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河 67.吃醋

　　彼時，　坐落於x與s之間的z省，此刻暴雨連綿。

　　母親河主河道某處，　有九人並肩而立，　手上各掐著訣，神情肅穆。當雨水落到他們身上的時候，　就會自動避開，　十幾分鐘時間，九人衣袍不濕，　姿態不變。

　　「啵」的一聲輕響，用肉眼無法捕捉到的屏障驟然碎裂。

　　霎時間，雨勢大增。

　　「不好。」青雲觀觀主張仲眉頭緊皺，　面色微變。

　　「被那惡蛟逃走了！」

　　在這聲音落下之後，其餘八人緩緩閉上眼睛，　待收起手勢之後，他們唇角漸漸溢出血絲來。

　　一旁的張繼明見狀趕緊上前，神色中有著深深的擔憂：「各位師公，　你們沒事吧？」

　　面前這幾位，可都是與他爺爺同輩，在青雲觀修行玄門大師，其中有三個是張家本源，　另外五個都是因為當時時局動盪，　不得已少時就拜入山門的。

　　隨著道行加深，　為避免命犯五弊三缺，　讓家人受累，　他們幾乎都與父母親人斷了聯繫，如今也算是半個張家人。

　　他們都是看著張繼明長大的，情同至親，現在在張繼明眼前受了傷，他當然心急如焚。

　　八人中，面容最慈和的老者渾不在意的擦了擦自己的唇角，笑著說：「繼明小子，你哭喪著臉做什麼，我們這把老骨頭可還沒到生銹的地步。」

　　玄門中人講究修身修心，加上長年與鬼神打交道，身體比普通人好是很正常的事。如非意外，壽數也更為長久。

　　年輕的時候更兇險的事情都遇到過，各處絕地也都去了，這點麻煩他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見老者沒什麼大礙，說話依舊是中氣十足，張繼明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無暇顧及其他，另外一個幹老者心中憂慮，轉頭同張仲道：「觀主，這惡蛟一旦逃走，怕是難抓了。」

　　這河道隸屬國內兩大河流之一的遠江，幾乎橫亙了整個版圖。如此之長，支流眾多，一旦被它逃脫隱藏起來，宛如泥牛入海，任這些人腿跑斷，恐怕也難以找到。

　　提起這個，張仲也有些無奈。歎了口氣，他語氣平靜道：「無論怎麼樣，我們這次也得把它找出來。」

　　「不然等它褪凡成龍，非得翻天不可！」

　　他們能發現這惡蛟也並非偶然，之前每當有人在這附近泅水，這惡蛟就會潛伏上岸，然後將那些人蠶食殆盡，最後連屍體都撈不上來。就算是水性絕佳的撈屍人下去，也得折裡面。

　　久而久之，這水中有鬼怪的消息就傳開了。前段時間有一家人痛失獨子，他們又恰巧知曉青雲觀的存在，於是舉家求到了張仲的那裡。

　　瞭解了事情經過的張仲當時選擇讓自己座下的弟子來這裡走了一趟，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水怪水鬼，沒想到會是一頭活了幾百年的蛟龍。

　　其蛟龍性惡，好吃人肉又囂張慣了，見張仲的弟子有道行在身，當即就把他當補藥給活吞了。

　　如此，青雲觀上下輩分最高的幾位坐不住，跟著張仲就一路殺了過來。

　　這幾人到底是修行多年，道行深厚，起先在他們聯手之下，那惡蛟接連敗退，靠河流深水才得以喘息。本來張仲見事情進行的很順利，於是就去帝都問張繼明要法器虎印用以徹底鎮壓這惡蛟。

　　張仲的打算本來沒有錯，但他獨獨遺漏了一點，那就是z省這裡因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所以時常會有降雨。

　　蛟龍遇雨則生變化，它自身能力暴漲了一倍不說，連吞了幾個頂尖法器之後，它頭上竟然還長出了兩個小小的鼓包，隱有化龍之象！

　　張仲得到消息，趕忙帶著張繼明從帝都趕回來，然而到底還是於事無補。現在更是乾脆，直接讓這惡蛟給走脫了。

　　徒弟的仇沒有報，還反喂了它那麼多好東西，饒是心堅如張仲他們，現在也是惱火的不行。

　　忽然間，面容慈和的老者想到了一件事，他伸手在自己懷裡拿了一個瓷瓶出來，歎息道：「這是之前那惡蛟為了保命祭出的精血，上面有它的氣息。」

　　本來他是打算拿回去和朱砂一起，點化黃符的，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有了精血，在加上天眼神通，應該不難找到惡蛟逃跑的方向。

　　張仲也不客氣，他接過瓷瓶放入手中，屏息凝神，緩緩的盤坐下來。良久之後，感覺到心中澄靜，餘念盡消，張仲這才把裡面的精血傾倒而出。

　　離開瓷瓶之後，這精血並沒有落入腳下泥濘的地面上，而是懸浮在半空中，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托舉一般。

