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河 41.忘記

　　完了……

　　此時此刻，潘東明腦海裡只有這一個念頭，　壓的他已經沒了半點反抗的欲/望。

　　裴二爺果然跟傳聞中的一樣，　一出手就不給人反擊的機會。他恐怕是早就猜到了他們會去求到裴欽的頭上，　提前已經跟裴肅鋒打好了招呼。

　　這是最後的警告。

　　看都沒有看房間裡驟然變色的幾人，裴肅鋒走到裴琛的身邊，　「二弟。」

　　「這位就是馮小姐吧，　聽說這次的事犬子也有參與，還請你不要見怪才好。」

　　馮褚不知道為什麼話題忽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她倒也沒有怯場，直直的望了過去，　她坦率道：「裴欽只是請我吃了一頓飯而已，　他之前還幫我解過圍。」

　　不只是對裴欽，　對潘鑫源她也沒有感覺到很大的惡感，畢竟至始至終，他們都只是把念頭停留在腦子裡，並沒有進行實質性的動作。

　　「那就好。」裴肅鋒笑了一下。

　　接著，　他轉頭，　看著一臉絕望站在那裡的裴欽，眉頭忽然就皺起來，「你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

　　裴欽摸摸鼻子，　幾乎是挪一樣的走到馮褚身邊。或許是覺得尷尬，　他衝她扯了扯嘴角。

　　馮褚眨了眨眼，　然後露出了一個笑臉。

　　小姑娘墨色的眸子裡，　閃爍著細碎的光斑，裡面既沒有記恨也沒有惱怒，似乎並沒有看出自己剛剛是想給潘家求情一般。

　　裴欽看到之後，先是愣神，接著就是沉默。

　　裴肅鋒是大忙人，裴氏那麼大的企業都需要他來管理，能在這裡露個臉已經很不錯了。跟裴琛、李玉心和江言之打了個招呼之後，他就帶著裴欽走了。

　　出了門，看著自己的兒子還想往後看，裴肅鋒目視著前方，面色不動如山，「怎麼，覺得你二叔太不近人情了？」

　　聽到這句話，裴欽忙不迭的否認，「哪能啊。」

　　就算是心有不滿，他也不敢說出來。

　　「呵。」似乎是看出了自己兒子的言不由衷，裴肅鋒冷笑了一聲，「我倒是覺得你二叔做的沒錯。」

　　不然他也不會答應來這一趟。潘東明真本事沒多大一點，小聰明倒是不少，利用潘鑫源跟自己兒子的交情，讓裴家給他撐腰。他見到的有這次，沒見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想到這裡，裴肅鋒眼中閃過微微的厭惡。

　　借勢這種事很多人都會做，沒被正主發現還好，被正主發現了，難免心裡不悅。

　　那當然，你倆怎麼說也是親兄弟，你向著他很正常……裴欽在心裡小聲嘀咕。

　　因為他就不是什麼心思沉穩的人，做事也喜歡直來直往，所以裴肅鋒根本不用費力就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腳步停下，裴肅鋒警告一樣的開口，「別忘了，你姓裴不姓潘，潘鑫源不是你質問你二叔的理由。」

　　知道裴肅鋒這次是真生氣了，裴欽趕忙說：「我知道了，我保證下次絕對不再犯！」

　　裴欽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說一不二，他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會做到。

　　看著自己的兒子，良久之後，裴肅鋒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

　　跟自己生意夥伴的兒子女兒比，裴欽的頭腦還算勉強合格。但跟自己弟弟比，他就不夠看了。

　　裴琛無心爭奪裴氏是真，他這個裴氏總裁的位置穩固也是真，這點裴肅鋒還是能確定的。

　　但裴肅鋒自覺，等自己真的老去的那一天，裴氏讓自己的兒子接手了，又不知道會是什麼光景，到時候裴琛的公司未必會比現在的裴氏差。以兩人的關係，再加上裴琛的性格，到時候裴欽如果真的求到了裴琛的頭上，他也不見得能伸手幫上一把。

　　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就得看著不能讓兩人的關係鬧僵。

　　出悅然的時候，裴肅鋒最後提醒了一句，「你二叔永遠是你二叔。」

　　因為知道自己親爹對網路不感興趣，所以裴欽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往段子那裡想。等他還想問為什麼的時候，裴肅鋒已經坐車走了。

