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松鼠桂魚
蘇宅別墅區外的一條街道，一個男人從車裡走下來，手裡捧著一隻盒子。
此人，正是程志浩。
他手裡的盒子，便是昨日拍下來的藍寶石手鐲。
本來，他帶了三百萬，用一半拍蘇洛的手鐲，綽綽有餘。
另外一半，則打算拿來拍那座壽比南山的玉雕擺件。
前者，是討蘇洛的歡心。
後者，是聽說此次拍賣會，將有一件壽比南山的玉雕擺件拍賣。而蘇老爺子壽誕將至，送這件禮物，最合適不過了。
誰料，他坑顧言不成，反而掉進了自己挖的深坑里。
連最重要的玉雕擺件，都錯過了。
為了支付手鐲的一半定金，程志浩根本沒多餘的錢，來競拍玉雕擺件。
起初，他心裡也抱有僥倖的心理。
可蘇洛一開口，就是豪擲兩百萬。程志浩心灰意冷，也知道怕是完不成他父親交予的任務了。
程志浩拿著手鐲回家時，果然又被訓了。
還是當著公司副總和幾個下屬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責他。罵他蠢笨如豬，花了五百多萬，拍回了一隻幾十萬的手鐲……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父親從來不會顧及他的顏面。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甚至讓他去死的話都有。
那時候，程志浩真的想過去死，這樣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後來，他見到了蘇洛。
那個驕傲得如一隻小孔雀似的小姑娘，站在人堆裡，那麼矚目，那麼耀眼，那麼的……漂亮。
少年的心，悸動了。愛慕上這個高傲的女孩兒。
再後來，他在蘇家老宅看見了她。
才知道，原來她就是蘇豪的女兒！
當她抬著下巴問他，“你也姓程？”
明明是平淡的語氣，她還是她，還是那樣的高傲。
但換了一個角度看待問題，有些東西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她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用施捨的語氣跟他說話。
而他，則像一個庶民，哪怕挺直了脊背，身份的懸殊，依然不會得到任何改變。
那時，他已經懂得了很多。例如，他們程家是靠蘇家才發蹟的……
程志浩緊了緊拳頭，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不管做了多少的努力，從來沒有人高看過他一眼。
他沒有顧言的家世，也沒有像疼愛蘇洛那樣，疼愛他的父母。
程志浩什麼都沒有，他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呢？
死很容易，而活著，才是最艱難的。
往年，蘇老爺子的生辰，還會邀請他們一家人到蘇家老宅吃頓飯，寒暄幾句。
如今，到現在還沒收到帖子，八成是沒希望了。
因為他，蘇洛上次是受了點委屈。可後來也給她道歉了，網上的事情也都澄清了。
但蘇老爺子這個人護犢子得很，不依不饒，直到現在，都不肯給程家一個好臉色。
程志浩有時候不明白，他們程家為什麼要死乞白賴的，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別人對她們冷眼相對，還要上趕著去送禮。
爺爺那邊囑咐過，無論如何要親自過去蘇家老宅一趟，不論人家見不見他們，心意都要到。
失去了玉雕擺件，給蘇老爺子的賀禮，要另外準備。至於這隻手鐲……程志浩看著，就覺得無比的礙眼。
這是他魯莽愚蠢的後果。
將利益最大化，是程志浩一貫的行事風格。
索性，錢都花掉了，拿來博美人一笑，說不定也有意外之喜。
程志浩捧著盒子去了保安室，讓人幫他聯繫一下蘇洛。
等了許久，保安室的人告訴他，蘇家的阿姨說，蘇洛一大早出去了，現在不在家。
程志浩有點煩躁，不好好呆在家裡，又跑出去做什麼？
