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當然否認了。
他搖著頭，認真道:“我只是就事論事，說實話罷了。”
可新玉衡的內心裡，卻難得的，生出一絲暖意來。
新玉衡是一個很敏感的人，誰對他好，誰對他心懷惡意，她很敏銳的就能感覺到。
哪怕那個人隱藏的再深，他也能察覺到。
這是她從小那些遭遇所給他帶來的能力。
而之前她之所以兩次被沈煉給欺騙了，就是因為沈煉對她沒有惡意，所以她才沒有識破沈煉的偽裝。
否則的話，一旦秦沈煉對她有著濃濃的惡意，那就算沈煉偽裝的再好，她敏銳的感知力，也能察覺到。
也正因此，新玉衡對沈煉，態度才這樣好。
她能成為北鬥會的新玉衡，拋開她和北辰的仇恨不說，她能坐到這個位置，本身就代表她也是一個狠人。
否則的話，她一個女人，根本沒資格坐上去的。
故此，這樣的她，對沈煉的態度，真的算是破例了。
而這一次，她更是敏銳的察覺出沈煉那一絲善意。
沈煉很明顯是擔心她會因為無法參與這次的計劃而感到失望失落，所以額外多加了那一句。
這就是沈煉的溫暖。
也從側面證明，沈煉除了會懟人外，本質還是一個溫暖的人。
新玉衡湛藍的眼眸，微微動了一下，她忽然笑了一聲，道:“你還真的不愧是她的兒子啊。”
“他?”
“我老爹嗎?”
沈煉說道:“我老爹是個老渣男了，你可別把我和他相比，我可比他衷情多了。”
新玉衡搖了搖頭，她沒有解釋她所說的她，非是沈煉認為的那個他。
她說道:“你現在藏身何處?”
“怎麽?”
沈煉笑呵呵道:“想要半夜偷襲，投懷送抱，舍去拜堂，直接洞房?”
新玉衡:“……你那腦子裡究竟裝了些什麽?”
“智慧啊，我是滿腦子的智慧。”沈煉大言不慚的說道。
新玉衡徹底無奈了。
她站起身來，不再詢問了。
她明白，沈煉是故意插諢打科的，因為沈煉壓根就不想回答這些。
她走到神像前，看著傾倒的神像，說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麽不將這尊神像複原嗎?”
沈煉想了想，說道:“為了記念?”
新玉衡搖了搖頭，道:“不是紀念，而是仇恨，或者說，是屈辱。”
“嗯?”
沈煉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新玉衡深吸一口氣，道:“這神像，我想複原，可是我不能複原，你明白嗎?”
沈煉眸光一閃。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眸微微瞪大……
北鬥塔五層，忽然陷入了安靜中。
這安靜，有些詭異。
不是落針可聞的那種安靜。
而是一種，仿佛一人獨自處於漆黑寒冷的冰天雪地中，那種四顧茫然的安靜。
因為新玉衡的這一句話，沈煉的大腦，瞬時間瘋狂的旋轉了起來。
無數的想法思緒，在此刻，瘋狂上湧。
沈煉的大腦，就仿佛是一台系統出了問題的電腦一般，竟是有些卡頓了。
太多的信息，太多的衝突，在此刻，陡然在他大腦裡迸發而出。
沈煉直接看向新玉衡，說道:“北辰……和北鬥觀，究竟是什麽關系?”
