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河 24.遇見
下午樹影陰翳，投落在地面上， 斑駁出小小的光圈。
樹蔭下， 男生專心致志的雕刻著什麼，在這一刻， 別的東西都已經不在他眼中了。
又是半個小時，木條上面已經清晰的出現了動物的輪廓。
因為時間關係， 所以男生並沒有進一步的雕琢， 隻稍稍刻畫了一下，讓動物的五官更清晰一些。
「好了， 你看明白了麼？遇到不合適的地方， 不用整個削下來， 只需要稍加改動一下就行。」男生一邊把刻刀重新遞給馮褚， 一邊開始嘮叨。
按照她那個雕法， 就算是給她一棵百年老樹， 到最後成品也是彈珠大的木珠子。
馮褚虛心接過刻刀，這次她等了很久，足足構思了七八分鐘， 才下定決心動手。
男生見狀並沒有催促，反而有些高興。
沒想到這小姑娘悟性這麼好，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裡就能及時發現自己的錯誤並且加以改正。
然而等第二個成品出來之後， 男生頓時就笑不出來了。果然，自己還是太年輕。
第二個木頭珠子圓滾滾的， 這次沒有什麼奇怪的棱角， 光滑的像是被機器打磨過。但男生還是覺得， 自己似乎是被它嘲笑了。
搖了搖頭，男生有些意興闌珊，「你沒有慧根。」
馮褚撓了撓頭，「對不起。」
用這麼好的工具，最後就出來一個珠子，確實是暴殄天物。
不再關注面前小姑娘的雕刻技術，男生換了個話題，問：「你想要買什麼東西麼？」
馮褚猶豫了一下，然後指了指放在地上的幾本書，「這個要多少錢？」
「厚的二十，薄的十塊。」男生答。
都是他平常看過的野史，考究一般，研究價值不大不說，還占地方，所以他今天才出來擺攤，爭取把這些書趕快處理掉。
馮褚摸了摸自己口袋裡的錢，然後異常大方的將整個攤位包圓了，「我只有八百塊錢，你看看夠不夠。」
這是哪兒來的小姑娘，怎麼這麼傻？
男生看著面前整齊擺放的八張百元大鈔，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拿。
終於，他沒有逃脫良心的譴責，提醒一般的開口，「這東西，文學價值不大。」
直白點說，就是沒用。
馮褚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發現上面提到的都是兩千多年前，封建帝制還沒有徹底建立時候的事。或許是沒有統治者特意的打壓，上面的故事天馬行空，千奇百怪。
將書合上，馮褚乾脆俐落的開口：「沒關係，我可以拿它當小說看。」
上面寫的內容還是挺有趣的。
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之後，男生抽出了在八張紙鈔裡抽出三張來，「我要三百，這些書你都拿走吧。」
馮褚衝他笑了一下，然後忙不迭的開始收拾。大約五分鐘後，她一把將半人高的書全抱了起來。
「等等。」看著她轉身欲走，男生突然開口，「這個當我白送的。」
話音落下，馮褚眼前就出現了一個虎頭印章。
老虎雕刻的十分精細，哪怕是鬍鬚都能輕易分辨出來，絲絲縷縷的動物兇悍的氣息撲面而來。
馮褚呆呆的看了虎頭印章半晌，就在男生以為這東西有什麼問題的時候，忽然就聽見她清脆的聲音，「謝謝！」
「我叫馮褚，現在在帝都大學這裡打工，你有什麼事的話，可以來找我。」
一個小丫頭片子，他能有什麼事麻煩到她身上。
有那麼一瞬間，男生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或許是怕傷到她的自尊，男生迅速收斂，擺了擺手，他口不對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低頭看了一眼留在木屑裡的兩顆木珠子，馮褚頭也沒回就走了。
「嘖，張繼明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一手呢。」旁邊同樣已經畢業的學姐一臉嫉妒。
「你是不是偷看我的泡妞指南了？」
雖然是不同學院，不同系的同學，但有兩天共同擺攤的經歷，知道對方的名字還是挺正常的。
摸了摸鼻子，張繼明用沒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嘀咕，「三百塊錢買我一個印章，我虧大了。」
他雕這東西也就是個人愛好，不過那印章本身……
算了算了，給都給了，總不能要回來。
將地面上的木屑清理乾淨，張繼明伸了個懶腰，接著就要走。書本已經處理完，該著手別的事了。
比如找工作。
然而張繼明剛走了兩步，忽然腳下一個打滑，差點沒摔倒。用手撐地，他的姿勢很有些狼狽。
「什麼東西？！」
磨了磨牙，他伸手，把不遠處的罪魁禍首，兩顆木珠子一把撈過來。
「你們厲害。」伸出大拇指，張繼明一臉佩服。
想到這東西好歹是別人下功夫雕刻出來的，儘管外形不怎麼樣，張繼明忍了忍，還是把它們揣兜裡了。
因為在外面晃悠的時間太長，等馮褚把書放回公寓，又重新回到帝都大學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
又等了一會兒，殷傑開車過來。打開車窗，她努了努嘴，「上車。」
