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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鏢 - 第82章字體大小: A+
     
    第八十二章 逃離維加斯

    楚珣與他的搭檔二人迅速穿過大堂,迴廊,分頭行動,在百麗吉大酒店內尋覓「大菠蘿」的行蹤。

    楚珣是通過遠在舊金山的線人匯報,大致知曉韋約翰又來了維加斯,平時常去哪間賭場。單身老男人來這種地方還能幹嘛,不是在誰床上,就是在賭桌上。

    他像一道窄窄的黑色的影子,穿越大堂時直接從一名衣冠楚楚的紳士衣兜裡摸走一摞碼子。隔一道木門,赫然瞄見桌邊那個熟悉的人影,楚珣腳步急停,改變方向,轉身大步邁向那間包房。他擰開門就進去了,鋥亮的腦瓢在燈下能映出天花板上的裝飾畫,畫上兩個小天使忽扇著小肉翅膀在天空上飛……

    卡西諾包房內煙霧淡淡繚繞,燈影綽綽。

    荷官手法熟練地洗好牌,為桌上的賭客順序發牌。幾個老頭嘬著雪茄,眼神迥異,注意力全部瞟著三分鐘前進屋大喇喇坐到賭桌前的光頭年輕人。只有韋約翰頭都不抬,喝茶抿煙。

    這間酒店賭場裡,沒人曾經見過楚公子,沒有人認識他。

    再者說,以楚珣捯飭出來的這副奇特尊容,電視屏幕上即便打出他的大頭照通緝令,在座的人一時半會兒也辨認不出。

    楚珣眉峰上挑,眼睛明亮,手指輕輕摸一把倒扣的紙牌,隨即一推籌碼:「All-In。」

    他已經化裝成這鬼樣子,踰越海關各道關卡一路從東海岸奔波至西岸,屢屢從對手眼皮底下矇混過關,只怕就連自己人現在都不認識他。他上一次與「大菠蘿」傳遞情報要追溯到兩年前,當時甚至沒機會正眼說一句話、互相表一句情,韋老爺子能一眼認出他?

    賭徒們暗暗側目,謹慎地低頭看牌。韋約翰面無表情,將自己面前的籌碼也一推,與楚珣的碼子湊成一堆兒。韋約翰一隻手擺在桌上,掌心沖上,若無其事,用手背掌骨與指骨關節,輕輕叩擊桌面……

    楚珣垂眼聽著,嘴角彎出弧度,一閉眼:明白。

    旁人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那一陣斷斷續續的敲擊,其實是最簡單傳統的摩斯密碼發報形式。

    「約翰,手裡有大牌啊?」

    「這小子,什麼的來路……」

    兩輪發牌過後,桌上人忍不住低聲議論,都覺察到眼前無形的壓迫性的氣場。楚珣一條胳膊瀟灑地搭在椅背上,濃麗的黑色眼線讓眼眸熠熠發亮,額頭聚滿屋頂漫射過來的光線,肩頭彷彿籠了一層淡淡的光芒,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的美感。

    楚珣側目看韋約翰。二人對視,目光都極其鎮定,不動聲色。

    桌上人說:「亮牌啊。」

    「誰藏的牌大?」

    「老子手裡有A,老子這是一條順子,還能有比我大的?……」

    楚珣面對一桌子人,掀開面前倒扣的兩張牌,輕輕甩到桌上:「承讓了,我是滿堂紅。」

    「呵——」眾人愕然。

    楚公子底牌兩張大A,一枚黑桃A,一枚梅花A。紙牌上油墨黑亮,燈下富有光澤。

    「大菠蘿」一生行事謹慎,才能保守身份至今。今天倘若不是楚珣前來接頭,是個他不認識的小嘍囉,他斷然都不會跟著對方走,輕易不信任任何人。

    一張賭桌之上,楚珣與「大菠蘿」是在牌局掩護下暗度陳倉。

    韋約翰那一雙老眼也毒得很,一眼就認出來,用手指輕輕敲桌,問候他的忘年交小朋友:【你好。】

    楚珣則用兩張紙牌向韋老爺子報警,雙方多年來約定的訊號,黑花雙A暗示【極度危險,立即撤退】。

    ……

    中情局特工包圍酒店前後出入口,數名黑衣人直撲樓上卡西諾包間。

    為首的是CIA反間諜特情處一名小頭目,深褐色頭髮,戴眼鏡,鷹勾鼻頭,眼神極其精明利索。這人腕上佩戴微型跟蹤定位儀,紅色閃燈顯示目標就在包房內。

    褐髮男子沖上去,開門進屋。屋內人賭興正酣,一齊抬頭,面露詫異。

    「……」

    CIA的小隊長,雙槍別在後腰,用西裝遮住,風度翩翩地進屋。這人環視房間,目光銳利……然而包房里根本就沒有他們要找的目標?

