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神之世代（五）
金龍在看這場雨，他的視線似乎透過層層雨幕，看到了對面的山后，什麼都沒有，一如龍族的未來。
「別再淋雨了，如果你也倒下了，誰還能領導龍族呢？」藍龍從身後抱緊了他，微卷的長髮垂落在他身前，帶著一股清新的花香。
「我什麼都看不到……」金龍近乎頹唐的喃喃道，他抱住了自己的頭，向來高傲挺直的脊背佝僂下去，「我看不到龍族的未來！我沒法保證血脈能夠延續！我很害怕啊！我們的種族就像泡沫一樣，很快就要消散在這大潮中了！」
他感到痛苦，藍龍也感到痛苦，她沉默地抱緊自己眷愛的人，希望用這雙細瘦的手臂給他帶來一絲慰藉。
「你盡力了，我知道的，你盡力了……」
「我們的造物主也不會這麼殘忍，一定不會，他會來幫我們的，眼前的這只是……一場磨練？我們要堅持下去……」
聽著藍龍的哭音，金龍稍稍冷靜下來，縱使連番的打擊已經讓他無法再做造物主會來拯救龍族的美夢，他還是懷抱一點渺茫的渴求。
也許會來的，也許……會想起他們的……
「嗚——哇——」拖長的平淡語調明顯嚇不倒人，至少嚇不到心裡沒鬼的人，然而白龍還是手忙腳亂的把鏡子反扣，塞在自己屁股底下壓住，轉過頭來露出與往日一樣的微笑。
「餓了嗎，兒砸？」
「別裝了，你在看龍族。」亞瑟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謊話，白龍有點尷尬的低頭，亞瑟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挨得很近。
「你很在乎他們，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篤定道，見白龍一臉緊張，他不由得笑起來，「我可不是什麼小心眼的人，你也不用再強調一遍我的地位，龍族是你的造物，我是你的血親，孰近孰遠一眼就能看透。」
「如果不是意識到你很在乎他們，我不會看龍族一眼的。」亞瑟把頭枕到了父親懷裡，完全放鬆下來。
白龍鬆了口氣，揉著兒子軟乎乎的頭毛，突然，亞瑟的下一句話差點讓他摔在地上。
「我想賜給他們力量。」
「兒砸？！！」
「我想賜給他們力量。」亞瑟抬起頭，異色的雙瞳中閃爍著複雜的東西，「繼承了你的血脈的龍族，我想讓它長久綿延下去。」
白龍似乎領會到了幼亞瑟言語中的未竟之意，喉嚨微微一動，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壓在你身上的因果，如果讓別人來分擔的話，會不會有所減輕？」亞瑟臉上是某種朦朧的希冀，「這樣的話，你和龍族都會活下來，不是很好嗎？！」
這樣的言辭，天真到令人心生憐愛的地步。
然而白龍只是笑，「這確實是一條可行的道路，只是其中付出的艱辛，乖兒子能夠承受嗎？」
「能的！」亞瑟鄭重的點頭，「我會讓龍族崛起，替你分擔這些因果！」
即使知道所謂「能分擔因果」只是幼龍美好的幻想，白龍還是微笑了，他俯身變成了龍形，然後把乖兒子……一口吞進了嘴裡。
亞瑟的內心頓時被絕望充滿。
亞瑟在觀察綠龍，這大概是龍族領袖人物中性格最溫和的一個，看起來可以溝通。亞瑟並不擔心對方會拒絕，因為一樣可怕的東西降臨了這個飽受摧殘的種族。
疫病。
綠龍是族群中的醫者，他掌握著銘文草藥等等雜學，可是這一次，在來勢洶洶的疫病面前，他的種種手段顯得格外無力。
「已經是第七例了，成年龍族也開始染病，我們真的還能支撐下去嗎？」一名年輕的龍族眼神倉皇，接連到來的災難已經快要把他的意志壓垮。
「我們，其實是被造物主拋棄了吧？」