打開車門，感受著車裡吹拂的冷氣，馮褚眼中有著好奇，「我們去哪兒？」
合同上可沒有寫這個。
「去找我師兄。」殷傑笑了一下。
為了不給馮褚心裡增添壓力，其餘的話殷傑並沒有多說，隻交代她今天晚上一定要少說多看。
馮褚聽完之後，當然是連連點頭。
夜幕低垂，星光朦朧。差不多一個半小時，殷傑將車子停在路邊劃分好的停車位上。
這裡離目的地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殷傑本來已經做好了向她解釋為什麼把車停那麼遠的準備，誰知道馮褚連問都沒有問，隻悶頭跟在她身後。
半晌後，殷傑按捺不住，「你就不想說點什麼？」
馮褚眨了眨眼，「……不是說少說話多看麼？」
殷傑噎了一下，接著她扶額，「現在還沒開始呢，你正常說話就行。」
這孩子，也忒老實了點。
不過馮褚這幅表現，反而讓殷傑放鬆了下來，她指了指不遠處停靠的汽車，然後歎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停在這裡，而是太扎眼了。」
千萬，乃至上億級別的豪車裡面夾雜一個幾萬塊的奇瑞，跟羊進狼群有什麼區別。雖然真正有錢有地位的人才不會在乎這個，但殷傑就是覺得彆扭。
她來是帶人來偷師，不是來搞新聞的。
「哦。」馮褚半懂不懂，隻順著她的話點頭。
「你啊你。」殷傑伸手點了點她的頭，徹底無奈了。
就她這個樣子，就算哪天被人賣了，倒替人家數錢殷傑都不覺得意外。
走了有一段路程，漸漸的，馮褚看到了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古色古香的建築。
竹色隱隱淡淡，沁人心脾。
「醉仙府。」馮褚停下腳步，一字一頓的念出上面的招牌名字。
殷傑挑眉，玩笑道：「眼神真好使。」
這麼遠都能看的清楚。
馮褚咧嘴，露出了一口小白牙，一雙眼睛在燈光昏黃的夜幕中熠熠生輝。
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從車裡出來的男人看到這個場景，腳步當即頓了一下。
「裴先生？」專門在這裡等候的侍者輕聲提醒。
秘書也看向自己老闆。
裴琛抿唇，「還是老地方，走吧。」
「好的。」侍者應聲。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只能看到裴琛的背影了。
總覺得裴先生的步伐比以往要大了一些……侍者暗忖，然後快步跟上。
「我聞到肉的味道了。」而且還是肘子。
「我怎麼沒聞到？」殷傑納罕。
「因為我餓了……」
感覺到空氣突然沉默起來，裴琛腳步放緩，他轉頭，低聲問：「魏總到了麼？」
秘書飛快的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之後，回答道：「那邊還沒有消息過來，應該還沒到。」
「嗯。」淡淡的點了點頭，裴琛面色不變，「邱先生今天在吧？」
侍者聽到他問起如今醉仙府名氣最大的廚師長，態度變得更好，「在的，您定的幾道招牌菜從下午開始邱先生就已經在準備了。」
這人是誰，竟然能請的動師兄？
念頭轉到這裡，殷傑不自覺得看了過去。
馮褚有樣學樣，跟著她做了相同的動作。
下一秒，她直直的望進了一雙幽深的眼睛裡，如漆如墨，亦如頭頂這片天幕，隱有星辰藏匿其中。
眨了眨眼，馮褚微微笑了一下。
或許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衝自己笑，裴琛愣了一下之後，接著僵硬的勾了勾唇。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老闆竟然笑了？！
秘書內心震驚，半晌沒能回神。
見對方好像是有事要辦，所以殷傑拉著馮褚給幾人讓開了一條路。
不知道為什麼，殷傑總覺得為首那個臉色冷的跟冰塊一樣的男人不動聲色的往這裡看了一眼，但等她回望的時候，那視線又消失不見了，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自己三十多歲年紀，再保養臉上的皺紋還是日益明顯起來，所以這人絕對不是看她。
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看著一無所覺，安靜的不成樣子的小姑娘，殷傑試探性的問：「你認識剛剛那麼人麼？」
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了。
馮褚想了想，果斷搖頭，「不認識，見都沒見過。」
「那你為什麼衝人家笑？」殷傑有點不相信這個回答。
皺了皺眉，馮褚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樣顯得比較有禮貌。」
對視的時候，其中一個人不做點什麼，總覺得場面會很尷尬。
不遠處將兩人對話聽的一清二楚的裴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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