　　兩分鐘後，裴欽的手機響起。

　　「今天的事，對不住。」

　　看著短信上短短的一句話，裴欽先是怔忪，接著情不自禁的挑了挑眉。

　　剛剛求情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真是一件值得慶倖的事，好歹日後不會心有芥蒂。

　　另一邊。

　　裴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見半個小時時間剛好到了，他接著抬頭，問：「潘老闆，考慮好了麼？」

　　看著沒事人一樣，見神色都沒有半點變化的裴琛，潘東明忽然就認命了，「我現在在此對馮小姐鄭重道歉。」

　　事已至此，再掙扎也沒用。潘東明咬著牙，當著眾人的面就要衝著馮褚鞠躬。

　　李玉心擔心馮褚沒見過這種場面，會覺得不自在，連忙看了過去，接著她就看到了馮褚泰然處之，平靜的等待潘東明道歉的場景。

　　不知道為什麼，李玉心倒是越發喜歡她了。

　　潘東明四五十歲的人被逼向一個小姑娘道歉，看起來像是他們這邊仗勢欺人，可如果換個角度想呢，如果馮褚真的是沒有沒有背景，沒有人脈的普通人，今天是不是就得任由他搓扁揉圓？

　　潘東明現在這個樣子，只能說一句活該。

　　潘鑫源看到這個場景之後，深吸一口氣，眼中的堅定之色一閃而過。

　　快步走到潘東明面前，潘鑫源制止了他的動作。看了看裴琛和馮褚，他面色蒼白道：「這件事是家父不對，但古人不是說父債子嘗麼，這件事還是我來好了。」

　　說完，他衝馮褚鞠了個九十度的大躬，態度可以說是極其端正了。

　　「為了補償馮小姐，這十萬塊錢不成敬意，還請你收下。」

　　因為時間倉促，來不及從悅然內部走賬，所以潘鑫源拿出來的是自己錢包裡的卡。

　　十萬塊錢對在坐的人來說都不算什麼，但它意味著潘家的妥協，消息傳出去夠潘家丟個大人了。

　　馮褚看著他，半晌之後，她笑了一下。接過那張銀/行卡，馮褚認真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雖然說今天還個人來會是另外一副場景，可如果畢竟只是如果，來的就是她，不是別人。

　　她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損傷，倒是潘家倒了大黴，也沒必要死磕著他們不放，到最後再結下死仇，說不定還會讓李玉心他們幾個難做。

　　沒想到馮褚這麼痛快的就接下了自己的賠償，潘鑫源先是一愣，接著就是心中感激。沒有猶豫，他認真道：「多謝。」

　　「我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這種事。」

　　馮褚點頭，「那就行。」

　　「你還有別的要求麼？」潘鑫源怕她覺得不夠，趕緊又問了一句，「只要悅然能做到，絕不推辭。」

　　這句話，已經擺明瞭是給馮褚獅子大開口的機會。

　　裴琛聞言，微不可見的點頭，看得出來他對於這句話很滿意。

　　看著潘鑫源的潘東明兩人忽然開始緊張，馮褚皺眉，飛快的說：「有別的要求。」

　　「你們把那個手機給我。」

　　潘鑫源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手機？」

　　「拍到我打人的那個。」提起這個，馮褚就生氣。

　　她怎麼就能被人陰了一把呢！？

　　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小事，潘鑫源沉默了一瞬，然後對著秘書道：「你去問問那個手機現在在哪兒，馬上讓人送上來。」

　　一旁的李玉心和江言之聽完，雙雙咳嗽了一聲，用來壓抑自己喉間的笑聲。至於裴琛，他眼中劃過流光之後，微微抿了一下雙唇。

　　「除了這個，我沒有別的要求了。」馮褚聳肩。

　　這句話音落下之後，上到潘東明，下到秘書，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房間裡稍稍恢復了一些溫度。

　　既然馮褚都這麼開口了，悅然這邊當然不敢怠慢，秘書一路小跑，接著就往保安室趕了。

　　然而過了五分鐘大概，秘書重新回到這裡，面上帶著青白之色，「馮小姐，那幾個人去醫院看楊勇，手機被他們帶走了……」

　　聽到這個，馮褚還沒有表現出什麼，潘鑫源和潘東明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鐵青。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現在去，這不是要命了嗎？！

