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河 38.到來

　　電梯停在二十一層，　馮褚出去之後，　接著就感覺到了輕微的不適感。

　　這裡的地毯柔軟到不可思議，踩上去跟行走在地面上的感覺完全不同。沒有怎麼遮掩，　她甚至還在原地繞了兩圈。

　　秘書看她這個樣子，　心中越發輕視。勉強控制住自己面上的表情，他率先走了兩步，「這邊請。」

　　敏銳的感覺到他的情緒，　馮褚漸漸地收斂起臉上的好奇，　然後平靜的回答了一聲，「嗯。」

　　從那個保鏢身上，她就已經看出了這裡的人是什麼樣子了。對比之下，　潘鑫源竟然還算其中最通情達理的那個。

　　起碼他說話的時候挺客氣，　也沒有做出什麼逼迫的舉動。

　　都到了這個地方了，她還以為自己能夠反抗？

　　心中嗤笑一聲，　秘書將馮褚的表現當成是虛張聲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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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長長的走廊上找到這個房間號，秘書敲了敲門，得到允許之後，他就帶著馮褚推門走了進去。

　　原本以為大廳是一個酒店最花心思的地方，　沒想到裡面的房間精美奢華程度也不遑多讓，就連擺放的幾個花瓶，　看起來都是價值不菲。

　　除卻周圍的佈置以外，　幾乎是瞬間，　馮褚就看到了端端正正坐在圓桌主人位置的中年男人。

　　大約四五十歲年紀，　眼下深深的溝壑顯得尤為明顯，　雙目清明，半點看不出是他讓人半強迫式把她帶來的。

　　與此同時，潘東明也注意到了馮褚，幾乎是在瞬間，一絲訝異就出現在他眼中。

　　潘東明已經提前知道了馮褚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生，但卻沒有想過她看起來竟然比實際年齡還要小。

　　這模樣，說出去是高中生，恐怕也沒有人會反駁。

　　人是視覺動物，就算是閱歷豐富的潘東明也不由得稍稍散去了心中的慎重。他站起來，帶著笑容走近了馮褚，「這位就是馮小姐吧，真是年輕有為。」

　　這種客套話，就算是馮褚這種沒怎麼見過世面的人都不會當真。

　　她掃了一眼潘東明微微發福的身材，在心中得出了一個小小的結論，那就是把潘鑫源生成那個樣子，他母親應該居功至偉。

　　起碼光靠潘東明的身高跟長相是絕對不夠的。

　　「潘先生今天一定要把我請到這裡來，是有什麼事嗎？」雖然已經知道了對方的打算，但這並不妨礙馮褚多此一問。

　　她就想看看年前這人的臉皮到底能厚成什麼樣。

　　聽到咬重的「一定」兩個字，潘東明忽然皺起了眉，下一秒他轉頭，然後帶著一點質問的語氣對著身邊的秘書開口，「你們強迫馮小姐了？」

　　話音落下，馮褚瞠目結舌。

　　事實證明，他的臉皮還能再厚上很多很多。

　　感覺到馮褚現在複雜的心情，潘東明思考了一下，接著就漫不經心的對她這個人下了判斷。

　　這就是個不諳世事的普通女生，連社會的殘酷都未曾見過，好擺佈的很。

　　秘書跟了潘東明差不多有十五年了，對於他真正要表達的東西可以說是熟悉的很，微微低下頭，他誠惶誠恐的道歉，「真對不起馮小姐，是我會錯意了。」

　　如果不是之前察覺到秘書的從心底透露出的輕視，馮褚還真以為他這是真的在道歉。

　　她見潘東明和秘書兩個的紅白臉使的這麼順暢，就知道這事兒他們肯定不是第一次幹了。

　　如果按正常人的反應，這個悶虧是吃定了，但馮褚可不願意委屈自己，雖說沒法給他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能刺一刺兩人也不錯。

