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湖泊

　　周清頓住了。是誰在說話？

　　他想開口問，但是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來我這裡吧。」

　　那個聲音很輕，很柔和，安撫著周清緊張的神經。

　　周清的腳步不受控制，一步一步挪向某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

　　當光明驟然來臨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就站在一片湖泊的岸邊。

　　搖曳生姿的蒲草像是要蔓延到天際，而蒲草之間卻是紅色和紫色相交的果實，果實相碰時發出淺淺銀鈴般的聲響。

　　在自己的世界，周清從沒有見過這樣透徹的湖水，低下頭來，隱約甚至能看見湖底的卵石。

　　周清知道，美麗只是表象，無論自己有多麼想要伸出手指，都決不能去觸碰，湖水中很可能生活著什麼危險生物。

　　他回過頭去，發現樹林在不遠處，隱隱還能看見周禦和吳運修車的背影。

　　是什麼，把他吸引過來的？

　　就在他回過頭來的那一刻，一個身影從湖水中緩慢出現，輕輕趴在了岸邊。

　　周清的瞳孔在那一刻放大。

　　濕了的黑色髮絲貼在他的腦後和耳畔，他有著白皙的皮膚，在日光之下透著不一般的光彩，而那雙清澈的眼睛就像這片湖水一般，將周清所有的思緒都包容其中。

　　他有一種錯覺，對方好像通過自己的視線，進入到了他的大腦之中。

　　周清知道，在尼伯龍根除了巨力集團的人，還有人類的話……那一定是S級生物的擬態。

　　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見到了這種位於金字塔頂端的生物。

　　這是不是他的幻覺？

　　「我不是你的幻覺。」腦海中那個空靈的聲音響起。

　　但是那個S級生物並沒有張嘴說話，所以自己聽見的聲音真的是幻覺。

　　「你腦海中的聲音也不是幻覺，只是我和你們溝通，不一定要通過『聲音』這種形式。」

　　對方的唇線緩慢彎起。

　　周清是個對「美」沒有太多概念的人。那些電影明星或者被稱讚為大美女的人，在他的眼中沒有區別。

　　但是眼前的這個生物，真的很美。他五官的輪廓，他的神情，都像是一場完美的夢境。

　　「那麼你把我吸引過來，又是為了什麼呢？我是你的獵物嗎？或者我是你繁殖所需要的營養？」周清在心裡問。

　　他知道自己就算不出聲，對方也能聽到。

　　「獵物？我不需要不健康的獵物。至於繁殖所需的營養，你也不夠營養。」

　　對方的聲音是一種享受，讓周清覺得自己像是躺在原野之上，睜開眼睛便是滿天星辰。

　　「聽著，你口袋裡的藍色藥片不要再吃下去了。」

　　「為什麼？如果不吃的話，我的大腦很快會被腫瘤擠佔，我會死的很快。」

　　「那種藍色藥片雖然能抑制腫瘤的生長也會抑制你身體機能，造成肌肉萎縮。它讓你透支你自己。」

　　周清愣住了，為什麼對方連這個都知道？

　　「在這個世界，空氣裡有著某種微量元素，本身就能抑制你大腦裡的腫瘤。」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很享受你看著我的樣子。」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緩慢柔和，彷彿經歷鬥轉星移都會怡然自得地存在著。

　　「你是真的嗎？這真的不是我大腦所產生的幻覺嗎？」

　　「你可以試著觸摸我，感覺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對方側過臉來。

　　時間變得緩慢，就像被雲霧籠罩的山巒露出最原本的樣子。

　　周清僵在那裡。

　　理智告訴他不可以去碰他，無論他有著多麼美好的外表，他都不是人類。

　　「你在害怕什麼？你早就接受死亡了。但是在死亡之前，能夠觸碰到你一心想要研究的S級生物，不是很好嗎？」

　　是啊，他說的沒有錯。就算自己萬分小心，又能活多久呢？

　　如果自己就這樣死掉了，也許對於周禦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他可以早一點離開這個危險的世界，回歸平靜的生活。

　　周清單膝跪在了他的面前，緩緩朝對方伸出自己的手指，仔細地看著對方的每一寸肌膚，在心中不斷地感嘆造物主到底是怎樣造就出這樣完美的生靈。周清的指尖觸上對方的臉頰，輕微顫抖的瞬間，感覺到的是屬於人類體溫的溫暖。

　　對方伸出了手，那隻手的手指修長，指節勻稱，就像是被精細計算過一般。

　　周清的心臟跳得很快，對方覆上了他的手背，輕緩地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我和你有什麼不同嗎？」