    一桌賭客,面面相覷。只有頂了一襲光頭的年輕人,嘴角甩出嘲弄不遜的笑,搭著胳膊,手指撫摸桌面的紙牌。

    褐髮男子問:「韋約翰在哪裡?」

    荷官是一名年輕服務生,戰戰兢兢回答:「韋先生,他剛離開。」

    褐髮男子:「走了?」

    荷官:「是啊,走,走了。」

    褐髮男子:「不對吧……」

    特工小隊長抬腕,悄悄一瞥定位儀屏幕上不停閃亮的紅燈,暗自確認他追蹤的目標,就在房內!

    褐髮男人抬手一指楚珣:「先生,請您配合調查,跟我們出來。」

    楚珣面帶微笑,無辜地問:「為什麼讓我配合調查?」

    褐髮男人含糊說道:「只是例行詢問,您的……旅行簽證有些問題。」

    楚珣冷笑,帶著嘲諷的口吻:「不能吧?是你手腕上的衛星跟蹤定位儀告訴你,你事先下的那枚跟蹤器裝在我身上,所以,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褐髮男子:「……」

    楚珣眼神透著詭異,光頭在燈下光澤炫目,整個人的氣場與暗綠色賭桌及四面牆壁的仿古壁紙融為一體,燈影下的人神秘,清冷。

    褐髮男人臉色一變,警惕地後撤兩步,發覺氣氛不對,右手迅速撩起西裝後襟,掏槍。

    他與手下同時往後腰伸手,手指還沒摸到槍把子,賭桌上的人搶先一步發飆!

    楚珣手指突然一捻,指尖一彈,兩張紙牌從手掌下射出,像兩枚刀片劃破空氣,掃向褐髮男人的手腕。男人「啊」得痛叫,手腕迸出血珠,一張輕巧的紙牌直接楔入他手臂肉裡,深深嵌進肌肉足有半寸,差點兒要切了他的手!

    楚珣從桌上劃拉起一疊紙牌,大跨步踩上賭桌,居高臨下。

    一桌老賭徒被眼前場面驚得目瞪口呆,都是來玩牌消遣的,不是他媽來玩兒命的!有人從椅子上出溜到桌下,手腳哆嗦,有人張著嘴一動不動。

    楚珣手裡沒槍,沒有任何武器,紙牌像雪片一樣射向對手,手指靈活精準,手腕蘊藏力氣,瞬間就從數名特工臉上、手上削下血肉。紙牌很薄很輕,力道並不至於剁手剁腳。然而一道道奪目的白光夾帶著凌厲迫人的氣勢,兜頭蓋臉砸下來,出其不意,讓這些人猝不及防,抱頭躲閃,槍掉在地上。

    有人被一枚紙牌擦過喉頭,留下一道細微難辨的血線,血水慢慢從傷口洇出來,隨後止不住地血如泉湧。那人摀住噴血的喉管跪地,撲倒……

    一隊特工在一分鐘內喪失戰鬥士氣,狼狽不堪。楚珣面無表情,從桌上一躍而下,凌空兩腳飛踹,踹倒兩名對手,奪槍,迅速消失在門口。他沒往出口跑,相反,他一路往酒店樓上飛奔。

    與此同時,霍傳武帶著韋老爺子,走另一條通道下樓。韋約翰別看年紀不算小了,關鍵時候腿腳極其利索,逃命跑路不比小霍同志慢。看得出這人二十年來也沒消停,平日裡跑步打球騎馬駕船,身子骨鍛鍊得結實硬朗,時刻為有一天可能面臨的末路逃亡行動做準備呢。

