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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中魅 - 第77章字體大小: A+
     
    第77章

     悠閒自得,其實就這樣保持原形, 也沒什麼不好。該享受的照樣享受, 他娘子都不嫌棄他, 令主覺得自己過去的歲月從沒被這麼照顧過。她給他喂飯,給他洗臉, 晚上夫妻相處也很融洽。一度他甚至不想變回來了, 不過憋著不說話很難受,而且他也想抱她。總這樣四隻蹄子, 就覺得無方太可憐, 時間久了, 她會缺愛的。

     三天,他的修為已經恢復了九成, 其實不去找明玄, 他也可以自己變幻。不過暴露得太多, 有時候並不是明智之舉。皇帝有控制的**, 有掌握一切的決心, 如果讓他發現自己跳出了他的手心,不知道還會變出什麼花樣來消遣他。令主是個怕麻煩的人,他同無方說, 「我今天得進宮一趟。」

     無方很驚訝, 「你能說話了?」

     他得意地晃晃脖子,「本大王不過給他留點面子,讓他替我化形,這樣他就覺得自己能夠拿捏我。」他眯覷著眼睛睇了她一眼,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無方說當然,她怎麼能放心他一個人去見明玄。自從上次的事之後,她就不敢再讓白准離開自己半步了,必要他時刻在自己視線範圍內,她才覺得安心。

     風華絕代的令主,被明玄折騰得這麼慘,到現在她依然能感受到刻骨的恨。如果是靜靜的喜歡,她會很感激他的厚愛,可一旦這種喜歡變成佔有慾,那滋味就大不一樣,變得充滿危險了。

     家裡一堆人,都表示要一同前往,令主說不必,「那裡到底是皇宮,不要給人落下口實再找我麻煩。本大王只想安安靜靜地美,將來活成中土史書上的一道風景就夠了。畢竟人生短短幾十年,讓著他點,他早晚會死的。」

     令主馱上娘子,朝大明宮方向飛馳而去。很不厚道地挑了皇帝就寢的時間,明玄讓他受了這幾天的罪,他禮尚往來今夜讓他睡不好,應該不算過分吧。

     令主降落在光明宮前的月台上,所到之處風雷滾滾,這是他出場的特效。宮門前侍立的宮人個個目瞪口呆,到底見麒麟的機會不多,甚至有不識貨的嚇得暈厥過去,也許是把他當妖怪了。

     內侍掌班驚恐之餘,打著擺子上前長揖行大禮,「護……護……護國,這麼晚前來,是有要事嗎?」

     令主當然不能應他,還是無方落地後溫和一笑,「我們來求見陛下,請問他現在有空嗎?」

     有沒有空,內侍覺得不大好說。皇帝即位,廣納後宮,宮裡的美人多了,陛下是正常男人嘛,入夜總得點個把伴駕侍寢。先前進去一個,照時候算,這刻應當已經在忙了,所以麒麟現在求見,他不是不為他通傳,是實在不敢。

     白胖的宮監長長呃了聲,有點怵訪客,但更加怵天子震怒。猶猶豫豫磨蹭了下才道:「如果護國和夫人有空,明天再來多好。今晚已經入夜了,陛下有陛下的安排……」

     驕傲的麒麟不以為然,他別過臉,憤怒地噴了下鼻息,聲音之大,嚇了宮監一跳。

     無方依舊和顏悅色,「那麼陛下在裡面嗎?」

     宮監點了點頭,畏縮地離麒麟遠一點,還是這位美貌驚人的夫人看著更加和藹。

     無方回頭望令主,他不知什麼時候把乾坤鏡掏了出來。那東西是偷窺必備神器,能看又能錄,而且畫面超清,恍在眼前……

     麒麟眼都看直了,想必內容不同凡響。無方湊過瞥了眼,看見厚重莊嚴的黃色帳幔後,帝王褪了一身龍袍,覆在一個嬌媚的女人身上。皇帝皮膚很好,身材也不錯,腰間勁而有力。龍床上的美人很痛苦,滿頭大汗,發出悲鳴般的嗚咽。

