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自己， 他更擔心林鶴元。

薑宵即使重生過一回，他也不知道應該解決這件事。

這種問題沒有正確答案。

他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他這段時間上學都沒有心思了， 一直在想應該怎麼辦才好， 但是腦子空茫茫的，什麼都沒想出來。

他現在去插手林家的事情，無論說什麼做什麼，對這種情況都沒有緩解， 反而會讓情況更難看。

他甚至想著自己是不是選擇錯了， 在林家媽媽找過來的時候， 他就應該答應對方的提議，這樣好歹林鶴元和家裡的沖突不會變的這麼劇烈。

他的私心是不是真的傷害了林鶴元？換句話說，他和林鶴元，真的還能在這種情況之下走的下去嗎？

藺成聿還在後面陪著他， 看著他心神恍惚， 心裡也很著急。

“薑宵， 這不是你的錯， ”回家的路上， 他輕聲對薑宵說，“一切都會好的。”

無論林鶴元那邊是什麼情況，他不能讓任何人來傷害薑宵。

他在第二天的時候見到了林鶴元。

薑宵晚自習放學的時候，他站在樓下喘著粗氣， 看到薑宵眼楮就是一亮。

薑宵看著他也很驚喜， 或者說是驚喜伴隨著驚嚇， 很快就跑了過去， 但跑近了之後才發現他眼角有一塊淤青。

“是不小心撞的， ”林鶴元和他解釋， 又小心的補充了一句，“在和家裡吵架的時候。”

他是自己跑出來的，當時要不是媽媽攔著，前幾天家裡的情況可能會更難看。

薑宵想著帶著他回家給他上點藥，後面跟上來的藺成聿攔住了。

“回去你怎麼和你媽媽解釋這件事？去我家吧。”

夏婉婉最近在準備會計師的考試，她已經考了兩年了，今年還剩最後兩門，這些事情，薑宵都還沒來得及和他說。

想了想，他帶著人去了藺成聿家。

眼角的傷要小心一點上藥，林鶴元手臂上還有些其他的血痕，細細的，不知道是那拿什麼抽的，幸好都不是很嚴重，說是他媽媽攔著。

薑宵甚至想過報警管不管用，但是現在最多對家長的批評教育，沒有用的，那就是林鶴元的家庭狀況，他避也避不開。

“疼不疼啊？”

薑宵一邊上藥一邊問他。

他自己都覺得心臟一抽一抽的難受。

“沒事的，”林鶴元道，“我擔心你，總是想著來看你，上次我回來和你都沒說上幾句話，匆匆忙忙的，拿回來的獎牌都沒來及給你看。”

他從口袋裡把那塊金牌拿出來了。

“我今天特意帶出來的，給你。”

林鶴元在試圖讓氣氛輕松一些，但薑宵怎麼樣也笑不出來。

他從今天看到林鶴元的第一眼開始，心就沉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怎麼樣幫助林鶴元才好，能幫他離開那個家嗎？他有權利這麼做嗎？又真的能做到嗎？

薑宵現在不過也是個高中生而已，手上有一些錢，但是在這件事上並不夠看。

他和林鶴元的反抗極有可能是沒有結果的。

林鶴元也感受到他的情緒了。

“對不起，”他拉著薑宵的手，“我今天來，是想和你道歉的。”

要不是藺成聿攔著，雖然因為薑宵的成績學校不會讓他退學，但是一樣會給他造成傷害。

林鶴元是事後才知道的，但就這樣還不算完。

即使他努力不想出國，他現在成年了，能自己按照保送的那條線簽約去念國內的那所大學，最多也就做到這一點，但薑宵怎麼辦？

就像他父親說的，薑宵還在念高三，高三這麼重要的時間，他受到一點影響，最終都會影響高考的。

他有的是辦法對付他的小男朋友，直到雙方放棄。

就算是他接受程度比較高的媽媽，在這回偷偷讓他出去的時候，也是這麼說。

“去和他道個別吧，”她這樣對他說，“再這樣下去，對你們兩個人都不好，小元，你現在年紀小，你還不懂，等你長大一點，就會有選擇的權力了，否則你只會傷害自己，也傷害薑宵。

等你長大一點，再來考慮這件事。”

林鶴元在反抗的時候有多激勵，聽了這一句話心裡就有多無力。

因為媽媽說的是實話。

他發現自己沒有路子可走了，他現在也保護不好薑宵。

就拿上次那件事來說，要不是藺成聿攔下來了，後果不堪設想。

但這只是第一次而已，他父親從來都沒有發這麼大的火，僵持下去的話，總會有照顧不到薑宵的時候。

林鶴元的軟肋是薑宵，薑宵此時的弱點也是他。

他拿棉簽的手在微微顫抖，心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看著那塊閃閃亮的金牌，覺得刺地自己眼楮疼，心裡已經有了說不出的愧疚感。

