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河 69.夫人

　　既然裴琛都這麼說了，　馮褚也就沒有打算再拒絕。

　　只是希望到時候他不會把坐在水邊，　一坐就是幾天的自己當成是神經病。

　　馮褚還記得，　之前江寧對她的這種行為十分的困惑，　曾經還想要勸阻她不要在大雨天坐在外面。不過想想也是，江寧也不知道水患是可以控制的。

　　裴琛現在跟江寧一樣。

　　看著連司機也沒有帶，自己親自開車的裴琛，馮褚覺得她好像應該在這個時候給他打打預防針，免得他到時候太過驚訝。

　　反正裴琛好像已經知道她身有神異了。

　　就在馮褚這邊斟酌著準備說什麼的時候，　裴琛打開導航，然後側頭問：「你準備去哪兒？」

　　猝不及防間聽到了這個問題的馮褚看著他，突然開始卡殼，「……不知道。」

　　她自己現在也不知道具體座標，隻隱隱感覺到水患的位置在她的東北方向。

　　看著面前小姑娘茫然的眼神，清楚她是真的不知道，裴琛當即哭笑不得，　「大體方向總該有吧？」

　　怪不得她會選擇坐人販子的車，原來是不知道具體位址，　才會漫無目的的跟著他們亂轉。

　　見裴琛一點也不意外，　馮褚漸漸的放鬆了下來，　然後將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感知報給他。

　　半瞌上眼睛，裴琛用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著方向盤，　然後緩緩的分析道：「如果確定是在x省的話，　又是我們現在所處位置的東北面，　那就只剩下三個市了。」

　　立方、青袁、渭沽三個地方，　距離最近的是立方，最遠的是渭沽，以此類推。至於其下劃分具體的縣區，則可以暫時不予考慮。

　　「我們可以先去立方一趟……」裴琛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小姑娘一眼不錯，望著自己嘴唇開合的場景。

　　頓了頓，他下意識的抿唇、禁聲。

　　沒看出來面前男人脊背僵硬，馮褚真心誇讚了一句，「裴二哥，你真厲害。」

　　如果是自己，估計會直接往東北方向走，一旦在路上遇到障礙物，比如各種山體，能翻的就翻，不能翻需要繞遠的話，她肯定會手忙腳亂上好一會兒。

　　這就是她從上莊村到帝都，走路為什麼會需要四個月，最後還是從x省這裡坐飛機過去的原因。如果沒有飛機，再給她四個月，估計也難。

　　幸好他跟來了，馮褚滿心慶倖。

　　裴琛啟動汽車，低咳一聲然後說：「……沒什麼。」

　　面對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的時候，他忽然有一種哄騙孩子的感覺。她實在是太單純，單純到讓他心裡不由自主的產生負罪感。

　　裴琛忍不住把步子放慢一點，再放慢一點。

　　感覺到男人目光的變化，馮褚疑惑的看了過去，裴琛緊接著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總覺得他從昨天開始，就有些怪怪的，至於哪裡奇怪，她也說不上來。

　　又看了他一會兒，馮褚到底也沒有從他冰冷的表情裡研究出什麼，索性就這麼放棄了。

　　車子緩緩啟動，沒過多久就上了高速。

　　「累的話就把座椅放下來，躺那裡休息會兒。」裴琛看著前方的路，並沒有扭頭。

　　馮褚心思都在手機上，聽到之後這話之後隻胡亂的點頭，「嗯嗯。」

　　x省各處，除了她之前待過的的江之縣，其餘都已經開始下暴雨了。這種降水量在九月末，簡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或許是上次洪水留下的陰影太重，現在很多媒體都在報導這件事。

　　合上手機，馮褚目露沉思。

　　會移動的水患，她總覺得很不一般，跟以前接觸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見她不知疲倦的翻看著什麼，裴琛也就沒有一再催促，隨她去了。

　　到了晚上，裴琛開車下高速，馮褚發現他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住處。

　　「你什麼時候打電話預約的，我怎麼不知道。」跟在他身後，馮褚忍不住問。

　　明明這一天他們都待在一起，這樣居然都沒有發現，她的五感不會退化了吧？

　　裴琛晃了晃手中的卡片，解釋道：「這些都是恒安名下的產業，不用提前預約。」

　　原來是他的地方，怪不得……

　　開了一天的車，裴琛到底是肉體凡胎，在吃完晚飯之後，他的神情已經染上了些許的疲憊。

　　馮褚見狀猶豫了一下，然後狗腿的湊過去，開始給他按摩肩膀。

　　在感覺到小姑娘的手放上來的時候，裴琛的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半晌後，在他有意的控制之下，這才緩緩放鬆下來。