想到網上到處都是“諾言夫婦”的緋聞。程志浩一怔，難不成，她去見顧言了？
一輛車與他擦肩而過，停在小區門口。
程志浩眼睛一亮，快速走了過去，拍打著車窗，“蘇洛，是我。”
蘇洛降下車窗，皺了皺眉頭，“有事？”
程志浩笑道，“這是你的鐲子，我特意拍下來的，就覺得最適合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程志浩不過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沒法子了，就跑來獻殷勤，蘇洛一曬，“這鐲子是程總拍下來的，而且價格又那麼貴重，五百多萬呢！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現在外面人人都道程總熱心，一心做慈善事業，這鐲子太過貴重，還是程總好好收藏保管。”
說好的，千金一搏美人笑呢？
蘇洛的一番話，聽得程志浩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來。
她以為他不知道，她說的是反話？
現在，外面人人都在笑話程家，養了一個往外面撒錢的敗家子。一個六十萬的手鐲，花了五百六十萬，遲早敗掉家業。
他在公司的職位停了，程父連他的卡也全部停了，程志浩除了皮夾裡幾千塊的散錢，真是窮得叮噹響。
“我還有事，先走了。”程志浩哪裡知道，他在蘇洛眼裡，只有一個詞來形容——傻。
蘇洛一踩油門，立即將程志浩甩在了老後面。
從車庫出來，包裡的手機響了，是導演徐來打來的。
徐來：“定好的女歌手臨時有急事來不了，溫嶺南那邊的檔期很緊，我只能將日期拖到後天。我知道你明天有事，蘇洛，你後天能不能過來錄音棚棚幫幫忙啊！”
蘇洛說：“可是，我不會唱歌的。”
徐來差點給她跪下來了，“沒關係的，溫嶺南會唱就行了。你聲音清亮，到時候讓人教兩遍，大約就會了，很好學的。”
“一時半會兒，我真的找不到其他有檔期的女歌手了。蘇洛，拜託你了。”
反正後天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她想了想，應了下來，“嗯，好吧！你把錄音棚的地址發給我。”
徐來舒心一笑，“哎呀，還是小姑奶奶你最靠譜了。”
話剛脫口，徐來愣住了。
糟糕，剛才太過開心了，他竟然把和林楓給蘇洛起的外號，不小心喊了出來。
蘇洛：“……”
耳邊傳來嘟嘟的掛斷聲，接著徐來發過來一條短信，就一直裝死了。
蘇洛昨晚特意讓許姨做了湯包和燒麥，拿一隻食盒裝好了，給薛傅帶過去。
畢竟是老師再三叮囑過的。
今天是蘇老爺子的壽辰，蘇洛把玉雕擺件放到後備箱裡，確認沒有東西落下了，便由蘇豪開車，過去接老師了。
看見蘇豪和江寧倆夫婦，薛傅有點不好意思。
偏偏這時候，蘇洛把食盒遞給他。
薛傅嘴唇抖了抖，最後還是臣服於美食之下。
薛傅在演藝圈很有份量，而還曾經站出來維護蘇洛，蘇豪和江寧對薛傅很是敬重，“早就听聞過先生，只是一直無緣得見。我還打算邀請您到家坐坐，不知您有沒有空？”
薛傅本想先客套地推拒一番，誰料被蘇洛識破了，耿直道，“老師，您就別推脫了，我家阿姨會做的美食多著呢！要是不來的話，說不定會後悔的。”
薛傅也乾脆點了點頭，“好吧，看在你這個丫頭的份上，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蘇洛撇了撇嘴，明明就是看在美食的份上嘛！
蘇家老宅，就在鄰省。路途不遠，兩個多小時就到了。
知道她們快要到了，蘇老爺子特意站在門口，揚著脖子望了好一會兒。
終於看見一輛奔馳車駛了過來，蘇老爺子正了正衣冠，迎了上來。
看見老爺子親自過來迎接，沒有半點架子。薛傅受寵若驚，抱了抱拳，“老爺子的氣色看起來不錯，當年一見，已過去了幾十年，身體最近可還硬朗？”
蘇老爺子挺直了脊背，身姿宛如一棵青松，“我挺好的，這裡環境清幽，每天打打太極，養養花草，每天粗茶淡飯，是一個養老的好地方。倒是你啊，看上去跟個病秧子似的。”
這張嘴，跟以前一樣，張嘴沒一句好聽的話。薛傅無奈一笑，“年紀一上來，老毛病都犯了。”
