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向死而生
這一百多隻黑背翼龍用十分警惕的目光看著周禦。在這麼短的距離內，一旦它們加速衝過來，周禦連屍體都找不到。
樂豆更加害怕了。
周禦站起身來，而這些黑背翼龍也紛紛直起了腰脊，一雙雙眼死死盯著周禦，彷彿他一旦有任何異動，它們都會置周禦於死地。
不要害怕，請不要攻擊我。
周禦向這些生物傳達這樣的資訊，他不確定它們是否能夠理解。以及如果它們理解了又是否能夠相信他？
周禦緩慢的走向靠自己最近的那一隻翼龍。它看起來很年輕，有著矯健的身形，以及身體比例幾倍大的翅膀。
周禦伸出了自己的手，接近它。而那隻翼龍則張開了自己的嘴，隨時準備噴射它足以腐蝕周禦血肉的液體。
別緊張。
放輕鬆。
放輕鬆。
周禦儘量讓自己的心情變得柔軟而溫和，沒有了平日裡的冷靜和果決。
當他的手指觸上那隻翼龍的額頭，當溫暖傳遞開來，那隻翼龍閉上了眼睛，歪過了腦袋。
周禦得到了它的回應，感應到對方傳達給自己的資訊。
它的腦海中擁有曾經被圖林所控制的記憶。圖林殺死了它的父母，帶走了它的兄弟姐妹用於研究。當時的它才剛剛破殼而出非常虛弱，圖林認為它不可能活下去，於是就將它扔在了巢穴之中。當圖林遠去的時候，它的腦海中充滿了自己兄弟姐妹呼救的聲音。
我不會做那樣的事情，請你相信我。
圖林也是我的敵人。
周禦將自己追捕圖林的記憶交換給了對方。
這隻黑背翼龍閉著眼睛感知著，周禦能夠感覺到它在閱讀這段記憶的同時也將它分散給了其他的翼龍。
當它睜開眼睛的時候，那種戒備的表情已經沒有了。它側過臉來，溫順地頂了頂周禦的掌心。
其他的黑背翼龍也露出了慵懶的姿態，躺在了荒原上開始曬太陽，彷彿它們和周禦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真讓我失望，你就這樣搞定了它們，我還等著要用我的力量來收拾你的爛攤子呢！」
「這在人類的世界裡，被稱之為交心。我想它們現在是我的朋友了。在尼伯龍根的世界裡，思維是無法撒謊的，這樣的交流更加真誠，不像在人類的世界裡，只能用語言來表達感情，總有許多的欺騙。」
「我有點後悔教會你用尼伯龍根的方式來和這裡的生物交流了。沒有任何一個s級的生物，會和比自己低等的生物交流他們的記憶，這些黑背翼龍應該是第一次以平等的姿態和s級生物交流資訊。通常我們不會告訴它們我們的想法，我們只會命令它們去做什麼。」
「可惜我是人類，人類雖然貪婪無恥，但卻是害怕寂寞的生物，我們渴望交流。」
「所以除了這隻傻傻的三眼巨鳥，又多了一百多個新朋友？」墨夜撐著腦袋，露出了極度不開心的表情，「等我拿回了自己的能力，我要把它們的腦袋全部都爆掉。」
「你根本就不用擔心自己的地位，因為你既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寵物。」周禦好笑地揉了揉墨夜的腦袋。
「那麼，我是你的什麼？」墨夜揚起臉來問。
「你說呢！」
墨夜側過臉，正好吻上周禦的手指。
一整片乾燥到似乎會崩裂出火花的荒原在那一刻彷彿被溫和的水源所滲透。
日光西斜，岩石荒漠的溫度也漸漸降落，風中夾雜著沙礫的氣味，乾燥得彷彿有火花隨時會迸裂出來。
但如果細細地體味，就能感受到一絲涼意。
鼻尖的空氣也有了幾分濕潤的意味。
天空中星子若隱若現。
「我們該回去了。」墨夜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明天再來吧。」周禦拍了拍身上的塵粒。
「如果是明天，你又想和誰做朋友了？」墨夜半開玩笑地問。
「我不知道，但是正如你所說，我將它們當做朋友，如果有一天，根據自然界競天擇的原則，它們死去的話，我的心裡應該也是會難受的。」
「想那麼多做什麼？就好比我愛上了你，我心裡也很清楚，你走在我前面的概率，遠遠大過陪伴我終生。我們不能因為害怕失去就拒絕擁有。」墨夜挑了挑眉梢，來到了那隻黑背一龍的面前，轉過身來朝周禦的方向揚起了燦爛的笑容，「請你的新朋友送我們一程唄！」
一直陪著他們待在荒漠中的樂豆早就快被曬得脫水了。
周禦取出了自己的水壺，將水灌進了樂豆的嘴巴裡，然後拍了拍它的腦袋說：「夥計，今天辛苦你了，可以先回去了。」
