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這會兒各處也都熄滅了燭火，無論主子們還是太監宮女們都歇息了。
禦書房後殿，皇上換了寢袍卻沒有睡，慢慢在地上走動。
“皇上，早些歇息吧，明日太子選妃，您還要跟著費心呢。”
易總管躬身伺候著，小心勸說。
皇上卻擺擺手，說起了另外之事。
“你跟朕身邊也有三十年了吧?”
“是啊，皇上，老奴那時候還是個小太監呢，因為瘦弱常被欺辱。還是皇上心善，把老奴帶在身邊伺候，老奴才得以活命。”
易總管不知皇上為何問起這事，只能撿著好聽的話說。
不想皇上歎了氣，應道，“那時候，別說你一個奴才了。朕即便是皇子，也是活的戰戰兢兢。幸好有表哥陪著，雖然苦了一些，到底慢慢好起來了。”
易總管眼神一閃，陪笑著說道，“老奴記得，您登基那日，侯爺還抱著您哭了呢。那可是老奴第一次看見侯爺掉眼淚，平日他都是冷著一張臉，護在您身邊。”
“是啊，表哥也沒比朕大多少，但為了護著朕，總冷著臉，這般旁人就會顧忌一些。
“後來朕登了基，又被太后打壓，表哥又接管了暗衛，多少次生死掙扎，幫了朕很多，總算讓朕同太后平起平坐……
“再後來，朕成親生子，表哥卻一直孑然一身，幸好認了福妞兒做義女，否則一輩子都不知道為人父母是什麽滋味……”
皇上難得打開了話匣子，居然吩咐要了酒菜，自斟自酌。
易總管陪在一邊，做好一個捧哏的角色。
不時附和一兩句，跟著歎氣兩三聲。
直到夜半，皇上喝得半醉，才放下酒壺。
“有時候，朕倒是懷念小時候，雖然苦一些，但也單純很多。沒有什麽不得已，沒有什麽兩難……”
說罷，他擺擺手，“你下去歇息吧，朕也睡了。”
易總管趕緊行禮，然後後退著出去，嚴嚴實實合上了門扇。
天上的月牙兒，孤單單掛著，好似彎彎的眼睛正嘲笑著人間的肮髒，人類的自私虛偽……
相對於封太子，今日的選妃居然更熱鬧三分。
雖然只有一百多姑娘參選，但送行的親朋，還有隨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加一起卻有一千多人，把宮門圍攏的是水泄不通。
女人多了，就免不得話多，話多就免不得吵鬧。
偶爾有參選姑娘的父兄跟來，被吵的腦袋都大了一圈兒，幾乎是逃命一般退出了“戰鬥圈兒”。
幸好，天空剛剛放亮，宮門就開了。
方才還鬧哄哄的門前立刻就安靜了。
姑娘們一個個盛裝打扮，嫋嫋婷婷走著，毫不吝嗇展現出她們端莊溫婉的美好一面，然後排隊進了宮。
太后犯了大錯，已經魂歸地府了。
貴妃在冷宮裡數螞蟻。
皇后雖然“活著”，但實際已經死了。
偌大的皇宮，如今連個女主人都沒有。
所以，禮部眾人在薅掉了大半頭髮之後，就想出一個展示才藝的主意。
主場依舊放在禦花園，皇上和太子在不遠處的水閣上，三公主則被請來坐鎮待客。
各家閨秀原本還有些擔心，畢竟三公主實在不好相處，說話處事半點兒不會顧忌她們的顏面。
但轉過念頭一想，她們如今可不是來赴宴做客，是來選妃的。
以後說不得誰就是三公主的嫂子了！
三公主再尊貴，也馬上要出嫁了。
一個出嫁女，再囂張也沒膽子為難娘家嫂子吧，畢竟她以後還要指望娘家撐腰呢！
這般想著，閨秀們就都底氣十足，恢復了她們世家貴女的高傲模樣。
但她們注定要再一次失望了。
三公主沒了娘，守孝幾日，滿心的戾氣。
這會兒滿眼的花枝招展，金光閃爍，怎麽可能給她們好臉色！
於是，眾多閨秀們報上來的才藝單子，被她拿在手裡，隨口就改的面目全非了。
擅長彈琴的，改了跳舞。
擅長跳舞的，改成畫畫。
擅長畫畫的，改成繡花。
總之，誰也別想稱心如意，統統展現一下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閨秀們都懵了，不明白今日出門是不是沒看好吉凶。
有聰明的，保持了沉默，靜觀其變。
有嬌氣的，已經紅了眼圈兒。
當然也有膽大耿直的，開口就反對。
“公主殿下，小女不擅長彈琴，小女要跳舞。為此小女特意縫製了舞衣，練習了許久，您不能說改就改了啊！”
三公主卻是滿不在乎，一邊悠閑吃著果子，一邊應道，“你們既然來選妃，難道不該做好周全的準備?你擅長舞蹈，本公主就一定要看你跳舞?
“再說了，你們的教養嬤嬤沒教過你們嗎?人與人相處要長久，不能看光鮮的外在，要看真實的內裡。誰知道你們跳舞跳的千好萬好，是不是內心狠毒自私啊?
“萬一太子哥哥被你們的舞姿吸引，娶回來才發現你們是個連字都不會寫，針線都不會拿的廢物，怎麽辦?”
“你……”那貴女被氣的咬牙，想說什麽又不敢。
畢竟再說下去，她就成了極力想要掩蓋短處的心機女了。
“出頭鳥”撞了牆，其余人自然不會傻的前仆後繼去找不自在。
一時間，所有人都接受了臨時改規則的事實。
第一個出場的貴女，畫了兩隻鴨子，說是鴛鴦戲水。
第二個出場的貴女，跳舞時候閃了腰！
第三個出場的貴女，被針尖扎爛了手指頭，才繡出一片紅色的樹葉……
三公主可是找到樂子了，一邊吃喝一邊看著眾人出醜，偶爾還會拍手大笑幾聲。
貴女們初始還盼著對面水閣裡，皇上或者太子攔一攔三公主，給她們做主呢。
結果， 水閣裡始終沒有任何命令傳出來。
漸漸，她們也麻木了。
丟臉就丟臉吧，左右也不是一個人。
所有人都丟臉，那就不叫丟臉了！
在一個姑娘跳舞踢飛了鞋子，鞋子又鑲嵌到另一個姑娘發髻裡的時候，三公主幾乎是拍著桌子，笑的差點兒滾到在地。
而對面的水閣也終於有了一點兒動靜。
太子悶咳著，茶水從鼻子噴出來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但他還是笑得停不下！
皇上也是扯了袖子擋了臉，肩膀抖個不停。
易總管忙著給太子遞帕子，擦抹桌子，小聲問道，“皇上，太子殿下，真不用攔一攔公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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