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動
沈凜是在敷衍他。
霍一清這麼覺得,這讓他更加堅信了自己的猜測。
沈凜已經把燈關上,閉上眼睛準備睡去。霍一清雖然是滿心的疑問,但是還沒有做好要和沈凜攤牌的打算,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最終還是滿懷心事的睡了過去。
霍一清早上醒來的時候,沈凜並不在身邊。
每到這個時候,霍一清都會覺得心裡有些不痛快。他知道沈凜很忙,但是自從他和沈凜睡到了同一張床上之後,幾乎就沒有一次醒來能夠看到沈凜的。
霍一清睡覺其實很淺,但是沈凜總有辦法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讓霍一清很是挫敗。
他把被子掀開,套上衣服踩著拖鞋,到洗漱間去刷牙。用冷水撲完臉之後才覺得清醒了一些。
他推開門走出臥室,一抬眼就看見了沈凜。
沈凜背對著霍一清,客廳不知道什麼時候騰出了一片空地,放著一個類似於雙槓的扶手,沈凜的兩隻手搭在上面,正在試圖用手撐起自己。
他的臂力自從腿廢了之後就更加大了,撐起自己並不是難事。
真正痛苦的是,他試圖讓自己的腳落在地上,然後承重。
沈凜的腿比起之前更加纖細,兩條空蕩蕩的褲管來回晃著,看起來有點滑稽。他的腿根本沒有任何力量,自然是做不到的。
霍一清站在門口看著他。
沈凜手上出了汗,手一滑兩隻腳又撐不住,直接就摔倒了地上。
霍一清必須要用手死死摀住自己的嘴,才能忍住不叫出來。他的手握在手柄上,幾乎要刻出印子。
沈凜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然後又自己起來。霍一清以為他的性子溫和而且冷淡,不會因為這種事而感到暴躁。但是事實卻相反,沈凜在剛剛殘廢接受復健的時候,脾氣壞到了極點,本來就冷峻的臉每天都是陰霾,讓人根本不敢和他說話。
沈凜也是人,還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
他在復健上花費了無數的心血,得到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望與打擊。
他其實再也不想去奢求什麼希望。
現在他坐在地上,其實已經可以坦然的接受了。他發了一會兒呆,重新拉著雙槓坐到了輪椅上。
霍一清把手放下來,摸了摸剛剛咬出來的牙印,故意把拖鞋的聲音弄到最大走了出去。
沈凜聽見聲音,回頭看他,「你醒了。」
「嗯。」霍一清一副才發現的樣子看向那個奇怪的雙槓,「這是什麼?」
沈凜笑著說:「我覺得你昨天說的也有道理,所以今天讓他們搬來這個。沒事在家練一練,說不定會有好轉呢。」
霍一清看著他明朗的笑容,卻覺得十分諷刺。他心疼得說不出話來,半響才把情緒吞回肚子裡。
「這樣也好。不過不要太著急了,不要做強度太大的訓練,循序漸進比較好。」霍一清忍不住囑咐著。
其實他一想到沈凜剛才從上面摔下來,就恨不得把這個東西給砸了。
沈凜點著頭,倒是沒有在霍一清的面前繼續訓練。
晚上的時候,秦欽冒著雨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看到客廳裡多出的東西也驚呆了。他張著嘴對沈凜說:「你不是……」
沈凜對秦欽微微搖了搖頭,秦欽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霍一清把他們倆的小動作看在眼裡,手不自覺地在背後攥緊,口裡微微泛著苦味。
這幾天天氣不好,陰冷潮濕,一直在下雨,時不時還伴隨著電閃雷鳴。
秦欽已經和唐峰談妥了分成,正式確定了他們的計劃。大晚上的趕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沈凜,並且和他商量一下具體的事項。卻沒想到沈凜居然把以前放了很久都快生鏽的復健器材重新拿了出來。
其實不要說沈凜自己,就連秦欽這個外人都看不下去那個時候沈凜的付出全部化成一灘水,風乾得連一絲痕跡都沒有。
所以當沈凜放棄的時候,秦欽作為他這麼多年的兄弟,沉默了。
並沒有逼著沈凜一定要再去復健。
更何況,沈凜現在和之前的情況又不一樣了,準確來說,應該是比之前更糟了。如果說之前康復的可能還有百分之一,現在就是連千分之一都不到了。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為什麼又要重新開始做呢?
