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河 82.夢想

　　「你什麼時候也會開玩笑了。」裴肅鋒並不相信。

　　他指了指客廳，　「走吧，　先去坐會兒。」

　　兩個都是大忙人，　平常也難得見一面說句話，現在就只當聯絡感情了。

　　裴琛點了點頭，　「嗯。」

　　走在前面，　裴肅鋒一邊將公事包交給家裡的阿姨，讓她幫忙放到自己的房間裡，一邊笑著問：「你最近倒是挺悠閒的。」

　　抱著一隻小鐵牛，跟在養老一樣。

　　「公司沒有什麼事兒嗎？」

　　裴琛摸了摸懷裡小鐵牛的角，感覺到她抗議的蠕動之後，　才慢慢收斂，　「能處理的事都處理完了，　我打算先休息一下。」

　　辛勤勞動了那麼多年，　裴家最喜歡泡在辦公室的工作狂，　什麼時候腦子裡也有休息這個詞了？

　　「你這個回答，　真是讓我意外。」裴肅鋒毫不掩飾自己的新奇。

　　裴欽見他爸同他二叔一本正經的聊天，家常事都能被他們弄的像討論什麼大決策。

　　真是受不了。

　　飛快的抖了抖肩膀，裴欽說了一句「我去找奶奶」之後，　就一溜煙跑到了廚房那裡。

　　收回自己的視線，　裴肅鋒頭疼道：「真不知道我這兒子什麼時候能夠學穩重一點。」

　　喜惡都掛在臉上，　這個樣子等他徹底接手裴氏的時候，非得被人算計的褲衩子都不剩。

　　「他不是已經在公司實習了麼？」裴琛神情淡淡，　好似這件事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一樣。

　　裴肅鋒這邊也沒有懷疑，　只是表情越發的沉重，　「阿欽的本事，當個二把手沒問題，一旦遇到重大決策，他就開始優柔寡斷。」

　　這是裴欽身上最大的問題。

　　商機不等人，利益場上機會稍縱即逝，一旦把握不住就有別人捷足先登。裴氏龐大、資格老又怎麼樣，這麼下去早晚要被人給取代。

　　裴琛看了自己大哥一眼，一針見血道：「是你眼光、要求太高了。」

　　「他才二十歲點出頭，動輒十幾億二十幾億的生意，沒幾個人敢簽。」

　　也不看看裴氏集團裡的那些高層，頭髮都愁白了一片。人前的風光別人能看到，人後的壓力別人卻不知曉。

　　這倒是奇怪了，比起自己兒子的問題，裴肅鋒覺得眼前有一件事更重要一點——「你什麼時候學會勸人了？」

　　正常情況下，他應該冷冷淡淡的聽自己說完，然後用言簡意賅的結束這個對話。

　　「是什麼讓你變化這麼大，能不能告訴哥哥我一聲？」

　　這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裴琛卡殼，手指在小鐵牛的耳朵上停住，「裴欽到底也是我侄子。」

　　他現在真的有這麼囉嗦麼？

　　將自己耳朵上的手甩開，馮褚張嘴一口咬了上去。

　　酸癢的感覺讓他回神，裴琛目光漸漸沉寂了下去，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麼兩樣。

　　很快，裴肅鋒拋卻這點困惑，又同他聊起了現在的形勢。

　　大約半個小時後，顏歆招呼他們兩個來餐廳吃晚飯。

　　聽到敲門聲，裴震青從一樓的書房裡走出來坐在上首的位置，他看著自己二兒子手邊擺著的小鐵牛，眉頭不自覺得皺了起來，「怎麼吃飯也帶著這東西。」

　　從回來開始，這小鐵牛就沒離開過他的手。原本以為這是自己二兒子在青袁買到的擺件，回來當裝飾用的，現在看來顯然是自己猜錯了。

　　頓了一下，裴琛開口：「帶著她能辟邪增運。」

　　他沒有撒謊，只是說了小姑娘的附加屬性。

　　這一句話，讓心思最淺的裴欽嗆咳了一下，他眨了眨眼，大著膽子玩笑道：「二叔，你什麼時候這麼迷信了？」

　　張仲來家裡的那次，木頭珠子裡竄出來一隻淡紫色的牛影雖然離奇，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得用玄幻來解釋。

　　人還是相信科學的好。

　　看了他一眼，裴琛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把目光落在面前的湯裡。

　　這是用那塊兒蛟龍肉燉出來的。

　　「你嘗嘗這個。」

　　以為他是想用吃的堵住自己的嘴，不過裴欽也不敢抗拒，隻依言動作。

　　鮮嫩的滋味在滑落在口中，淡淡的清香侵蝕著味蕾。一瞬間，裴欽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什麼東西，這麼好吃？」