     禽獸啊,這麼不顧別人死活,八成是個變態吧!令主和無方嘖嘖品頭論足,無方雖然已經說過不和他師徒相稱,但畢竟做過兩天師父,偷看徒弟行房終歸不太好。她糾結了下,試圖堅定信念,然而架不住好奇,實在太想看了。於是羞赧地咬著指頭,瞟一眼,再瞟一眼,最後勾住麒麟腿,就再也挪不開視線了。

     看看,和沒有感情的女人睡覺,無非就是這樣。明玄作為皇帝,朝堂上很威風,床笫間也極其霸道。被翻紅浪……不不,沒有蓋被子,皇帝的龍床也沒有他們婚床的香豔旖旎。令主覺得他和娘子的互動是真正的靈魂與靈魂的交融,不像明玄,只能稱之為發洩。

     女主角的正面有時候會被遮擋,看不見表情比較遺憾,他們隨著乾坤鏡視角的轉換,脖子也不由自主跟著歪過去。可是鏡子裡的人忽然停了下來,似乎發現了什麼,憤然回頭一顧,把他們嚇了一大跳。

     皇帝抽身而退,光/裸著轉過身來,說時遲那時快,令主飛快矇住了娘子的眼睛,好險,差點讓那穢物污染了無方純潔的眼睛。令主自己下狠勁看了兩眼,拿自己和他比較,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明玄果然比他差遠了。

     皇帝怒不可遏,這種時候被打斷,簡直殺人的心都有。他知道有第三雙眼睛在偷看,料準了是白准,憤然打開殿門出來,竟發現無方也在外面站著,頓時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怔怔的,「師父怎麼來了?」

     無方嗯了聲,「我陪令主一道來的。」

     剛才他的私生活她看見了多少,皇帝心裡很沒底,都怪這恬不知恥的白准,一定是他使的詐。

     他狠狠瞪了他一眼,令主漫不經心別開臉。這麼點刺激就受不了,回頭打擊更大,不會一下子駕崩吧!

     令主邁著小步,帶無方一起進殿。殿宇寬闊,他那麼大的個頭進去也不顯得擁擠。明玄在寶座上落座,神色威嚴。到底是干皇帝的,就算穿著中衣,也照樣氣宇不凡。

     「這麼晚入宮,不知所為何事?」原本如果只有白准一人前來,很多話可以開誠布公。現在他帶了無方,他便不得不加以掩飾,免得她心裡愈發厭惡他。

     令主是打算裝啞到底的,只拿大眼睛看著無方。無方沒別的話,向上拱手,「還請陛下網開一面,放我們夫妻一條生路。」

     坐在上首的皇帝對他們的這份恩愛感到很不屑,放他們一條生路,誰來成全他?他裝傻充愣,含笑道:「這話朕就不明白了,你們夫妻不是在一起嗎,何來放不放生路之說?」

     一人一獸,天塹鴻溝。皇帝很滿意他看到的,即便眼下不能拆開他們,給他們添添堵,他心裡也舒暢。

     他挑釁地看白准,眼神裡充滿嘲諷。無方很想打掉他這種倨傲的表情,如果乾脆明著來,她還敬重他的為人。現在背後使絆子,用這麼不入流的手段,實在叫她唾棄。

     她掖著兩手道:「明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麒麟的封印只有王能解開,解開之後麒麟修為頓失,如果這個時候趁機下手,不失為一個好時機。你在他化形之後逼他去梵天,逼他冒險取河圖洛書,這些都可以不計較,但你不該定住他的原形,讓他不能變幻。」

     上首的皇帝聽後嗤聲笑起來,「我不過是個凡人,哪裡來那麼大的本事定住他的原形。這都是他跟你說的?」

     無方哀憫地看了令主一眼,「他根本說不了話。」

     「所以你就懷疑我,」明玄恨恨道,「在你眼裡,我就這麼不堪。」

     喂喂喂,旁聽的令主開始覺得憤憤不平了,敢當著他的面公然吃醋,這個狗屁皇帝還要不要臉?連朏朏都聽得懂人話,難道他以為他是聾的嗎?要論大膽,皇帝真是天底下最無所顧忌的人,什麼話都敢直言不諱。覬覦別人的老婆這麼光明正大,信不信他不演戲了,直接化形取他狗命?