　　感覺對方有逃竄的意圖，張仲一指點出，接著它就化成了一團血霧，漸漸在空氣中蒸發。

　　幾乎是在瞬間，一副畫面就傳到了張的腦海中。仔細看過後，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怎麼回事？」乾瘦老者忙不迭的詢問。

　　這麼多年他都沒有見過他爺爺變臉，因為好奇，張繼明也湊了過去。

　　斟酌了一下，張仲的心情忽然變得愉悅，「那惡蛟在x省江之縣那裡被困住了。」

　　因為之前江之縣那場洪水聲勢浩大，各種新聞鋪天蓋地，張仲也有所耳聞，所以他很容易就判斷了出來。

　　「不會吧。」面容慈和的老者有些不相信，接著他猜測道：「是哪位大師路過，出手把它給攔下了？」

　　雖然這麼說，但老者自己都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神人存在。一己之力阻攔兇猛的惡蛟，那得多精深的道行。

　　「不知道，在天眼裡我只看到了一道白光。」張仲搖頭。

　　蛟龍善行水，本來遷移沿途都是會下雨的，更別提它坐臥之地了。但現在整個江之縣的上空，依舊是萬里無雲。

　　真是奇怪了。

　　「說起這個，你們誰知道江之縣那裡有多久沒有下雨了？」

　　這些老者多在青雲觀論道，少關注外界的事，聽張仲這麼問，當然都是一臉茫然。

　　這個時候，現代科技就能派上用場了。

　　張繼明動作麻利的拿出手機，然後在千度上搜了一下。短短幾秒鐘時間，結果就出來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是有些蹊蹺在裡面。

　　「有網友發帖子說，江之縣自從洪水過後，就鮮少下雨了。除非等農田乾旱的時候才會下上一場，平時的時候哪怕烏雲把天都遮住了，也不會掉下來半滴水。」張繼明一點一點的照著帖子念。

　　這是在往年的雨季裡，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因為覺得有意思，張繼明順帶念了下面帖子下面那一層的話，「這層層主說，江之縣被什麼東西給保護起來了。」

　　本身就是玄門中人，對於鬼神之事，張繼明瞭解的比網上這些人多多了，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想笑。

　　誰有那麼大本事，庇護一個人口百萬的縣城？

　　原本張繼明並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然而他抬頭，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爺爺並幾位師公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層主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張繼明莫名的吞了吞口水，如果是真的，那頭惡蛟也算是倒楣到家了。

　　另一邊。

　　在聽到「x省」的字眼的時候，馮褚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當時她在江之縣祭出了體內那枚玉珠，連帶整個省內近期都不太可能有水患發生，所以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因為馮褚心中一頭霧水，她又不是個善於隱藏的人，所以這情緒很快就擺在了臉上。

　　裴琛下意識的想伸手將她眉心的褶皺撫平，但下一秒，他就迅速清醒過來。

　　頓了一下，他克制的問：「怎麼了？」

　　這不是面前的男人能幫上忙的，所以馮褚看他一眼之後，輕輕的搖了搖頭，「……沒什麼。」

　　見她不願意說，裴琛雖然有些失落，但到底也沒有勉強。

　　他指了指不遠處被人開過來的車，然後開口道：「我帶你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休息。」

　　面前小姑娘的衣服上面全是泥土，而且她粗心到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裴琛覺得，幸好自己跟來了。

　　「等會兒。」馮褚眨了眨眼，然後指著不遠處的范彭說：「我有東西給他。」

　　范彭這個職業看起來太危險了，如果她之前沒有親眼見過還好，既然她見到了，加上之前對方還把她當成了保護物件竭盡全力去救，馮褚覺得，自己總是要有所回報的。

　　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這一身即將滿溢氣運。

　　雕刻木頭珠子不行，時間長了上面的瑞氣就會消散。衣服的話她又沒穿多久，跟珠子同理。

　　苦思冥想，馮褚忽然把視線轉移到了自己的頭髮上。

　　這東西可是從她化形就跟著她的，可以說是連她自身的氣機都沾染上了不少。絕對好用，時效也長，讓范彭當傳家寶都沒問題。

　　想到了解決辦法，馮褚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她轉頭問裴琛：「你有剪刀嗎？」

　　「要這個做什麼？」裴琛不解。

　　不過既然小姑娘提出來了，他沒有猶豫，就準備讓自己的保鏢照辦。

　　直到馮褚下一句話出口，裴琛沉默，然後緩緩的將手收了回來。

　　「剪一撮兒頭髮留給他。」

　　反正控制一下，過不了多久還會長出來，她半點也不心疼。

　　見面前的男人半晌也沒有動作，馮褚好奇的看了過去，「怎麼了？」

　　有什麼問題嗎？

　　望著小姑娘澄澈的眼睛，裴琛語氣幽幽，「同心結髮。」

　　「你想跟他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