　　她先是仔細的打量了秘書一眼，然後認真的對潘東明說，「連話都聽不懂的秘書，你要來幹嘛？」

　　潘東明自認為自己已經見過很多愣頭青了，但他還是被這句毫不掩飾其嫌棄意味的話給噎了一下。

　　良久之後，他轉移了話題，「他平常的表現還是很好的。對了，看我只顧著說話，這些菜都快涼了。」

　　「這都是我專門讓廚師現做的，聽說馮小姐是粵菜界的新秀，加上今天既然趕巧了，那乾脆就將錯就錯，還請你務必賞臉品評。」

　　都已經心知肚明彼此是什麼打算了，潘東明還這麼說話，馮褚都替他累得慌。

　　餘光看了他一眼之後，馮褚乾脆俐落的拉開了面前的椅子，把手中盛著兔子點心的飯盒放在左手邊，她點頭，「行。」

　　潘東明見她沒有反抗的意圖，同樣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本以為面前的小姑娘會耐不住性子，畢竟她才二十歲出頭，半點社會經驗也沒有。但耐心等待了半個多小時後，好幾道菜都見底了也沒見她說話，潘東明這邊有些沉不住氣了。

　　琢磨了一下，他選了一個切入點，「你覺得，這些菜品的味道怎麼樣？」

　　馮褚夾了一塊咕嚕肉裡面的鳳梨放到口中，咬一下之後，酸味頓時就彌漫到整個口腔。

　　因為味蕾上面的刺激，她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語氣也變得格外的含糊，「特別好。」

　　如果不是知道潘東明有所圖謀，馮褚覺得自己可能會被這一頓飯給收買。

　　說完這句話之後，馮褚捂住腮幫子，默默地放棄了這種顏色漂亮的水果，轉投到別的菜品的懷抱。

　　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只顧著吃，半點不肯接自己的話茬，潘東明眉頭倏而皺起來。

　　想到悅然如今的情況，他不得不按捺住自己，「馮小姐過謙了，我認為，馮小姐的手藝應該比他們好。」

　　這句話，已經表達的很露骨了。

　　馮褚先是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那邊筷子不曾有半分停下，「我才學幾天，怎麼可能會比學手藝幾十年的人厲害。」

　　像邱立新他們能被稱為廚師，她就不行。

　　「馮小姐天賦異稟，怎麼不可能？」潘東明覺得自己的耐心在被一點一點消磨著。

　　「你能學會粵菜界如今的泰鬥，邱先生的手藝，難道就不想用這個給自己謀算一個好未來？」

　　看得出馮褚不吃委婉這一套，潘東明終於忍不住直接了起來。

　　放下筷子，馮褚抽出紙巾擦了擦嘴，然後她誠懇的開口，「我覺得我好好學習，以後會更有前途。」

　　俗話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嘛。

　　馮褚這話說的認真，但落到潘東明耳朵中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深吸了一口氣，他重重的將手中的杯子放下。

　　「啪。」

　　不自覺得冷笑，潘東明一字一頓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過是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他就不信自己拿捏不住她！

　　好了，現在是徹底撕破臉了，早這樣也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

　　馮褚撐起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過去，她口中疑惑的問：「你這是狗急跳牆，還是欺軟怕硬？」

　　「你兒子請不動邱立新，然後你轉頭就來要脅我，也不嫌丟人。」

　　潘東明當悅然的老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指著鼻子這麼罵過他，再好的涵養在此刻也消失殆盡了。