「說什麼傻話！」綠龍呵斥道，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聲，與以往的溫柔形象不甚相符。
「龍族是被造物主垂愛的，只是一場小小的疫病，根本算不了什麼！」他轉過頭，不讓顫抖的瞳孔被年輕的龍族看到，「相信我，很快……就能解決了……」
這只是空口說大話而已，綠龍清楚地知道，他已經束手無策。
但是他不會就這麼放棄的！他是醫者，他要從死神手中搶回更多同族的生命！他不能停下！
雙手機械的挖掘著，綠龍又取出一株植物的塊莖，迎著光仔細辨認它的根株。
——一片陰影投射下來。
黑龍維持龍形的姿態，俯視著原本他需要仰望的同族。長久以來，他實在吃的太好了，亞瑟總能從各種地方找出白龍曾經給他帶回來的美味，只需一次，黑龍就能記住路線方位，空閒的時候就是不斷的大量進食。
充足食物的巨大作用體現出來，他的鱗片漸漸比創世之際的巨石還要堅硬，翅翼展開近乎遮天蔽日，就連黃金瞳好像也比同族炫亮幾分，加上不斷從亞瑟那裡聽來的詞彙，甚至可以說，就算是同時代的龍族一擁而上，他也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綠龍顫抖起來，他感受到了那種力量的懸殊的。被龍族驅逐的黑龍會將怎樣的報復傾瀉到他們身上，綠龍完全不能想像！
然而黑龍只是看著他，倏忽，黃金瞳沒精打采的半闔起來，巨大的身體轟然接觸地面，翅翼在身旁鋪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你嚇到他了。」一個聲音從黑龍頭頂上傳來，伴隨著一聲錘在龍鱗上的聲音，「這跟我們商量好的不一樣，要按劇本來啊！」
黑龍沒脾氣的哼了兩聲，稍微低頭。
綠龍看清了坐在龍頭上的孩子，那個孩子有一雙奇異的紫金異色瞳，尤其是那只黃金瞳，讓他感到尤為親切，這種感情甚至近乎於孺慕。
「很抱歉，嚇到你了。」孩子禮貌的替黑龍道歉，「我們沒想過對你、對龍族不利，只是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綠龍隱約感到，一個巨大的轉機將要到來。
「你想要……力量嗎？」
龍族的疫病在綠龍面前，幾乎是迎刃而解，只不過他不允許別人旁觀自己的治療過程，但是越來越多痊癒的同族讓金龍對他放下了心防。
「這次的疫病多虧你，不然我族的損失就大了。」金龍顯然極度愉悅，大力誇讚了綠龍的作為，「褒獎嗎……這次獵獲的獵物，你獨佔三分之一！」
綠龍接過了獎賞給自己的淨肉和骨骼，他的思緒突然忽閃一下。
被驅逐出族卻成長得格外強壯的黑龍，也在吃這些東西嗎？不可能的，他應該在進食更具能量的東西，成長速度也會越來越快，這是一個再完美不過的迴圈。
還有那個給了他力量的孩子，也是龍族嗎？
萬千思緒閃過，儘管貪婪的天性讓他想要獨佔獲取力量的途徑，為了族群，他還是克服了上漲的貪念。已經足夠了，他是個醫者，已經得到了需要的力量。
「我有事要彙報。」綠龍平靜地說道，「請您觀摩我的治療過程。」
儘管有點不解，金龍還是依言跟著綠龍走了。他們進入停置病人的專屬帳篷，綠龍先是在染病的同族身旁跪坐，然後緩緩抬起了手。
「【蘇生】。」他的發音方式有些奇異，金龍感到身邊的元素驟然動盪起來，在他震撼的眼神中，同族身上浮起黑色絲線，這些絲線一上浮，就被綠龍掌心蓬勃蔥郁的光芒吞噬，在一瞬之間，同族竟然已經完全恢復了健康！
金龍站了起來，幾乎是防備的注視著綠龍。
綠龍的眼神平靜無波，只是藏在衣袖下面的手緩緩握成了拳。
「我從一個人手中得到了這份力量，為我量身打造的力量……」他的聲音近乎縹緲，「他對我說，如果龍族想要力量的話，大可以去找他。」