     令主蓄勢待發,無方暗暗拉了他一把,讓他稍安勿躁。座上的皇帝很生氣,別開臉不看她,她略頓了下,好言道:「你這又是何必呢,事情做絕,真是你的風格嗎?你不為他解,憑他萬年的修為,終有自己破解的一天。到時候大家見面尷尬,你們還能好好共事嗎?你在世稱帝不過幾十年光景,大可不必弄得這麼難看。有些事木已成舟,磨難越多心貼得越近,你懂這個道理。」

     皇帝不平,然而不平又能怎麼樣?他們到底是夫妻,兩個人一頭睡著,唧唧噥噥,早晚說遍他的壞話。其實現在他裡外不是人,他自己知道。這個梗作與不作,都不重要,反正就那麼回事了。

     他長出一口氣,抬了抬手指。一縷極細的微光從他指尖綻放,舒展著婀娜的身姿盤桓前行,沒入白准的胸口。一瞬麒麟的身體大放金光,然後屏障像水面把他吞沒,散盡時他已經恢復人形,風流倜儻地拱手向上一笑,「多謝陛下了,我發現還是當人比較好,做獸不方便,什麼都要我娘子遷就我。」一面說,一面有意無意抬起手,捋了一下他的犄角。那對角在巨燭的映照下,愈發神氣活現,非比尋常。

     皇帝看見了,頓時變了臉色。他霍地站起來,緊緊盯著那對角,連聲線都扭曲了,「為什麼你的角還在?你這兩日明明是獸形……」

     令主羞澀地牽了無方的手,「愛情可以超越一切,你沒聽說過嗎?」

     「你們……」皇帝簡直氣血攻心,一陣天旋地轉。瘋了,真是瘋了,瘋得人不齒,瘋得人沒眼看。一個是人,一個是獸,怎麼能這樣!萬萬沒想到,他眼中冰清玉潔的無方墮落至此,實在不可思議。他漲紅了臉,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師父……真好興致。」

     無方被白准這傻子弄得很不好意思,早知道是這樣,就不該跟他來。她把那對角的事徹底忘了,沒想到他化成人形,招牌依然還在。以後是不是但凡房裡沒閒著,他就要頂著犄角滿世界招搖?別人一看見他,頭一句話無非「令主雄風不倒」,他大概覺得這樣特別有面子吧。

     無可奈何,就算尷尬,她也沒法真的怪他。反正是夫妻,現不現眼的,習慣就好了,因此只是怨懟地瞥他一眼,小媳婦似的紅了臉。

     皇帝又羞又憤,彷彿一腔熱血被潑到了塵土裡,替自己不值,更替他們臊得慌。不能再看見他們了,他閉上眼,指著殿門斷喝:「出去,都給我出去!」

     令主品咂出了他的不甘,涼涼一笑道:「如此就不打擾陛下的好事了。這兩天你要是沒打算搞什麼泰山封禪之類的活動,我就不出現了,閉兩天關,好好休整一下。」

     皇帝面若寒霜,明白他所謂的閉關是什麼意思。不就是拉著無方沒日沒夜膩在床上嗎,然後再頂個大犄角,到他面前來晃蕩。

     他握緊案下的手,因為憤怒,壓在膝上瑟瑟發抖。他們的腳步聲遠了,他心裡的驚濤駭浪卻不能止息。他困頓、憎恨、無法疏解。在凡人的眼裡他是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可在他們那幫妖孽看來,他不過是佛界的淘汰品,是個不夠格登入佛界的意生身,是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的一絲殘念。

