「阿筠,不早了,咱們睡吧。」酒能助興,姚寄庭今晚興緻頗好,一回房就抱住了妻子。

    陸筠搖搖頭,垂眸婉拒道:「你晚上都沒吃什麼,喝了那麼多,早點睡吧。」

    侄女出嫁,她也累了一天了,身體累,心也累,今晚打道回府時,她突然特別捨不得娘家。在娘家住著,她就不用見到姚老太太了,就不用怕看到姚老太太用那種,那種明明不滿卻要裝出不介意的眼神,打量她肚子。

    「我不困,只想跟你生孩子。」姚寄庭一邊親她,一邊誘.惑著道。

    孩子……

    陸筠猶豫了片刻,最終沒再反對,任由姚寄庭將她抱到了床上。

    事畢,陸筠木木地躺著,良久才道:「我想去拜拜佛。」

    「好,初十我陪你去。」姚寄庭困了,擁著妻子含糊道,眼睛閉著。

    陸筠嘴角翹起,依賴地蹭了蹭他胸膛。

    睡著了,陸筠做了個美夢,夢見她去寺里上香,遇到一位渾身散發著金光的……送子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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