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河 23.雕刻

　　「我們準備把這個視窗退了，　然後在帝都大學門口開一家小酒店。」殷傑笑著解釋。

　　這是她和丈夫之前就有過的打算。

　　帝都大學裡面學生雖然多，但也只有偶爾那麼幾個能吃得起單獨小炒，　賣的最多的還是大鍋飯。

　　炒菜叫不上價，每天就只能起早貪黑賺辛苦錢，　而且還要被對面那種只靠名聲吸引學生吃飯的劉常給壓制，這五年殷傑和溫良實在是過的憋屈。

　　後來他們就一直想往外搬，連店面都尋摸好了，就只差一個契機。如今馮褚一到，　契機也來了。

　　帝都大學作為百年學府，自建國前就已經建設起來了，　其建築風格帶有強烈的時代風格，　隨處可見雕樑畫棟的亭臺樓閣，每年光是遊客都能吸引百萬之數，　所以即使是離開了學生，　單靠大學校外的人流量，就足夠讓酒店正常運轉了。

　　殷傑有算過，以她粵菜烹飪的功底，開個小酒店沒有問題，　但如果想要把小酒店的名聲打出去就有些困難了。

　　現在能不能實現這個目標，重點就在於馮褚會不會點頭。

　　想到這裡，　殷傑和溫良就免不得歎息，這年頭，　果然還是有本事的人吃香。

　　馮褚初出茅廬，　對人類社會規則的瞭解實在是有限。抓耳撓腮的看了半天，　她不好意思的問：「我能把這東西拍個照，給朋友看看麼？」

　　事到如今，她恐怕要求助一下江寧了。

　　殷傑頓了一下，然後爽快的開口：「可以。」

　　反正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馮褚得到准許，接著將兩張合同拍出來，發到江寧的手機上。大約十五分鐘後，江寧的回復就到了。

　　「先別答應他們，我讓律師給你起草一個更標準的合同。」

　　或許還是不放心，江寧乾脆打了電話過來。

　　「小褚，把電話給殷小姐，讓她接一下。」

　　馮褚眨眼，忙不迭的答應，「哦哦，好的。」

　　殷傑接電話的時候還在想，這不知道是馮褚的哪個親戚，後面開始交涉之後，她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人不可貌相。

　　原來以為這小姑娘只是無根浮萍，和那些來帝都打工的千千萬萬個人沒什麼區別，他們雖然不會欺負她，但也不會降低自己的底線，哪成想她竟然還認得這號人物。

　　儘管江寧什麼都沒有透露，但殷傑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從談吐中相人的學問她多少也懂得一些。電話那邊的女人，不簡單。

　　馮褚踢了踢腿，安安靜靜的聽著幾個人交談。半晌後，她聽到殷傑無奈的同意重新擬定合同。

　　殷傑本來以為事情會很麻煩，然而中午剛過，學生用餐時間結束，視窗已經不再忙碌的時候，一個西裝革履，精英模樣的男人帶著一個公文夾就走了過來。

　　乖乖，還有這排場呢。

　　殷傑和溫良對視一眼，心中莫名震動了一下。看這情形，對方恐怕十有八九就是專業人士了。

　　和兩人設想的半點差距也沒有，男人笑著拒絕了殷傑給他的一杯白開水，然後直截了當的從公文袋裡拿出了自己這幾個小時裡趕制出來的新合同。

　　殷傑接過合同，和溫良一起逐字看了起來。

　　很快，他們發現上面不止明確的寫出了開店之後的薪資待遇，連每天的工作時間都有注明，事無巨細，他們之前擬定的合同簡直是無法無之相提並論。

　　專業的果然是專業的。

　　又略做詢問之後，殷傑飛快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到馮褚的時候，她連看都沒有看，直接寫名按手印，動作沒有半點含糊。