樂豆點了點頭，揚起翅膀飛走了。
那隻黑背翼龍來到了周禦的身側，抬起了一邊的翅膀，示意周禦坐上來。
隨著周禦騰空起飛，其它的翼龍也紛紛跟了上來，彷彿護衛在他們的周圍。
它們在夜空之下飛馳，星光落在周禦的肩頭，而整群黑背翼龍在地面上投注下一片又一片的陰影。
他們穿過了原始森林，飛躍了伊米爾留下的湖泊，回到了那片草原。
而周清仍舊坐在那棵樹上，等待著他們回來。
「你們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去找你們了。」周清說。
「你要怎樣來找我們？」周禦攬上弟弟的肩膀。
「我可以操縱魔鬼藤。」
「但是我們所在的那片荒漠，沒有水分，魔鬼藤如果進入那片荒漠，只怕會乾涸而死。」周禦半開玩笑地說，他現在已經很清楚周清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需要別人來保護的研究員了。
「那麼下次你可以跟樂豆說好，把它留在我的身邊。」周清說。
「好，下次我讓樂豆陪在你身邊。」
昨天晚上回到他們的基地，周禦就有陳教授，展開了一場深入的交流。
他向陳教授闡述了自己的想法。
「我發現當我可以通過尼伯龍根的方式與其他生物進行交流的時候，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就像不同種族的人類一樣，可以成為我們的朋友，甚至於是盟友。如果說庫克和以撒都能通過某種方式增強自己的基因和能力，我想要知道尼伯龍根的生物是不是也可以？假如我們能夠增強我們盟友的實力，我們就能形成一個強大的聯盟。」
「這將不再是我們三十幾個人的孤軍奮戰，我們可以聯手扳倒巨力集團，甚至於諦昕。」陳教授非常開明，一兩句話就完全理解了周禦的意思。
「所以陳教授，你覺得這可能嗎？」
陳教授的手在空氣中點點，側著腦袋似乎想起了什麼：「你等一等。」
陳教授取出了自己的平板電腦，輸入了密碼和指紋確認之後，找出一篇研究記錄。
這個專案的內容相當多，周禦瞥了一眼，有幾百G。
「這是宋致和競航剛剛來到尼伯龍根時候的研究專案。那個時候的他們都相當單純，主要致力於生物領域的研究，與任何利益都沒有關係。這個項目實際上是已經有結果了，只是這個結果並沒有得到真實案例的驗證就被巨力集團叫停了，因為這個項目對巨力集團來講並沒有實際的意義，只能用尼伯龍根的生物而並非人類。」
周禦想將手伸了伸手示意對方自己是否可以閱讀。
「你看吧！」陳教授將平板電腦推到了周禦的手中，「這個專案的主要內容，在於打破尼伯龍根生物之間的等級制度，也就是高等生物對低等生物的精神制約。」
周禦萬萬沒有想到宋致竟然曾經也是與這樣優秀的研究人員。他的研究水準並不遜於被稱之為天才的姜競航。
「宋致和競航的構想是製造一種病毒。不要誤會，這種病毒並不會傷害生物本身，而是充當一個媒介載體。它們是基因的傳送箱，將s級生物帶有超強治癒功能的特殊的基因入其他生物的體內。當這種病毒感染了生物的所有細胞之後，也就將這種基因帶入了每一個細胞之中。從理論上來說，從此之後感染了這種病毒的生物，它們的思維就會與感染它們s級生物緊緊聯繫在了一起。它們的大腦將不再被其它的生物所控制，除了這個s級生物。而它們的各項體能也將成倍增長，包括它們的自癒能力。」
「我明白為什麼巨力集團會叫停這個項目了。因為就算這個項目成功了，也只是將對生物的控制權掌控在了一個s級生物的手中，而並非人類的手中。除非這個s級生物已經死了，否則這些生物將永遠無法得到自由。」
「但是周禦你不一樣。這種力量就像一頂被封存在劍鞘中的寶劍，你擁有這把寶劍，並不代表你要亮劍。你可以成為這些生物大腦的保護者，而並非控制者。你擁有選擇權，而那些能與你溝通的生物也有選擇是否相信你的權利。」陳教授說。
「我需要考慮一下。」
「是的，你當然需要考慮，雖然他們能夠與你的大腦連接，從而不被其他的s級生物所控制和利用，但同樣的，一旦你的能力不足以諦昕這樣的資深級s級生物相抗衡的話，諦昕一樣可以從你的大腦中奪取對這些生物的控制權。」
「所以如果我不夠強大，我就不能保護我的朋友。」
「是的，孩子。」
陳教授的話讓周禦陷入了深思。
