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裡忐忑著,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姜宵手指又開始動了。

“睡吧。”

藺成聿這種狀態，他還真不好再說什麼,還是休息比較好,想了想，姜宵又在他手裡畫了幾個字。

“我在。”

他盡量簡短，在手心裡面寫字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理解,他寫很慢,這句話想表達意思也很明顯。姜宵都過來了,自然就住在醫院裡面，自己也需要治病，所以這段時間不會走,如果能探望話，都會來看看他。

現在說不了什麼,過幾天好一點應該就可以了。

但藺成聿接收到這個意思之後，僵硬了好久，而後整個人都安心許多。他就真什麼也不怕了,這點疼也不算什麼。

姜宵手指離開了他手掌心，最後他也沒有勇氣去握住，但已經足夠了。

他後續大小手術都很順利，他知道姜宵在，所以心底里安定。

躺著時候看不到姜宵,但是聽到姜宵輪椅車軲轆滾動過來聲音，還有放在他手心里手指,他就知道那個人在。

藺成聿心裡其實不期待什麼,他十分清楚感恩和愛情是兩碼事,但是姜宵不討厭他就好了。

姜宵傷本來也不嚴重,他嗓子過了兩天就好了，能和藺成聿說話了，就是有點啞。

沒有姜宵手指在自己手心裡劃來劃去，藺成聿還是有一點點失望，好像一時間缺了什麼一樣，但姜宵整個人好起來，他還是很高興。

姜宵腳上骨折也不算嚴重，而且只有一條腿受傷而已，過幾天也不用坐輪椅弄得這麼複雜，他扶著東西走，一瘸一拐也能行。

讓藺成聿安心輪椅滾軸聲又變成了咚咚咚拐杖敲擊聲。

藺成聿雖然沒有好這麼快，但是他整個人恢復狀態得到了醫院裡醫生護士一致肯定，姜宵來了之後，他也漸漸脫離了危險狀態，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身上仍然慘不忍睹，但頭上傷是砸，好差不多了就可以解紗布了，他總算能看見姜宵了。

藺成聿眼睛剛見光時候有些受不了，他轉頭過去看，一開始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而後他努力睜大眼睛，才看清楚。

他總覺姜宵看著瘦了一些，眼睛顯得更大，這幾天被夏婉婉養著，臉色顯得也紅潤了一點。他盯著人上上下下看了仔細，確定了真沒什麼事，才算鬆了口氣。

但是看了姜宵之後，他低頭看自己，才發現自己真是亂七八糟破破爛爛。

姜宵也看他，主要是看他臉上傷，藺成聿額頭上那一道不知道會不會留疤，下顎這裡也有被灼傷痕跡，身上就更不要說了，等傷治好之後，估計要找其他醫院做進一步修復。

不管是為了外貌還是公司形象什麼，留疤總是不好。

這傷都算是為他受，姜宵自然要弄清楚，而且他得盡全力讓他恢復原來樣子。

但是看著看著，他正在琢磨接下來要怎麼辦呢，發現藺成聿轉過頭去了。

幹什麼？

姜宵莫名其妙摸了摸臉，心想自己臉上有東西嗎，紗布摘了就不認人了？還不讓看了是怎麼回事？

這個時候醫生還在，除了摘了頭上紗布，又要開始摘身上，要換藥。

他身上燒傷之類亂七八糟真不少，露出來時候還是很嚇人。

“太難看了，”姜宵聽到他小聲說道，“宵宵別看。”

姜宵：“……”

如果不是對方受傷話，他會去敲藺成聿腦袋。

什麼時候了，還想這個。

但是藺成聿在意，他每次去見姜宵都會好好收拾自己。姜宵有點顏控這件事他也知道，而且別管顏控不顏控吧，見自己喜歡人，任何人都希望能好看一點。

即使現在住院了肯定不比平常，但這傷口樣子也太猙獰了，他下意識不想讓姜宵看見。

你更難看樣子我都看見過，姜宵想，這點怕什麼，他看臉也沒有看到這種程度。

確實，姜宵看到他最後那幾年，形容枯槁沒有任何求生意識人最醜，整個人像是枯黃落葉一樣，好像時間在他身上加速流逝。

……藺成聿還是有些東西沒變過。

姜宵想起他最後去墓園時候，覺得自己難看，連看看墓碑都不敢上前，還是躲在樹後看。

真是奇怪，這種心態。

姜宵有點無奈，還好他現在移動也算方便，藺成聿轉過去，他就換一邊坐著。

這下藺成聿果然就不敢動了。

現在姜宵看他，還是忍不住想起之前自己看到事情，特別容易聯想。

來之前他還想，會不會藺成聿也是陷入了那樣場景中，他在另一個地方和自己一起看著這些，但實際上是沒有，只有自己看到了。

讓他再經歷一次，可能太殘忍了。所以關於這事情姜宵也沒打算說出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藺成聿就听見他淡淡嘆了口氣。