新玉衡此時卻是搖了搖頭。
她站在窗前，目光透過窗戶看向外面，聲音似乎有些悠遠，說道:“又有人回來了，他們會很快來到北鬥塔向我稟報情況，你該走了。”
沈煉眉頭皺了一下。
他目光深深的看了新玉衡一眼。
而新玉衡，此時就仿佛和他處於兩個世界一般。
自己這裡，是無限光明。
而新玉衡，則是與黑暗連接。
沈煉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新玉衡是不願多說了。
也許這一句，新玉衡都不該說的。
沈煉說道:“接下來，千萬不要留情。”
“北辰的本尊究竟長什麽樣，我不清楚，我覺得你也未必清楚。”
“我既然可以易容成那麽多人，都能瞞得過你，那北辰，也一樣有這種能力。”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北辰在什麽地方觀察著你。”
“而已北辰的能力和眼力，你但凡有一丁點的不合情理的舉動，對他而言，都如同是黑暗中的光芒，無比刺眼。”
“所以，千萬別做傻事。”
“這一次，是我和北辰早就約定好的對弈，你已然算是我棋盤上沒有預料到的驚喜了，有你給我的情報，足以幫我找準對付北辰的方向，這就足夠了。”
沈煉難得多說了幾句話。
似乎是在回報新玉衡剛剛的那句話一樣。
他說道:“我走了，有機會，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希望那時，你和我之間，會有更多的話題可聊。”
說完，沈煉便不再有一點耽擱，直接轉身，向外走去。
新玉衡就仿佛不知道沈煉離開了一般，她仍舊站在窗口，吹著冷風，耳邊聽著沈煉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的腳步聲。
這時，新玉衡才輕輕歎息了一聲。
“你有一個好兒子，他沒有讓你失望，他很聰明，很健康，很有主見，很樂觀……”
“可他，畢竟是你的兒子啊。”
“所以，我還是希望，能給他一些提示，你不希望他冒險，可我想……若是最後當他知道事情的一切真相時，他未必會開心。”
“所以，很抱歉，我這次，自作主張了。”
新玉衡再一次歎息，那聲音，縈繞在風中，似乎久久不斷。
…………
沈煉離開了北鬥塔後，就直接返回了廂房區域。
不過他並沒有返回到天璣和巳蛇的房間，而是找了一個無人的房間，也不挑剔這房間是否舒適和乾淨了，直接走了進去。
房間漆黑，沈煉也不點燈。
他直接坐在了凳子上，眉頭微蹙，神情凝重。
新玉衡剛剛的話，真的讓沈煉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因為沈煉忽然發現，如果新玉衡沒有騙自己的話。
那自己之前的推斷，似乎從根本上，就錯了！
新玉衡剛才說……為什麽五層的神像沒有複原?
反而是那樣傾倒在地！
她說，是因為仇恨，因為侮辱！
沈煉原本以為是懷念，是回憶，是記住這座北鬥塔建立的不易。
可結果，不是！
正好相反！
不是好的懷念，而是充滿惡意的侮辱。
換句話說，不將神像複原，乃是對神像的侮辱！
而誰有權利，做此事?
毫無疑問，是北辰，才能阻止任何人複原此神像！
那麽，也就是北辰在侮辱神像！
也就是說，是北辰，在侮辱北鬥娘娘！
可在他原本的推測裡，北鬥娘娘是北辰為了紀念誰，才創造的。
所以，應該是充滿著善意的。
可結果，完全，完全不對！
漆黑的房間內，沈煉閉著眼睛，端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指不斷磕著桌子，咚咚的聲音，富有節奏的在房間裡響起著。
沈煉的大腦，正在飛速旋轉著。
他在反思著自己之前的推測。
沈煉之前的推測，是北鬥娘娘有很大可能，是北辰的妻子，或者北辰的母親亦或者女兒之類的。
至少，和北辰，是親屬關系。
而這北鬥觀，也是北辰為了紀念北鬥娘娘所建造的。
所以，北辰對北鬥娘娘，應該是帶著很重的善意的。
可現在，情況卻完全不同了。
如果新玉衡有騙自己的話，那沈煉之前的推測，就簡直是錯到了極點了，相差千差萬別！
神像傾倒，而不複原。
是北辰故意的！
而這對北鬥娘娘而言，是侮辱。
所以，北辰對北鬥娘娘並沒有善意。
既如此，北鬥娘娘和北辰的關系，也就和沈煉的推測完全不同了。
至少，不會是親戚關系。
可若不是親屬關系，那太和城北鬥塔五層的院落要怎麽解釋?
明明北辰的手套，就在那裡。
難道，那其實不是北辰和北鬥娘娘居住的院落?
可若不是的話，北辰又為什麽要耗費那麽大的精力，在北鬥塔最高層布置那樣一座院落呢?