那天晚上周禦無法入睡。他離開了基地，回到了那片草原之中。
他平躺在地上，四周被植被所環繞，頭頂是星空夜幕低垂。
墨夜來到他的身邊，側過身來輕輕摟住他。
「我知道你的顧慮。」
「是啊，你聽這些聲音是多麼的自由。它們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生存方式。一旦和我聯繫在一起，也許這一切都不存在了。」
「沒有絕對的力量，也沒有絕對的強大，想要獲得自由就要付出代價，因為自由也不是絕對的。你應該問一問它們的選擇。」
墨夜坐起身來，手指輕輕掠過周禦的額髮。
「當然坦蕩地將自己的想法讓那些生物所感知的時候，他們擁有信任或者不信任你的自由。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那些與你相感應的生物們也知道。就是一場戰爭。如果要獲得勝利，我們總歸要相信與我們並肩而戰的人。」
「我知道了。」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一片陰影掠過，樂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飛了回來，降落在了周禦的身邊。
周禦好笑的揉揉樂豆的腦袋：「你這傢伙，這麼晚了跑來這裡幹什麼？不去睡覺，小心被旁邊這個壞傢伙爆了你的腦袋。」
一旁的墨夜抱著膝蓋，發出了笑聲。
「是你把樂豆叫來的？」周禦這才反應過來。
「是我說要爆他的腦袋把它嚇來的。」墨夜也站了起來，摸了摸樂豆的腦袋，「你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周禦。你也是一個將自己的底線畫得很清楚的人。一旦樂豆或者其他生物接受了你的保護，你必然不會濫用這種力量，反而會傾盡所能保護它們。所以不要去想自己是不是奪走了這些生物的自由？你要去問它們。它們的選擇才是它們自己的自由。」
墨夜將腦袋與樂豆的腦袋貼在一起，他將自己的想法傳遞給了樂豆。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樂豆不僅同意了，而且十分的開心。
這就像是它夢寐以求的事一樣。
「你沒有逼它吧！」周禦懷疑的看向墨夜的方向。
「當你閱讀它大腦的時候，是我無法作假的，也是無法控制的。」墨夜攤了攤手，對於周禦的懷疑表示很遺憾。
周禦一遍一遍的撫摸著樂豆的脖子：「但願我能強大到讓你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樂豆的喉間發出歡快的聲音，搖晃著自己的翅膀。
周禦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尋找了幾天都沒有任何結果的科爾，頹喪地捂住自己的額頭。
原始森林是如此的廣袤，如果周禦和墨夜有意要避開他們，他有一個能找得到他們？
科爾的部下忍不住問：「頭兒，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我們的抑制劑就快失效了。」
「庫克會殺了我們。」科爾說。
「殺了我們周禦和墨夜就會回來了嗎？也許他們根本沒有逃走，而是死在了直升機裡。」
「算了，我們回去吧。」科爾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確定以及肯定墨夜和周禦絕對沒有死。
果然當他們回到基地的時候，庫克勃然大怒。
她的機械手臂一拳揮了過來，眼看著就要打爛了科爾的腦袋，卻被站在一旁的以撒驟然制止了。
「沒有人能夠看住周禦和墨夜。」以撒說。
「是你同意了這次行動，你必須向伊頓先生負責。」庫克冷冷地說。
「我早已經彙報過了。你完全不用擔心，被拉下水，在你父親的眼裡，你依舊是最完美的女兒。」以撒所謂地笑了笑。
「你到底在計算著什麼？不要忘記背叛集團的下場。」
「我只是覺得你現在的擔心還太早。墨夜和周禦遲早是要解決諦昕的，但是當諦昕被收拾了之後，你該擔心的就是還有什麼力量比墨夜和周禦更強大？」
說完，以撒揣著口袋轉身離去。