　　他眼神驟然變得淩厲，衝一旁的保鏢使了個眼色，還沒等他下命令，那邊就驟然闖進來一個侍者。

　　「怎麼回事，不是說不讓來這裡打擾嗎？」秘書迅速上前，對著侍者就是一頓訓斥。

　　侍者面色微變，稍稍穩定之後，他趕忙對潘東明說：「江總和李總來了，他們兩位說現在要見您。」

　　江言之和李玉心，這兩個人不是早就離婚了，聽說都不怎麼在同一個場合出現，怎麼會忽然來這裡，還特意來找自己？

　　潘東明聞言，漸漸地恢復了冷靜。

　　為這麼一個小姑娘生氣，不值當，反正她今天是跑不了的。

　　「你把江總和李總請到貴賓室，說我等會兒就過去。」

　　悅然跟兩人的公司比，哪個也比不過，所以潘東明不得不客氣起來。

　　「你們幾個，在這裡陪馮小姐吃飯。」他倒要看看，面前這個小姑娘是不是真的跟她表現的那樣能沉得住氣。

　　馮褚聽了這話之後，原本是打算跟潘東明耗到底，反正到最後倒楣的肯定不是自己。但下一秒，一個聲音忽然傳了過來，打破了這裡的僵局。

　　「潘老闆，別來無恙啊。」一道儒雅的男聲由遠及近。

　　接著，包間門被打開，馮褚最先看到的是一個氣質高華的女人。

　　女人或許已經不再年輕，但周身散發出來的韻味卻一如往昔。

　　總覺得她很眼熟的樣子，馮褚愣神。

　　「小褚，你怎麼在這裡，快到乾媽這裡來。」江母，也就是李玉心衝她招了招手。

　　之前只在江寧的手機裡見過小姑娘的模樣，沒想到真人比照片更好看。只一眼，就能把人的心給融化了。

　　顧不得自己女兒的情緒，李玉心打算先斬後奏。

　　自己都兩千多歲了，什麼時候還能多一個乾媽出來……

　　馮褚一臉茫然的看著面前的女人。

　　李玉心以為她認生，神態自然的上前摸了摸她的臉，「看那些保鏢凶的，你有沒有嚇壞？」

　　馮褚張了張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有。」

　　看到李玉心的動作，還有江言之身後帶的幾個保鏢，潘東明直覺有些不妙。

　　他這回是踢到鐵板了，這小姑娘這才來帝都幾天，怎麼就能認識這兩位元呢？！

　　儘管心中驚怒，他面上還是保持著鎮定，然後給自己的秘書打了個手勢。

　　這兩個人的地位雖然都比他高，但終究沒有涉及到餐飲行業，他用不著怕。不過有一點，那就是李玉心跟裴家老夫人顏歆是閨中蜜友。

　　這件事，恐怕還得請裴少出面為好。

　　幾乎是在瞬間，潘東明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來補救。

　　——

　　裴家。

　　裴琛吃過晚飯，正陪著顏歆和裴震青看電視。不一會兒，樓梯那就傳來「嗒嗒」的聲響。

　　「唉，這麼晚了，你幹嘛去？」顏歆一抬頭，就看到了自己孫子行色匆匆的模樣。

　　「潘鑫源找我有事，我出去一趟。」裴欽隨口回答道。

　　裴震青聞言當即皺起了眉頭，「什麼事兒？」

　　潘鑫源他見過，那孩子還算不錯，不過他那個爹就不怎麼樣，有些短視，這也是裴震青會問這句話的原因。

　　見是自己的爺爺問話，裴欽哪兒敢隱瞞，馬上老實交代出來，「就是潘家想請一個小姑娘到悅然，然後現在有點麻煩，潘鑫源剛剛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出面調停一下。」

　　出於對好友的信任，裴欽並沒有細問，當然也就不知道現在是他奶奶的好友，李玉心找上門了。

　　小姑娘？

　　一旁一直沉默的裴琛頓了一下，冷不丁的開口，「你是說馮褚？」

　　「對。」裴欽點頭。

　　說完，他打了個招呼，換上鞋子就離開了。

　　「等著吧，這小子早晚會吃虧。」裴震青收回了視線。

　　又過了五分鐘，看著電視上快速閃過的畫面，裴琛淡淡道：「我出去一下。」

　　「你怎麼也出去？」顏歆皺眉。

　　「忽然想起來，公司裡面還有點事沒處理。」裴琛語氣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