    韋約翰:「他們有監控也來不及,我們最快速度離開。」

    霍傳武:「外面有人接應。」

    韋約翰:「小珣他?」

    霍傳武:「……他有辦法脫身。」

    傳武這麼回答,其實心裡也沒譜,楚珣在明處,在對方人手的包圍圈中,怎麼逃脫?但是他信任楚珣的計劃和頭腦,楚珣聰明,永遠有辦法在性命攸關之際化險為夷。

    韋約翰穿的是楚珣的鞋。

    楚珣穿的是韋約翰的鞋。

    方才在包間內,楚珣亮出黑花雙A示警,韋約翰看了一眼,隨後不動聲色地起身,趁著局間休息一夥人都沒注意,出門右拐進了洗手間。

    窄小的洗手間裡一下子擁擠,裡面正候著老爺子的就是霍傳武。

    韋約翰一眯眼,精明地盯住霍傳武英氣的一張臉:「你是?」

    霍傳武壓低嗓子,一板一眼很正經地說:「大菠蘿,我是『奶茶妹』。」

    韋約翰揮手打斷:「行,我認識你。」

    霍傳武:「……」

    韋約翰:「……」

    說完話,老頭子才反應過來,頓時一愣,你小子叫奶茶什麼你再給老子重複一遍?!

    這肯定是楚小二給你起得名兒吧,也就是他了。

    霍傳武這邊也是一愣。

    他與韋約翰從未打過照面,沒講過話,他倒是認得對方,可是這老先生怎麼認識他?

    兩人也來不及寒暄熱絡,沒功夫研究各自腦門子上寫的什麼代號。韋約翰在洗手間裡動作迅速,一把扒掉腳上一隻皮鞋,從鞋裡面掏進去,在鞋跟與鞋幫接縫處扒出個圓形東西:「那夥人裝的跟蹤器。」

    韋老爺子其實在這之前已經知道,他被懷疑了,對手時刻監控他的行蹤動向。他自己幹這行的,這麼多年指揮經手過大大小小多少行動,有人在他家搞竊聽、往他鞋跟裡埋跟蹤器,他能覺察不出來?但是對手不行動,他也不能動,他只要一露出企圖離境的動向,恐怕立刻就要遭遇逮捕。他就裝作不知道,不露絲毫痕跡,穿著這雙鞋在舊金山的港灣出海釣魚,開車到洛杉磯走親會友,來維加斯喝酒賭錢,屁股後面帶著一群尾巴,半個美國地兜圈子……

    韋約翰正要將跟蹤器扯掉碾碎,楚珣像鬼魅一般閃身進來,一把攔住:「別扯掉。」

    小洗手間一下子擠進仨人,楚珣與傳武都是黑衣黑褲,身高相仿,同樣面容俊朗,眼神清澈,讓見過大世面的韋老爺子都是默默一愣,對眼前兩個年輕人動容……

    楚珣把跟蹤器重新裝好,脫掉自己腳上的靴子遞過去:「咱倆換鞋。」

    韋約翰攔住,眼神嚴肅:「不成,太危險。」

    楚珣更加嚴肅堅定:「我們兩個一定盡最大努力掩護你離開。」

    韋約翰說:「我不能把危險轉移到你身上。」

    楚珣堅持道:「您放心,我有辦法。」

    楚珣把韋老爺子的一雙鞋穿自己腳上。他那時眼裡有一瞬間的動情,抑制不住,攥住對方胳膊,用力捏了捏,心裡其實有很多話藏著,想往外倒。

    兩人這麼多年身份對外隱蔽,不到暴露真相的那天,楚珣從不對人提及韋約翰的名字。

    他甚至沒跟傳武說過,他認識這老爺子很久了,要不然賀誠當初一定讓他跑那一趟去領取情報,這次也一定讓他來通知大菠蘿撤離?十年了,即便遠隔重洋、相距萬里,惺惺相惜的情誼沒有散,隨著掌心的紋路慢慢沉澱,都攢在心裡。