秦欽把視線投向站在沈凜旁邊的霍一清。
沈凜也變了,再也不是那個冷清冷淡冷靜的沈凜了。
沈凜和秦欽交談到深夜,現在秦欽的風頭正盛,洪金對他不得不提防。不過秦欽之前因為一直表現著和沈凜交惡的形象,反而和洪金的關係還算不錯。
這也是沈凜最佩服秦欽的一點。
沈凜是天性不愛笑,也不愛多和人說話。所以總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秦欽則恰恰相反,他出身低層,說話又粗俗又隨便,所以給人的感覺很親切,跟誰都是自來熟。
他居然能在他最恨的人洪金面前,嬉笑怒罵,一切如常。這一點,沈凜自問做不到。
以秦欽和洪金現在還保持著的表面上的關係來說,洪金應該不會對秦欽那麼快下手,也不會過於提防。
畢竟他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與人結下了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而這個人還是一直都對他笑嘻嘻的秦欽。
藉著這個機會可以先下手為強,攻其不備。具體的時間還沒有敲定,但是秦欽已經開始暗中佈置人手。沈凜的人在暗中也可以拿來用,這樣就又多了許多籌碼。
沈凜和秦欽每天晚上都交談到深夜。沈凜依舊很早就起來,然後一個人在客廳裡做復健。
一連三天。
霍一清不知道他旺盛的精力是從哪裡來的。但是有時候又能看到他疲憊的神色,和不堪重負閉著眼睛小憩時安穩的睡顏。
這一天霍一清在床上躺著怎麼也睡不著,雨滴打到雨棚子發出有節奏的響聲,讓霍一清心煩不已。他皺著眉又翻了一個身,才發現沈凜已經進來了。
「怎麼還沒睡?」
霍一清平常都會裝睡,今天卻被沈凜抓了個正著。正好一道閃電閃過,把黑暗的臥室在一個瞬間裡照亮,正好閃到了霍一清蒼白的臉。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轟隆一聲響雷打來,震得窗戶都搖晃了一下。霍一清的心因為沈凜的話快速地跳了一下,學著劉玄德,往後縮了縮,「雷聲挺嚇人的。」
沈凜滑著輪椅到窗戶邊,檢查了窗戶將它徹底關緊,又把厚重的窗簾拉上。
上了床之後,把霍一清抱在懷裡。霍一清像小貓一樣地往他懷裡面鑽,手環上沈凜的腰,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服。
沈凜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沈凜有早起的習慣,他的睡眠時間一向不需要太久。他準備起來,卻發現自己被閉著眼睛睡覺的霍一清抓得死緊,他不敢動作太大,怕把霍一清吵醒,伸出一隻手到後背,想把霍一清的手給鬆開。
誰知道霍一清卻攥得更緊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凜覺得他似乎又往自己的懷裡鑽了幾分,頭埋得更深了。
沈凜不知道,他口裡的閉著眼睛睡覺的霍一清根本就是醒著的。霍一清知道沈凜第二天早上肯定又要早起,所以一個晚上沒有睡,死死拽著他,怕他中途又跑掉了。
他不知道有多後悔,當初用復健來試探沈凜的腿是不是出了問題。
如果他知道沈凜為了讓他放心,會每天這麼對待自己的話,他寧願當初就把一切都說清楚。
沈凜看著霍一清似乎睡得很香,想著他這幾天可能是沒休息好,眼睛上都一圈的黑色。也不忍心把他弄醒了,於是就著這個姿勢,讓他往懷裡又靠了幾分。
霍一清到了天亮才睜開眼睛。他怕沈凜發現,所以一直不敢偷偷地睜眼。說實話,當他一睜開眼睛看到沈凜就在他的枕邊的時候,他覺得那種他曾經幻想過希望過期待過的生活似乎就在他的眼前。
一睜眼就能看到你的睡顏。
沈凜小憩了一會兒,霍一清一動他就醒了,「醒了?昨天睡得好嗎?」
「很好。」霍一清違心地說。
沈凜讓霍一清幫他把衣服換好,然後又移到輪椅上,「正好你起來了,陪我一起去復健吧。」
霍一清正在幫沈凜仔細擦臉的手一停,「要不今天就別練了,怪累的。」
沈凜說:「必須要堅持才能有用。」
其實沈凜練了兩天之後,已經不至於會摔到地上,所以他才敢讓霍一清一起。這不是因為他的腿有所恢復,而是他找到了這個儀器的一些竅門。
霍一清跟著他過去,其實沈凜這兩天練的時候,他都有看,只是沈凜不知道罷了。
沈凜擺好了姿勢,用手撐起了自己。
霍一清站在他的後面,垂著頭。
過了一會兒,他再也忍不住了,「夠了。」
沈凜回過頭來,奇怪地看著他。霍一清走到他的面前,摟住他的脖子,把頭放到他的肩膀上,「三哥,別這樣了,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