　　這跟他以前吃過的所有動物的肉，口感都不一樣。這個時候，裴欽已經將自己二叔篤信封建迷信的事拋到了腦後。

　　顏歆三人一聽，不由的也來了興趣。裴琛說這是好東西，看樣子好像是真的。

　　顏歆伸出筷子，淺嘗一口之後，她不由得也問出了相同的問題。

　　裴琛也不隱瞞，坦言道：「蛟龍肉。」

　　「噗……」裴欽聞言，當即一口肉湯就噴了出來。

　　「二叔，你最近迷上玄幻小說了？」

　　還蛟龍肉，這東西怎麼可能存在。

　　就知道他們不信，裴琛也沒有再解釋的打算。

　　不會是真的吧？

　　深知自己兒子性格的顏歆和裴震青對視了一眼，然後雙雙失笑。

　　再怎麼瞭解，對於絕對沒有的生物，他們還是沒辦法相信。

　　「既然是蛟龍肉，那我可得多吃一點。」裴肅鋒一臉的玩味。

　　一段時間沒見，他二弟倒是變了不少，連玩笑都會開了。

　　裴琛面色淡定，渾不在意，「我一共得了十五斤，送大哥三斤，給爸媽留七斤。」

　　聽小姑娘說，這東西不止是味道好，到底是修煉了幾百年的蛟龍，雖然沒有功德在身，但食用之後對身體還是有些好處的。

　　儘管小姑娘也說不清到底有什麼好處，不過這並不妨礙裴琛給予信任。

　　不知道是不是裴琛活躍了氣氛，這一頓飯下來，顏歆四人臉上都帶著笑。

　　等裴肅鋒帶著裴欽走了之後，裴琛也將自己的外套拿在了手上。

　　見他這個舉動，顏歆問：「你要走？」

　　「嗯。」回答了一聲之後，裴琛接著道：「我回星湖灣住。」

　　那裡是他成年、搬出裴宅之後的住處。

　　「咦，你家不是在這裡嗎？」安靜了一晚上的馮褚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回頭再給你解釋。」裴琛低聲道。

　　顏歆疑惑的看著他，「你跟誰說話呢？」

　　「沒什麼。」不緊不慢的抬起頭，裴琛面色正常。

　　要是讓他媽知道自己手裡握著的是馮褚，不知道她會震驚成什麼樣子，說不定還會以為他瘋了。

　　又說了兩句之後，裴琛出了別墅大門。

　　挑了一輛跑車開，他猶豫了一下，將小鐵牛放到自己的肩頭，「你抓緊我。」

　　「夜晚的帝都景色不錯。」

　　聽他這麼說，馮褚原本想要跳到副駕駛的動作馬上停住。

　　兩分鐘後，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激烈的夜風撲灑在馮褚的臉上，讓她不由自主的揪緊了裴琛的衣服。

　　「你明天……能不能送我到江寧那裡？」總是麻煩他也不好。

　　馮褚沒有看到，在聽見這個名字之後，身邊的男人的臉色頓時開始發青。

　　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裴琛淡淡道：「你找她幹嘛？」

　　「在養傷期間，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占地方，你把我當成擺件送給她就行。」操作起來還是挺簡單的。

　　「既然不占地方，你留我這裡也一樣。」裴琛語氣輕緩。

　　他說的好像有道理……

　　馮褚愣住。

　　見她不吭聲，仿佛是在思考什麼，裴琛繼續引/誘，「你在我這裡無聊了還能自由活動，在江甯那裡動作萬一被看到了，她肯定會被嚇的不輕。」

　　「也是……」不知不覺間，馮褚被說服。

　　她也不是完全沒用，等時間久了，裴琛的房子絕對能變成一個旺宅，也算是她住在那裡給他付的利息。

　　「那殷傑那裡……」她還沒來得及銷假。

　　數數自己有這麼多要求，馮褚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完全不知道，裴琛現在只想打消她所有的後顧之憂，讓她安安心心的留在自己那兒。

　　這邊馮褚話音剛落，那邊裴琛就及時開口：「我明天讓羅靖去一趟。」

　　好了，她現在沒有問題了，一點問題也沒有。

　　馮褚窩在裴琛的脖頸那裡，不由自主的用牛角蹭了蹭他，表達自己的親昵與感激，「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類。」

　　先是用那麼多金條來贖自己，後來又跟著自己跑前跑後，馮褚完全沒有想到，面前男人冰冷的外表下竟然藏著這麼一副熱心腸。

　　看著感動的稀裡嘩啦的小鐵牛，裴琛非但沒有感覺到安慰，反而心裡堵的慌。

　　他這是又收到了一張好人卡？

　　看著燈光璀璨的馬路，裴琛無奈的搖了搖頭。

　　算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一直到星湖灣，裴琛將車子停在停車位上，然後帶著馮褚就到了頂層、自己的家裡。

　　落地窗、地毯、大沙發還有遠處輝煌的燈火……

　　馮褚覺得，自己在帝都的奮鬥目標找到了。

　　「你這個房子買下來帶裝修多少錢？」她目光炯炯的問。

　　沉吟了一下，裴琛耿直的報出了一個數字，「五千多萬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看到手裡的小鐵牛兩隻耳朵都耷拉了下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怎麼了？」裴琛忙不迭的問。

　　馮褚四蹄在他手心死命的刨著，語氣幽幽的說：「……你打破了我的夢想。」

　　她這得再活多少年，才能買一套給自己住。

　　愣了一下之後，裴琛迅速反應過來。他勾了勾，微不可聞道：「其實……我可以幫你實現。」

　　「什麼？」馮褚沒聽清楚。

　　摸了摸她的頭，裴琛失笑，「沒什麼。」

　　——

　　次日清晨。

　　裴宅。

　　家庭醫生七點半準時到這裡給顏歆和裴震青進行日常檢查。

　　「你們已經吃過降壓藥了？」看著血壓計上面顯示得資料，家庭醫生不由得問了這麼一句。

　　「沒有。」顏歆搖頭。

　　裴震青坐起來，表情疑惑：「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血壓偶爾恢復正常也不是一件特別奇怪的事，家庭醫生拿出血糖儀，笑著道：「兩位再測一下空腹血糖吧。」

　　裴震青一直血糖偏高，這對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並不是是一個好消息。

　　很快，血糖測試結果也出來了，資料很正常。

　　這就奇怪了。

　　血糖跟血壓不一樣，不吃藥的話很難降下去。

　　「兩位最近飲食上有調整嗎？」排除藥物的影響，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也沒有。」這次是裴震青回答的。

　　他和顏歆現在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昨晚喝下去的肉湯。

　　這些都是小問題，可能過幾天又變了回來。家庭醫生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他隻例行囑咐了一下忌口的食物，然後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