林鶴元是特別好的一個人，他不應該經受這些的。

他拿了獎牌，應該去上全世界最好的大學，而不是為了他和家裡鬧決裂，前途未卜，臉上還帶著傷。

況且，林鶴元是真的年紀小，他現在如果做出真的影響人生的決定了，薑宵不能保證他以後不會為此後悔。

他現在已經有些後悔。

他給喜歡的人帶來了不好的結果。

林鶴元也看出了薑宵的沉默，他伸手把薑宵慢慢摟進懷裡。

兩個人沒再說話。

甚至不說出國這些事，跑出來的林鶴元連一個住的地方都沒有，薑宵可以讓他住自己家，可以給他找賓館，但這都不是長久之計，他尚沒有獨立出去的能力，薑宵如今這種情況也沒有舍得一身剮什麼都不管就要和他在一起的心性了。

林鶴元有學業有家庭，他父親不好，但是林家媽媽還不錯，薑宵想到她看著自己的那雙眼楮，和夏婉婉的真的很像，薑宵也一樣有學業有家庭，夏婉婉都還不知道這件事。

他們兩個誰都沒有錯，也許就是這個時間不合適而已。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特別開心，”薑宵輕聲道，“林鶴元，你特別好，可我不想再這樣鬧下去了。”

為愛情裡那一個人背棄全世界聽著很浪漫，但薑宵過了那樣的時間段了，感情裡的勇氣也需要分寸感。

兩個人都沒有準備好。

“……薑宵？”

“因為我並不值得你這樣做，也沒有人值得你這樣做。”

說完這句之後，薑宵沒再說話。

他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但這很不容易，他張不開口再說一次。

林鶴元又和他說了對不起，還是頭一次聽到他聲音裡面帶著哭音。

他即使不情願，也沒有辦法對薑宵撒謊，再說出不來我們就是不分手這樣保證的話。

他們借藺成聿的地方暫時用著，這地方就這麼大，藺成聿其實就坐在不遠的地方，薑宵說什麼話他都能聽見，聞言耳朵動了動，身體也不自覺的往這邊傾靠了一下。

薑宵余光裡看到他了，於是又想到一些其他的。

上輩子他在林鶴元這個年紀，做了很多不成熟的決定，學業不成親人離散，以為自己遇見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實際上卻後悔了。

他怕林鶴元以後也會後悔的。

薑宵那天晚上沒有睡著，他很晚才輕手輕腳到了家。

他和林鶴元都沒有說出分手這個字眼來，但今天的走向總是清楚的。

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心裡沒有輕松下來，還是沉重的，像被一顆石頭墜著一直拉到底。

他升了高三之後，學校的晚自習上到十點四十，從學校再回到家就十一點了，夏婉婉日常生物鐘很準，一般十點半左右就睡了，於是薑宵回來的晚她也沒有發現。

他當天晚上睜著眼楮，控制不住的流眼淚。

兩個人在一起的緣分總是很難得的，有一部分合不上就是合不上，他擁有過，在一起的時候，林鶴元對他很好很好，就已經足夠了。

他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眼楮都是腫的，藺成聿看出來了，覺得這樣睜著眼楮會難受的，早自習他偷偷跑出去給薑宵買了一瓶冰水回來，想了想，又在早餐攤子上買了一個熱雞蛋。

他不知道熱敷還是冷敷好受一些，就全買了。

偷溜回來的時候還是被班主任抓了個正著，他就算給學校捐了錢關系再硬也還是要遵守學校的紀律的，訓了幾句之後回到座位上，還好冰水和雞蛋溫度都還在。

他把東西偷偷塞給薑宵，想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你別難過。”

藺成聿很不會安慰人，他又怕自己是多說多錯，但是看到薑宵不好受，他也跟著一起難過。

“也別怕，”藺成聿又說了一句，“你不用擔心林鶴元家的那些人，有我在這裡一天，就會護著你的，你想做什麼決定都好，不用委屈自己，只要……你高興就好。”

他說這句話是真心的。

只要薑宵不難過就好。

薑宵一手拿著冰水，一手拿著雞蛋，他垂著眼楮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你別管了。”

他和林鶴元的事情，先前讓藺成聿這個人前男友幫過幾次，已經算是混亂了，這個事後就更不能讓他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