蘇洛和蘇豪面面相窺，感情這兩人，以前還是舊相識呢！
怎麼從來沒聽老爺子提起過？
蘇家老宅，建築初期，曾特意在庭院裡闢出一塊菜地來，老爺子可是一直想過這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悠閒生活。
薛傅指著那一方水潭，“這個是做什麼的？”
蘇老爺子有點自豪，“那是我平時垂釣的地方，裡面有鯽魚、桂魚、草魚、鯪魚、鯿魚、鯉魚……別看我這水潭不大，裡面的魚苗種類可不少。”
薛傅又看了看圈起來的一塊菜地，肥沃的土地裡，長著青綠的萵筍，嫩綠的小白菜。
幾顆捲心菜，旁邊是一叢翠綠的小蔥，還有剛種下的幾株青椒苗和茄子苗，正生機勃勃的吸取著土地的養分……
圍著庭院看了一圈，薛傅越看心裡越是艷羨。
老爺子喜靜，老宅面積大，常有阿姨過來打掃衛生，準備飯菜。
薛傅看見一大桌子的菜色，他指著其中一道松鼠桂魚，“這魚是那水潭里的？”
“是啊。”蘇老爺子有點自得，“大家過來一起坐吧！”
薛傅清咳了一聲，從懷裡摸出一隻方方正正小木盒子，“一點心意，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看見這只木盒子，蘇老爺子眼睛亮了一下，“你送的東西，我肯定是不會嫌棄的。”
薛傅：“……”這人能要點臉麼？
蘇洛捧來了玉雕擺件，“祝爺爺福如東海，日月昌明。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身體康健，事事如意。這座壽比南山的玉雕，是我送給您的禮物。”
蘇老爺子樂得放聲大笑，“還是我孫女有孝心啊！”
末了，又念叨著，“這玉雕不錯，水頭足，雕工好，真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剛才眾人觀賞庭院的時候，江寧和蘇豪去了廚房。
一個和麵揉麵，一個將麵團拉成一根長壽麵，放入骨湯裡煮熟，再燙幾片青菜葉子，一碗長壽麵便做好了。
蘇老爺子望著面前的這碗長壽麵，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江寧忍不住開口提醒，“爸，快趁熱吃長壽麵，涼了就不好吃了。”
老爺子點了點頭，“今年是我過的最開心的生辰了。”
眾人吃完飯，就有個陌生人送來了一份禮物。
拆開盒子，是一副精心裝裱的字畫，用毛筆寫著一個大大的壽字。
字體鋒利，蒼勁剛毅。筆力入木三分，形體張揚，宛若驚鴻遊龍一般，讓蘇洛想起了一個人來。
送禮物的人，什麼也沒說，放下東西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
老爺子盯著這幅字看了許久，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好字。
顧氏集團。
辦公桌上鋪了一層宣紙，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了筆桿，蘸了些許的墨汁，揮揮灑灑地在紙上游走。
陳毅過來敲了敲門，“老闆，東西送到了。”
顧言收了筆，將毛筆放置在筆架，“嗯，我知道了。”
送個禮物為什要偷偷摸摸的，不直接跟蘇家說清楚？陳毅不太明白，“老闆，你為蘇小姐做了那麼多，都不告訴她，蘇小姐怎麼會知道呢？就比如今天這副字，你若不說，誰又能知道是你親手所寫？”
雖然禮物並不貴重，但也是一份珍貴的心意啊！
顧言抿了抿唇，“我若是表明了身份，以蘇家和顧家的舊怨，怕是不會收下。”
陳毅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可是，看著老闆不緩不急的模樣，陳毅簡直比他還要著急。
顧言抬眸看他還杵在辦公室門口，“還有事？”
“沒事。”陳毅說，“那我先下去了。”
顧言又握回筆桿，蘸了墨汁，在純白的宣紙上飄飄灑灑地寫下一個洛字。
合起來，便是蘇洛。
他對她的好，從來不奢求任何回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