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且很快姜宵就證明了他那亂七八糟擔心完全是多餘，姜宵怎麼可能會覺得傷痕醜陋。

後來他身上傷好了一點，上藥時候不用護士那麼專業，一般人也能上時候，他身上一部分是由姜宵動手上藥。

姜宵都沒緊張，藺成聿倒是緊張了，真一遇到姜宵他痛都忘了，關注度完全被這個人帶跑，脊背都是僵硬，姜宵手輕輕，低垂著眼睛，就離他這麼近。

藺成聿差點想這樣就在醫院住一輩子算了。

“你還是快點好吧，”姜宵看了他一眼，好像猜到他在想什麼，“公司那邊不能不管，藺爺爺都出山幫你管公司去了。”

藺成聿老實：“好。”

確實，他們兩個都是事情纏身人，一旦進醫院，影響不止是自己，還有公司。

特別是姜宵，責任心又重，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不到，覺得自己好很多了，但是夏婉婉不讓他出院，又放不下藺成聿，他乾脆就在這裡看文件了。

他就是這樣，就算去旅行，不過也是換種方式換個地方搞工作而已。現在又處於答應了藺爺爺要照顧藺成聿狀態，所以在病房裡，藺成聿就看見他坐在床邊沙發椅上，拿著筆記本電腦不撒手，時不時傳來打字聲音。

“宵宵。”藺成聿忍不住叫他一聲。

“怎麼了？”姜宵應了一身，轉過頭去看他，“又有哪裡不舒服嗎？我叫醫生過來。”

“不是，”藺成聿嘆道，“你先好好休息行嗎？工作以後再說。”

姜宵也有一隻手臂受傷了，雖然不嚴重，但是硬拼著一隻手也要工作，不知道這是什麼精神。

“淼淼他們怎麼在這個時候還發東西給你？”藺成聿忍不住嘟嘟囔囔，他就是有些心疼，“明明知道你身上傷口還沒好呢。”

他後面那句碎碎念說很小聲，也不知道姜宵聽到沒有，然後他看到姜宵微微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在鍵盤上打了幾個字，又拿起手機發了幾條消息，然後把電腦放在一邊，出去了。

藺成聿：“……”

他開始有點後悔了，雖然出發點是關心姜宵，但是他又怕姜宵生氣。

他這個時候又不好動，否則一定會追出去，但姜宵一會兒之後就回來了，手上還拿了個保溫壺。

姜宵把保溫壺放在床頭櫃上，道：“叫人給你燉魚湯，問了醫生，說你現在可以吃，吃點高蛋白東西，助於傷口癒合。”

姜宵回不了家進不了廚房，否則他就自己動手了。

沒生氣，藺成聿鬆了好大一口氣。

姜宵把小桌板拉出來，魚湯量是兩個人，藺成聿自己動手喝點湯還是沒問題，魚湯很鮮很好吃，就是他還是忍不住偷偷看著姜宵。

他沒想到姜宵會主動開口說這件事。

“不是公司那邊發給我文件，是我自己找資料，”姜宵道，“我知道你們都想讓我好好休息，但在醫院裡也太閒了。”

他又看了一眼藺成聿，道：“我怎麼可能為了這麼一點小事生氣？”

藺成聿不知道回他什麼，他就低頭，有點受寵若驚感覺。

“嗯，我知道，”他道，“我就是不想你太辛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救他這件事，藺成聿真覺得姜宵和他關係和之前很不一樣了，以前姜宵總是拒絕，現在至少能有來有回溝通了。

還有魚湯喝！

他很知足。

但是過了幾天，藺成聿又遇見坎了——他看見傅若言來了。

其實傅若言之前也來過，但是時間不巧，藺成聿都昏睡著。而且他來了時候都是去看姜宵，自然不會去見其他人，知道藺成聿沒有生命危險，其他用不著多知道。

偏偏這回讓藺成聿看見他來了。

火場裡事情藺成聿也記得很清楚，若說救姜宵出去這件事，沒有他估計那時情況也會很麻煩，他見姜宵出去了，不知道兩個人要說什麼。

藺成聿伸長了脖子也看不見。

知足是一回事，心裡急那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