     他起身在寬闊的大殿內踱步,心裡油煎似的難受。怎麼辦,他覺得自己要走火入魔,這種無法言說的恥辱,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直接扇在了他臉上。寧願人獸也不要他,豔無方是被白准下了蠱嗎?自己到底哪裡差,威逼利誘都得不到她。

     他揚手,把案上的文房和奏疏全都撣落到地上,狠狠地踐踏,將一切踏成灰燼,踏進塵埃裡去。殿外侍立的人都泥首跪在地上,後殿裡一串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掖著衣襟的女人惶惶站在金花銀燈樹前,囁嚅著叫了聲「陛下」。

     他臉色沉鬱,轉過頭來看她,那眼神彷彿是在打量一隻獵物。她恐懼地倒退了一步,但還是壯起膽來,「夜深了,臣妾服侍陛下就寢。」

     他沒有說話,站了會兒轉身往外,一直向北,穿過重重門禁,走進了瞿如宮裡。

     這尋常的宮殿,看著沒什麼特別之處,但瞿如想從這裡走出去,卻難如登天。他不留無用之人,和這鳥兒糾纏不清,本來就懷揣目的。無方終究是個善良的人,當初他無端失蹤,她對收入門下不滿三個月的徒弟尚且盡心竭力,對這只相處了幾百年的鳥兒,又會有多深的感情呢?

     滿室狼藉,她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窗上桃花紙被撕扯得稀爛,但沒有用,他畫地為牢,只要不解開,她永生永世都走不出去。

     「師姐。」他垂眼看癱坐在地上的鳥兒,她掙紮了太久,已經精疲力盡。

     聽見他的聲音,瞿如抬起頭來看他,從一開始的死氣沉沉,到滿眼迸發出熊熊的烈火,她跳起來直撲向他,「明玄,老娘撕了你!」

     可惜她撕不了他,她的爪子不夠尖利,速度沒有他快。他只輕飄飄一撣,她就被撣飛,重重砸在了牆上。但她不屈,把剩下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再一次襲向他。三足鳥並不是戰鬥型的,她的攻擊對他來說不值一提。於是又被拋出去,沉重地墜落,直到她躺在地上,再也起不來身。

     他寒著眉目端詳她,「師姐,你打不過我,還是保重你自己吧。奇怪,你和她在一起那麼多年,為什麼連她的半點風姿都沒學到?倘或有一絲影子,我可能還會對你好一些。你愚蠢、衝動、隨心所欲……不管是走獸還是飛禽,像你這樣的,通常只能充當炮灰。」

     瞿如尖聲咒罵他,「老娘不過嫖了你一回,你就這麼待我,我哪裡對不起你,你要囚禁我?」她艱難地站起來,左邊肩膀脫臼了,拿右手扭扭往上一托,咔地一聲接上了,然後撐著月牙桌虎視眈眈地瞪著他,「明玄,你到現在還在肖想師父,太不要臉了。師父有了令主,他們過得好好的,你為什麼非要摻一腳?今天到我這裡幹什麼來了?吃了癟,找茬來了?看看你那一臉慾求不滿,簡直要笑死我了。」

     那隻不知死活的鳥兒,居然真的哈哈大笑起來。她越是笑,他眼裡的陰霾便越盛大。忽然出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點點收緊箝制,「師父現在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不管我做什麼都是錯,她眼裡只有白准。你猜猜,如果你出了事,她會不會著急來看你?」

     瞿如被他掐得喘不上氣來,很想告訴他師父有個毛病,不會輕易看扁一個人。但這個人一旦被她看扁,這輩子就永無翻身之日了。弄死她,引師父進宮來嗎?既然師父已經不拿他當好人,他這麼做,只能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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