　　他側過臉，視線也跟著流動，周清的呼吸哽在那裡。

　　「周清！你在幹什麼！」

　　身後傳來周禦的喊聲。

　　周清的肩膀一顫，眼前的一切全部都消失了，除了在風中搖著鈴聲的蒲草以及透徹到什麼都沒有的湖水。

　　「我……我只是隨便看看……」周清站起身來。

　　周禦扣著配槍，神情戒備地走向周清：「隨便看看？這裡有什麼嗎？」

　　「有奇特的會發出銀鈴聲的植物，還有我在尼伯龍根見到的第一個湖泊。」周清無奈地笑了笑，似乎在說「你太緊張了」。

　　周禦環視了一圈之後，略微放鬆下來：「你知道你不該離開大家的視線。你把丹尼爾醫生嚇壞了。他只是回過頭來看了看我們，你就不見了。」

　　丹尼爾醫生站在不遠處，看見周清平安無事的樣子拍了拍胸口。

　　「對不起……我觀察這些植物有些出神，所以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

　　「車已經修好了，我們回去吧。」周禦拍了拍周清的肩膀。

　　周清點了點頭，跟著大家都坐上了車。

　　吳運正在抽煙，周禦走過去剛要將他的煙從嘴裡拽走，吳運躲了過去：「我知道，我知道，你弟弟身體不好嘛！我就要抽完了。不讓我抽煙我集中不了注意力開車！」

　　一邊開著車，吳運又放起了《IT IS A HEARTACHE》。

　　李謙翻著白眼，大家在車上吃了他們來到尼伯龍根後的第一頓早餐——壓縮餅乾和能量飲料。

　　有了車，估計能在夜幕降臨之前穿過這片森林，這也讓所有人的心情略微放鬆了下來。

　　韓栗和李謙開始談論起如果回到原來的世界他們要幹什麼了。

　　丹尼爾醫生發現周清的臉上沒有表情，似乎在思考什麼。

　　「周教授，你在想什麼？」

　　周清看向丹尼爾，對方是自己的主治醫生，那麼對於自己的用藥一定是相當清楚的。

　　「丹尼爾，我的藥物裡面是不是有抑制腫瘤生長的成分？」

　　「這是當然的。」

　　「激素成分的嗎？」周清又問。

　　「是的。」

　　從某個層面來說，周清和丹尼爾都是學者，丹尼爾知道很多東西一旦邏輯上出現漏洞，是不可能瞞得過周清的。

　　他們的談話也自然而然吸引了周禦的注意力，而韓栗與李謙聽到這個，也看了過來。

　　如果不是周清，李謙早就被「蛇蠍美人」殺死了，所以李謙對周清是很有好感的。至於韓栗，做為戰地醫生她見過很多人很多場面，像是周清這樣淡然的人，本就讓她很好奇。

　　「既然它能抑制腫瘤的生長，是不是也會影響我的身體？」

　　周清看向丹尼爾醫生的時候，丹尼爾能夠感覺到他視線中的一種力量，深入他的大腦，透徹而堅定。

　　丹尼爾張了張嘴：「比如說呢？」

　　「造成我身體肌肉的逐漸萎縮。」

　　周禦下意識扣緊了拳頭。

　　丹尼爾醫生沉默了。

　　駕駛席上的吳運忽然停了車，大家以為發生什麼了，露出害怕的表情。

　　但是吳運只是拍了拍方向盤：「嘿，丹尼爾醫生，有什麼就實話實說。周教授很重要，如果他的藥有什麼問題影響他的身體，我必須知道。這裡會發生的任何可能性都會影響大家的生命。」

　　「是的。」丹尼爾回答，「但是這樣的症狀出現至少在一年以後。一年……對於巨力集團來說足夠完成許多突破性的研究了。」

　　周禦用力閉上了眼睛。

　　雖然他早就做好了準備，但他還是不想看見弟弟痛苦的樣子。

　　「如果我的大腦膠質瘤再度開始生長，丹尼爾醫生你還能為我做手術嗎？」

　　「我當然會。」丹尼爾醫生很肯定地回答。

　　「那麼我不會再吃那種藥了。」周清直接將藍色的藥瓶扔出了窗外。

　　「周教授！」丹尼爾伸出手卻沒有接住。

　　周禦本來要下車去撿藥瓶，但是他卻放棄了。

　　「喂，你弟弟的藥……」吳運揚了揚下巴。

　　「不用了。他已經做了決定。我只需要支持他的決定。」

　　吳運嘆了口氣：「這樣子重點需要保護的人又多了一個。」

　　「哈？什麼意思？」李謙反問。

　　「老實說吧，宋先生交代我的任務是，誰都可以死，周教授不能死。還有很多關於植物的重要研究等著他呢。」

　　「我們就這麼不重要嗎？」李謙怒了，雖然他心底知道是吳運又在胡說了，但還是忍不住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