奇怪！
當真是奇怪！
沈煉手指輕磕桌面，大腦旋轉的，都快要把CPU給燒了。
可還是想不通。
沈煉忽然發現，因為新玉衡的一句話，讓他原本已經捋清的頭緒，再度混亂了起來。
饒是沈煉，一時間，也無法捋順了。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不合邏輯之處也太多了。
沈煉最擅長的，是以邏輯為基礎，進行的推理。
可現在，因為缺少一些關鍵性的證據和線索，使得秦文遠的邏輯，都無法通順了。
故此難得的，讓沈煉都覺得棘手了。
“新玉衡沒理由和我說謊，而且她明顯知道更深層次的秘密，這個秘密，是自己所沒掌握的，或者說……現在還不能接觸的。”
“故此，新玉衡剛剛，也許就是故意給我透露了一些真正的深層次的秘密，那麽，新玉衡的話，就是可以相信的。”
“而新玉衡的話能信，那就表明我之前的推測，真的錯了。”
“從根本上就錯了，北辰和北鬥娘娘，也許，不僅不是親人，還是仇人，至少，可能有一些恩怨。”
“如果北辰和北鬥娘娘的關系都錯了，那天璣和他們之間的關系，會不會我也想錯了?”
“可我之前試探過天璣，他的反應的確不對勁，那這……是否表明，天璣其實是與北辰或者北鬥娘娘之中的一個有關系?”
沈煉眉頭蹙著，大腦的運轉越發的快。
各種可能性，都在這一刻，瘋狂的向他的大腦裡衝去。
好的壞的，合理的不合理的，各種可能性，都被沈煉給過了一遍。
如果說一種想法就是一出戲的話，那沈煉在這短短時間內，已經看過幾百場戲了。
其大腦的負荷，可想而知。
片刻後，沈煉常常吐出了一口氣。
“不能再這樣瞎猜了，還需要線索，而且是經得起推敲的線索，我已經錯過一次路了，不能再走錯了。”
沈煉抿了抿嘴，眼眸陡然睜開。
不過，雖然說他對北辰和北鬥娘娘的關系猜測有些問題，但卻也不是完全錯了。
這段時間，沈煉得到的線索越來越多，見到的人越來越多，其心中的那塊拚盤，也在越發的完善。
所以，雖然錯了，卻也沒有讓沈煉如何沮喪。
反而讓沈煉，越發充滿了鬥志。
對於聰明的他來說，遇到困難，才更加有趣。
否則，一點挑戰性都沒有，人生，不就太無趣了嗎?
沈煉，還真的就吃這一套，真相越曲折，他越感興趣。
“呼……”
沈煉緩緩起身，臉上的神色，再度恢復平靜，任是誰，都無法知道他內心經歷了怎樣的天翻地覆。
“該回去了。”
沈煉出了房門:“眼下，還是和北辰的這盤棋更重要，等下完了這盤棋，再說其他吧。”
沈煉很快就返回到了暫居的房間。
他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房門。
可是裡面卻沒有傳出任何聲音來。
沈煉也沒有意外，他笑了笑，直接雙手一推，便推開了這扇門。
門被推開，室內一片漆黑。
只有微微月光灑落，微弱的照亮了這個房間。
而目光環顧房間一圈，沈煉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他笑了笑，走進房間裡，轉身將房門關閉，之後才開口說道:“不錯，危機意識不錯，都差點沒發現你們， www.uukanshu.net 這樣的話，就算是敵人真的突然襲擊，你們也能安然逃過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直接走到了桌邊，拿起茶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而後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說道:“不過有些細節你們沒有做好，就比如這茶水，竟然還是溫的。”
“你們覺得一間許久都沒有人住的房間，茶水還能保持這樣的溫度?”
這時，兩道人影，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天璣撇著嘴說道:“剛剛時間太急了，你一言不發，忽然敲門，而且下一刻就推門而入了，我們哪知道是誰，根本就沒時間處理這些。”
沈煉看著天璣，笑了笑，說道:“這可不是理由。”
“天璣，若是你因為這個原因，被敵人發現了，你覺得，敵人會因為沒給你時間處理這些，就不追殺你嗎?”
天璣名抿了抿嘴，最終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她很清楚，沈煉這話雖然不好聽，可的確是他們粗心了。
他們應該隨時準備預防各種可能的突發情況，並且做到心中有數，這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一切隱患。
沈煉笑了笑，他說道:“不過有我在，就算你們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對的，也無所謂，因為我在，我保你們所有人都平安無事。”
天璣翻了個白眼。
沈煉前面說那麽多話，就是為了誇他自己嗎?
她無奈的說道:“就算你不在，我們也會平安無事的。”
“而且你這麽喜歡冒險，我們更危險好不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