他偏了偏頭，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期待還是不甘，「族長要去嗎？」
「……當然。」金龍閉了閉眼，「我無論如何也要見一見那個人，如果你欺騙我，我必定會當你付出代價！」
他的回答在綠龍意料之中，也可以說在亞瑟的意料之中。綠龍那邊的消息一傳回來，他就先就近找了個山谷落腳，稍加修葺就讓這個臨時的駐地美輪美奐。
「如果你覺得尷尬，可以先出去吃點東西。」亞瑟看一眼黑龍，黑龍抬抬眼，又慢慢合上，尾巴左右甩了甩，最終圈在亞瑟身邊不動了。
這是不願意走的意思。
「隨你，不過真見了面，不許打起來。」亞瑟叮囑一句，「啪」的往黑龍腦袋上拍了個許可，「我睡一會兒，山谷裡的銘文你可以控制。」
他靠著樹睡著了，黑龍先是假裝看別處，聽見他的呼吸漸漸緩和，才轉回頭來專注地打量他，又過了一會兒，尾巴墊在亞瑟腰後，輕輕巧巧的就把他挪到了自己身上。
今天的陽光有些好得過分了。
黑龍在陽光底下眯著眼睛，黑鱗被曬得暖呼呼的，正適合躺臥。雖然自己已經不是唯一被給予力量的人，黑龍也沒有多少妒忌，想起先前落在額頭上的帶有安撫意味的嘴唇觸碰，他就高興地想甩尾巴。
只要這樣就夠了，龍族也好，因果也好，都無所謂，他會永遠像這樣盤桓在亞瑟身邊。
至死方休。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更新不穩真的對不起大家，實在是這篇拖得太長了，埋的梗比較多，現在非常不好收尾。
其實不寫「神之世代」也可以結束的，但是我感覺那樣實在太倉促了，就像沒有給他們一個圓滿的結局一樣，我個人從情感上不能接受。
短篇其實才最符合作者利益，有完結之後才能結算剩下的一半收益的制度，出個志也是一本書便宜一點比較好賣，可惜蠢作者太感性了，總想再陪親兒子們一會兒，於是總是寫百萬字長文ORZ
我也有認真看評論區，好多人對龍族的仇恨值是滿的欸，在這裡我統一回復一下~
「神之世代」這個篇章的內容提要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是「向世界起誓，必將跋涉至此身枯朽」，蹣跚在時光大道上的不僅是傻爸爸、亞瑟和薩莉莉，還有龍族。
傻爸爸和亞瑟的目的是同樣的，即已經做好被當成「祭品」的準備，甘願為世界獻身，正常人可能會覺得這很殘酷，但是他們為之獻身的世界還有另一重身份——妻子和母親。薩莉莉為之跋涉的目標，是亞瑟，已經在本章最後寫到了。龍族則是為了族群存活，所以他們從亞瑟手中接過力量，在入局和滅亡之間選擇了入局。
接下來的基調可能會沉重一點，因為下章會有時間跨度，而且傻爸爸會在你們好感度達到頂峰的時候掛掉，亞瑟也會真正成長起來，就是他之後的樣子。現在的亞瑟你們也看出來了吧？還有點天真和孩子氣，處於父親的翅翼之下，會嚇人會撒嬌，每天只想著吃吃吃。
對於龍族而言，則是除了薩莉之外的初代龍一個也活不了。
就我個人而言，我是很愛龍族的，尤其是初代龍這一輩，我想過紫晶龍兄妹，想過妹子化的紅龍，想過細化一下金龍和藍龍的感情線，但是最終，這些東西從我的大綱中刪掉了。
寫得太細，怕你們會哭。
廢話很多，耽誤大家時間了，因為我這段時間完結在即反而卡得很痛苦，難產一樣的絕望感，積累了不少壓力。後來我認真反思了一下，我特麼寫的不是同人是原創啊笑哭，難怪每天操著賣粉的心_(:зゝ∠)_
各位放心，我會認認真真一個字一個字的敲完的，因為這是他們的世界，理應毫無瑕疵。
再次致歉，更新太不穩定了，我會調整心態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