    完全就是下意識地,楚珣用眼神向韋約翰介紹他的傳武,眼底流露那麼幾分微妙,小聲道:「韋叔叔,他是我搭檔,他很好,您可以完全地信任他,跟他走。」

    楚珣倒沒有不好意思,嘴角反而暴露兩分傳武看不太懂的甜蜜。那表情,活像向長輩鄭重介紹自己談上的對象,像是終於把他敬仰親近的人和他喜歡的人兩邊接上頭了。

    ……

    霍傳武背的累贅的吉他盒子,其實是掩護,裡面藏著他的自動步槍,手槍,彈夾,煙霧彈,軍刺。各種防身跑路的傢伙悄悄地加身,裝備齊全,黑色皮褲後臀上閃著槍把子的寒光。

    夜晚的百麗吉大酒店燈火通明,人聲喧嚷,剛剛觀看完O Show的觀眾全體起立,人山人海的大劇場內爆發潮水般的掌聲,頂棚的幕燈在舞台池塘裡灑下點點星光。

    傳武掩護著韋老頭,從某一條安全通道的小門混入劇場,迅速沒入觀眾席內。他兩個也跟著鼓掌,然後裹在人流中往出口湧動。

    韋約翰時不時打量小霍同志沉默俊朗的側面,說:「奶茶小子,你不知道,我見過你的畫像。」

    傳武一愣:「什麼畫像?」

    韋約翰露出過來人的那種笑容,彷彿一切了然於胸:「見過你很多幅畫像,一眼我就認出,你是他畫的那個人。」

    傳武問:「……他畫過我?」

    韋約翰反問:「你不知道?」

    兩人肩挨著肩,隨著人流往外擠去。傳武忍不住側目,劇場昏暗燈影下的韋老爺子,神情肅穆,淡定,眼鋒警惕觀察各路動向,同時淡淡地拉著家常。漫天炫舞的燈火在眼膜上跳動,讓人有一種時光倒流陷入回憶的錯覺……

    韋約翰也屬於傳武與楚珣流失的十五年。霍二爺為那十五年,可沒少吃陳年飛醋,以至於他本能地對屬於那些年的那些事感到抗拒,不爽。楚珣不說,他也懶得問,免得哪天又問出個小林或者文喜兒,霍爺覺著怪膈應的。他這還是頭一次,從楚珣當年的故人嘴裡打聽到這樣的話,他被蒙在鼓裡的一段陳年往事。

    傳武警戒著前方,忍不住低聲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韋約翰道:「他在英國留學兩年,後來又來美國一年……那段日子他過得很難,我去看望過他。」

    傳武心裡最軟的地方動了一下,很久都沒有過的悸動感覺:「他,畫我什麼?」

    韋約翰眼光淡淡的,也沒什麼表情,帶著上年紀人的深沉滄桑:「他就畫你一個。他那幾年不太好,病了,差點兒挺不過來,每天白天上課、唸書,高高興興地出去見人,晚上關在房間裡整夜不睡,就是畫你啊,你小子。」

    傳武無言,眼底光芒有些恍惚……

    霍傳武帶著韋約翰混在觀眾人叢中,從劇場側門出去。中情局特工人員已經從不同通道往樓上逐層搜捕,走的與他們完全相反的方向。

    百麗吉酒店門前的人造噴泉池波光淋漓,在霓虹燈的渲染下水霧斑斕,人山人海。

    傳武將韋老爺子送上接應的車子,車裡何小志他們等候已久。他們這一路人馬將從維加斯開往亞利桑那,途徑大峽谷荒漠地帶,往南跑路至美墨邊境。

    「你們快走吧,按原定計劃。」

    傳武催促道。

    何小志痛快地一點頭,眉眼透著機靈利索:「放心吧,交給我們了,沒問題。」

    傳武看一眼韋老爺子,心裡突然湧動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暫時分離,很快就會有重聚的一天。他低聲道:「保重。」

    韋約翰一閉眼再睜開,也沒說話。車子發動的剎那,從傳武身邊擦過,老爺子深深看著人,悄悄伸出右手,握拳,放在胸口……

    霍傳武送走這邊的人,立即折返回頭,按住鎖骨下的話筒:「你人在哪?」

    話筒那邊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快速移動、翻越障礙的腳步聲,偶爾夾雜一句對手的悶聲慘叫,驚心動魄。

    「在頂層。」

    楚珣急促道。

    「我上去。」

    傳武說。

    「不用,我馬上就要下來了。」

    楚珣聲音沉著,自信,腳步聲連貫平滑,聽得出手腳並用攀上窗檯。

    傳武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廣場上,噴泉池畔,下意識仰臉往上看去。百麗吉酒店有三十六層,超過一百五十米高,在雀躍的噴泉水柱映襯下格外宏偉,壯觀,令人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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