第二天，陳教授帶著他的研究員們抽取了周禦的部分血樣，從他的血樣中分離出了那種特殊的酶，並且以病毒為載體，合成了某種藥劑。與此同時，為宋凜解鎖的項目也已經準備完成。
墨夜看著那個巨大的血液置換裝置，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我說宋凜，你不會就這樣死在這個東西裡面吧！」
宋凜神色淡然地站在它的面前。
「這是我的父親還有姜博士計算了千萬遍得出的結果。它不會有錯，我的父親從來不會拿我的性命去冒險。」
即便宋致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宋凜對他的信任卻沒有絲毫的動搖。
陳教授和他的團隊又進行了最後一遍的校正。
墨夜拍了拍宋凜的肩膀說：「記得分享重獲自由之後的感覺給我喲。」
「當你的身體裡流淌著你最重要人的血液，那種感覺僅僅分享，你覺得夠嗎？」
與此同時，周清將陳教授合成的藥劑試用在了其他植物的身上，均沒有出現排異反應。
但是它們的細胞結構都得到了強化，它們的生長速度和分裂速度都與一般的植物不同。
周清從顯微鏡前抬起眼睛對周禦說：「不知道是不是宋致和姜競航長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他們的計算和分析都已經達到了完美，缺少的只是證明。我想這種病毒應該可以用在其他生物的身上。
我們可以再觀察一周，看看這些植物是否出現其他負面反應。」
周禦也認同周清的判斷。
「是的，我希望這種病毒將不會是以消耗生物的生命力為代價，就像庫克和以撒那樣。」
而最重要的那一天也終於到來了。
宋凜躺進了血液置換裝置，整個基地的人都幾乎聚集到了這間實驗室來。
墨夜揣著口袋來到宋凜的身邊，歪著腦袋壞壞地問：「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等到下次你也躺進這個裝置裡的時候，我會問你同樣的問題。」
陳教授的學生將從宋致體內取出來的膠囊中的脊髓液取出，注射進入宋凜的體內。
心臟彷彿被死死粘住一般，宋凜握緊了拳頭。
「孩子，你必須要忍受，這是正常的反應。」陳教授安慰說。
站在玻璃牆外觀察著這一切的周禦也相當緊張。
如果宋凜失敗了，那麼也斷絕了墨夜取回自己能力的希望。
「不用擔心，我很滿意現狀。」墨夜側過臉來看著周禦。
對於墨夜來說，只要和周禦在一起，就算永遠保持人類的形態，他都無所謂。
宋凜的血液被抽離出身體，進入了另外一個容器。
他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腦海中各種聲音不斷交織和徘徊，失血過多導致他無法像平常一樣控制自己的能力和感官。
他心臟跳動的聲音變得十分沉重，他的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他的身體因為失溫而顫抖。
漸漸的，所有的感知都離去了，他的世界不斷下沉。
監測著宋凜生命指征的研究員十分擔心地轉過頭來看向陳教授：「教授，他的心臟停了。」
陳教授雖然擔心，但仍舊維持著理智。
「心臟本來就是控制血液流動的器官。他的體內沒有足夠的血液，停跳是理所當然的。和人類不同，尼伯龍根的生物就算大量失血也不會死去。宋凜當然也是一樣。」
「可是大量失血和完全沒有血液是兩回事！」
眼看著宋凜身體內所剩的血液越來越少，已經低於十分之一，所有人都緊張得握緊了拳頭。
「教授，現在停下來還來得及，一旦將血液全部抽離，也是宋凜會死的。」
「向死而生，是尼伯龍根生物的特性。」
「教授，宋凜的細胞也正在失去活性！」
這是比心臟停跳更加危險的信號。
周禦側目望向一旁的墨夜，和其他人的擔心不同，墨夜的表情始終是沉穩的，他彷彿早就確定了結局。
宋凜身體裡最後的血液也被排出他的身體，他的細胞活性指數驟然降為零。
「你還能感應到他大腦的活動嗎？」周禦從宋凜那裡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墨夜只是盯著宋凜的臉，一句話都沒有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