　　潘東明咬牙，「打電話讓他們趕緊回來！」

　　馮褚也不制止，不過見折騰了這麼久，夜都深了，她開口道：「過幾天我來拿。」

　　轉頭看向李玉心他們，馮褚遲疑的問：「那我們……現在走麼？」

　　這些人應該都挺忙的。

　　李玉心和江言之點頭，「行。」

　　視線轉移到裴琛身上，馮褚問：「你呢？」

　　裴琛腳步稍稍移動了一下，接著他搖頭，「我還有事找潘老闆，再等會兒吧。」

　　幾乎是瞬間，潘東明的心就提了起來。

　　難道自己還有哪個地方惹到他了？

　　然而裴琛神色冰冷，讓人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很快，李玉心牽著馮褚的手，江言之站在旁邊，三人準備離開這裡。

　　路過裴琛身邊的時候，馮褚小聲說：「謝謝你。」

　　「如果有什麼要幫忙的話，你可以來找我。」

　　別的她不行，鎮宅啊，增加氣運之類的，她絕對在行。

　　裴琛左手顫動了一下，差點沒忍住像李玉心一樣捏捏她的臉。克制住這種欲/望，他低聲道：「我會的。」

　　交談了這兩句之後，馮褚衝他揮了揮手，「那我們就先走了。」

　　裴琛點頭，等馮褚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之後，他才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電梯上，馮褚把玩著自己「碰瓷」來的十萬塊錢，目露深思。

　　看了她一眼，李玉心笑眯眯的說：「江寧說，不許你再亂吃東西了。不然她就把保姆給你留下，讓保姆二十四小時看著你。」

　　江言之充當壁紙，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馮褚聽完之後，認真的反駁，「我沒有打算買吃的吃。」

　　雖然之前確實有這個想法來著……

　　「我聽江寧說，上莊村成了扶貧目標之一，政府說要修路。到時候村子裡的農產品就能運到外面賣了，我準備把錢送到村子裡去，讓村民買果苗種。」

　　好事是好事，可是……李玉心和江言之對視了一眼，江言之早於李玉心開口，「然後呢？」

　　這個世界上，貪得無厭的人多了。不分高低貴賤，幾乎人人都有占小便宜的心態。十萬塊錢在帝都這個地方不算多，但對那些窮慣了的村民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了。

　　如果真的按她說的都給村子了，到時候會出現什麼情況可不好說。

　　他們怕小姑娘會吃虧。

　　下一秒，馮褚的話就打消了他們的顧慮，「讓他們給我打欠條，以後還我。還有，我準備再添個條件，就是他們每年果樹結果的話，每人得給我留一棵樹，我打算回去吃新鮮的。」

　　她記得村裡的蘋果樹結出的蘋果特別好吃，又紅又脆，還特別甜。

　　這樣的話，她能吃到好多水果。

　　「你們覺得怎麼樣……？」馮褚猶猶豫豫的問。

　　「挺好的……」李玉心覺得自己可能是在瞎操心。

　　江言之挑眉，「我以為你會直接送錢給他們。」

　　比較面前的小姑娘看起來挺好說話的。

　　馮褚先是瞪大了眼睛，接著小聲說：「……這也太過分了吧？」

　　她庇佑了那裡兩千年不算，現在還要貼錢進去？

　　江言之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確實挺過分的。」

　　「所以你不要幹這種傻事。」

　　升米恩，鬥米仇，沒人能保證每一個人的道德品質如何。

　　儘管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麼會說這一句話，但馮褚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把馮褚送回公寓樓下，李玉心和江言之才離開。

　　用鑰匙開門，翻出一塊蛋糕塞到自己嘴裡，馮褚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東西。

　　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來，她隨即就放棄了。

　　看會兒書好了。

　　——

　　悅然酒店，8066房間。

　　裴琛看著圓桌上擺放的飯盒，半透明的玻璃蓋子那裡，可以隱隱看到裡面六個擺放整齊的兔子點心。

　　白嫩白嫩的，有那麼點可愛。

　　頓了一下，裴琛坐下，輕輕打開了飯盒的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