　　或許是很久沒有見過這個陣仗了，男人不由得愣了一下，接著他出聲提醒：「這是事關你利益的東西，你還是仔細看看的好。」

　　免得之後有哪一點不合適，再抱怨著想反悔。

　　馮褚彎了彎眉眼，反問道：「你覺得江寧會騙我麼？」

　　答案顯而易見，她不會。

　　大小姐倒是沒白替她操心……這麼一想，男人的面色忽然緩和下來。

　　「對了，江小姐特意囑咐我，讓你跟你說，以後不許吃零食。不然她就把家裡的保姆送過來，天天盯著你。」男人一本正經的重複江寧的指示。

　　原來的時候，男人還好奇到底是多麼沒有自製力的成年人，連這種瑣事都得需要別人威脅。現在看到真人了，他忽然就明白了。

　　這小姑娘哪兒有一點成熟的跡象，身上一團孩子氣遮都遮不住，也難怪大小姐不放心。

　　等男人交代完畢，乾脆俐落的走了之後，馮褚就差沒有哀嚎出聲了。

　　隨即，她眼珠一轉，然後想到了別的主意。零食不讓吃，那她吃正餐和水果總沒問題吧？

　　心思完全跑偏的馮褚完全沒有注意到溫良幸災樂禍的表情。

　　「怎麼樣，我這次是撿了個寶回來吧？」溫良向自己老婆邀功。

　　「德行。」殷傑白了他一眼。

　　不過想想劉常有眼無珠，這樣的人都往外推拒，他們就情不自禁的想笑出來。

　　活該。

　　人缺德事做多了，早晚會有報應的。

　　這件事解決之後，殷傑覺得渾身都輕鬆了起來。

　　雖然馮褚有一把子力氣，但殷傑現在可捨不得讓她做刷鍋洗碗這類的粗活。異常乾脆的從錢包裡掏出八百塊錢，殷傑接著就讓馮褚出去了。

　　按她的意思就是，下午想上哪兒玩兒就上哪兒玩兒，只要晚上七點半的時候記得回到這裡就行了。

　　遇到這麼好的事，馮褚當然不會反抗。把八百塊錢踹口袋裡，她接著就去逛帝都大學了。

　　現在是八月中旬，大一新生都被拉出去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軍訓了。校園裡剩下三三兩兩，要嘛是暑假沒回家，備戰研究生考試的大三學生，要嘛是已經畢業，但還沒有離開，等待特定幾個公司招聘的人。

　　總的來說，整個帝都大學還是比較熱鬧的。

　　一路走在林蔭小道上，任由炙熱的太陽落在自己身上，馮褚半點也沒有感覺到燙，徑直往最熱鬧的地方走了。

　　「都來看一看啊，學長四年珍藏，絕對超值！」

　　「學姐泡妞總結，讓你在大學四年成功抱得美人歸！」

　　「處理舊電腦，舊傢俱。」

　　很快，她看到了三三兩兩樹立起來的紙牌子，牌子旁邊對應的就是各色攤位。

　　六月份畢業的時候，大四學生已經處理過一次對自己沒用的課本、隨身碟，甚至於衣服這類懶得帶走的東西了，現在擺出來的，都是被人挑剩下的。

　　或許是臨近畢業了，離開這裡，再也沒有人記得自己是誰。所以這些畢業生們都變得格外的放縱還有熱情。

　　下午的時候天氣本來就熱，大一新生軍訓還沒有回來，在看到形單影隻的馮褚的時候，他們把視線齊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馮褚腳步頓了一下，很快就恢復正常。

　　轉悠了大概十分鐘，她到一個攤位前面停下了。原因無它，攤主正在拿刻刀雕刻東西，姿勢非常的專業。

　　隨意掃了一眼對方要賣的書籍，馮褚隱約猜到了他可能是考古專業的學生。這專業在帝都大學，冷的不能再冷了。

　　而對方用的，剛好是她最熟悉的篆書。

　　抬頭看了馮褚一眼，男生又低頭繼續自己的動作。

　　「不解風情，活該單身。」旁邊的女生嘀咕。

　　那印章能有小姑娘好看麼？

　　不只是女生這麼想，周圍看到這一幕的人都這麼想。

　　下一秒，馮褚在眾人的目光裡緩緩的蹲了下來，雙手托腮，一絲不苟的看著男生動作，這麼一看就是一個小時。

　　如果不是因為她隻盯著那枚印章看，旁邊的女生還以為她是看上了攤主本人。

　　一個小時後，男生把最後一個字雕刻完畢。

　　看著栩栩如生的虎型印章，一絲滿意從男生的眼中劃過，接著他才將注意力分給馮褚一點，「你對這個感興趣？」

　　「嗯！」馮褚迅速點頭。

　　「會弄麼？」男生問。

　　猶豫了一下，馮褚道：「會一點，但技術不好。」

　　聽到半是肯定的回答，男生頓時來了興趣，把半截木頭和刻刀遞過去，他開口詢問：「你試試？」

　　馮褚也不客氣，接過東西就開始動手。沒過多久，男生終於知道她那句技術不好，真的不是謙虛的客套話。

　　長方形的木頭，男生還沒有看清她打算雕刻什麼東西，只有一點棱角出來。

　　「太尖了。」馮褚皺眉。

　　男生來不及說什麼，就見那個棱角就被狠狠地削掉了。之後的半個小時，這種事情重複上演了七八次。

　　終於，長方形的木頭塊，變成了一個棱角分明的圓形木珠。

　　嘴角抽動了一下，男生聲音乾澀，「……你這是什麼東西？」

　　不要告訴他，這也叫雕刻。

　　馮褚看了半天，然後不好意思的開口，「木珠子。」

　　她原本想雕一隻牛來著……猶豫了半天，馮褚最後也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忍了忍，男生沒忍住，重新拿了塊木頭出來，「看著。」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這麼一個作品，他的自信心忽然開始膨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