　　「舒服嗎？」馮褚一無所覺，隻樂滋滋的問。

　　這還是她跟著電視上學的，之前幫江甯和李玉心按了不少次，她已經掌握好了力道。

　　窗外的雨聲淅瀝，風雷大作，室內這裡依舊是平和一片。

　　沉默了一瞬，裴琛點頭，「……舒服。」

　　「那就好。」馮褚聞言，一雙眼睛彎的像月牙。

　　不敢往後看她的表情，隨後裴琛掩飾性的打開手邊的筆記型電腦。

　　見他沒有避諱自己的意思，馮褚也就沒有離開，只是管好自己的眼睛，不再亂看而已。

　　十幾個人的視頻很快被聯通，看著裡面清楚的出現了小姑娘的臉頰，裴琛皺了皺眉，然後將筆記本的螢幕往下壓了壓。

　　見視頻裡只剩下馮褚的下巴和手露出來，他這才滿意。

　　老闆身邊竟然有女人！

　　五六個原本拿著杯子喝水的恒安高層迅速嗆咳起來，剩下的那十個也沒好到哪裡去，一群人的表情要多震驚有多震驚。

　　大新聞啊，鐵樹終於要開花了？

　　其中心情最複雜的，還數裴琛的秘書，羅靖。

　　怪不得老闆會在出差前夕給自己放假，原來是不想讓自己去當電燈泡。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剛剛一掠而過的女生，正是帝都大學裡見過的那個吧？

　　嘖，這麼小的小姑娘，老闆也能下得去手。

　　不理會他們各異的面色，裴琛接著就讓他們開始彙報工作，然後聽他們各自陳述自己管理的部門近期接手的任務完成量，以及公司最新簽下的單子。

　　大約四十分鐘後，裴琛宣佈休息十分鐘。

　　筆記本另一端安靜下來，有的去上廁所，有的因為剛剛話說多了，現在在喝水潤喉。

　　今天的老闆態度格外的溫和，想來是因為心情不錯的緣故，哪怕是單子出了小問題，他竟然也沒有發脾氣，這放在往常簡直就是個奇跡。

　　這一切真該好好謝謝老闆身邊的女人。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想。

　　這機會可謂是千載難逢，有幾個觀望了好久的高層準備將自己部門之前出現，現在還沒來的及彙報的工作失誤等會兒通通講出來。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這邊裴琛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剛剛的疲憊也消失了大半，他拍了拍馮褚的手，示意她停下，「都十一點了，你去休息吧。」

　　「哦，好。」馮褚老老實實的答應。

　　說完，她倒了一杯水放到裴琛面前，接著就離開了。

　　雖然兩人的聲音不大，但還是有人聽到了完整的對話。

　　馮褚的乖覺並不令這些高層覺得意外，在他們眼中，面對裴琛這樣的上市公司總裁，她這樣的態度再正常不過了。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覺得裴琛佔據絕對的主動權，直到後來親眼見過兩人的相處模式之後，他們才知道什麼叫做幻滅。

　　「啪嗒」一聲，房門被關上。

　　裴琛掐著表，十分鐘時間過去，他重新將電腦攝像頭對準自己。然後淡淡的說了兩個字：「繼續。」

　　話音落下之後，十幾個高層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接下來的四十分鐘，他們又感受到了什麼叫隆冬嚴寒。

　　聽著裴琛犀利的言辭，這些高層心中苦不堪言。一直到視訊會議結束，他們才緩緩的鬆了口氣，至於工作上的失誤，還是抓緊彌補的好。

　　見所有工作都結束了，羅靖這才硬著頭皮出聲，「老闆，我的假期已經結束了，你看……」

　　他到底是回公司，還是怎麼樣，羅靖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工作方向這麼的不明確。

　　思考了一下，裴琛說：「你現在在哪裡？」

　　「x省。」他這次是回老家探望父母的。

　　那可真是巧了。

　　「我記得你家是在青袁那。」裴琛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他就讓羅靖在青袁的等著了。

　　時間緩緩流逝。

　　次日傍晚，裴琛帶著馮褚來到青袁。

　　是這裡了。

　　到市區邊緣的時候，馮褚對於水患的預感就已經達到了最強烈。

　　對比江之縣之行，這次真是順利的令人驚歎，嘗到了甜頭的馮褚忽然有些捨不得裴琛，不過她倒也沒有說出來的打算。

　　雨水不停的落下，衝刷著街道，街上的行人往來匆匆。

　　很快，裴琛將車停在了一家裝修相當有風格的餐廳門前。

　　臺階上，羅靖已經在等著了。

　　打開車門，馮褚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西餐……

　　嗅聞到空氣中牛排的味道，她的心情相當的怪異。不過想到自己是一塊鐵疙瘩，跟真正的牛嚴格來說不算是一個物種，她隨即又放鬆了下來。

　　這個時候，羅靖撐著傘走下來，然後把手中的備用傘遞給自己的老闆。

　　或許是怕馮褚受涼感冒，裴琛在車裡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她頭上。見她只剩下兩隻眼睛露出來，裴琛這才滿意。

　　「走吧。」

　　女人無論老少，都愛聽好聽話。看到自己老闆的動作，羅靖對兩人的關係就有數了。

　　跟著裴琛下車，馮褚還沒有站穩，就聽到羅靖喊了一聲。

　　「夫人。」

　　她還沒反應過來，裴琛後背的冷汗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