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時形容不出來。

林家書香門第， 實際總有些固執古板的。

出國讀書這件事，現在在他爸爸的眼楮裡看起來好像很簡單，林鶴元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在她看來， 這事情一旦說出口， 恐怕會很麻煩， 像是引爆這個家庭的一個導火索。

這一切如果擺在台面上說，她想象不出來會亂成什麼樣子。

到時候不僅是林鶴元，薑宵恐怕也會跟著一起受影響。

“薑宵， 你是個好孩子， ”她道， “你幫幫我，也幫幫小元。如果你真的喜歡他， 別的不說， 如果他父親知道這件事， 他會被打死的。”

話說的有些誇張，但家庭的壓力擺在這裡， 就算不是現在這件事， 以後也遲早也要面對。

就像薑宵之前感受的一樣，他和林鶴元先前太像童話了， 如果被現實的光照亮， 他不知道結局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們兩個人現在也不過只是高中生而已，還遠沒有完全掌握自己人生的權力。

薑宵的手放在桌子底下，慢慢收緊成拳。

他是緊張的， 從進了這個小房間， 說第一句話開始。

他這個人的性格， 吃軟不吃硬， 他其實很怕這種軟刀子扎人， 不管林母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這樣的語氣和態度，是帶著幾分低聲下氣的，這讓薑宵也沒辦法強硬來。

且他想到林鶴元，就更加無奈了。她接下來的幾句話，有些戳他內心。

“小元和你都太小了，”她說道，“他如果在這個時候和家裡鬧成這樣，吃苦的只能是他。我作為一個母親，真的不想看到這樣，你也不想的，是嗎？”

所以她拖著拖著，只和自己的丈夫說競賽結果出來再和林鶴元說出國的事情，眼見著這兩件事也瞞不住了。

沒辦法，她需要和薑宵聊一聊。

最好的結果，就是把這件事褶過去，誰都不要發現，雙方和平分開。在她看來，薑宵和林鶴元之間注定是沒有結果的。

薑宵總不可能跟著一起出國，年少時期的初戀雖然美好，但無論男女性向，總要被現實改變。

也許等他們長到足夠大了，家裡人管不住了，再來談可能，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薑宵揉了揉眉心，心裡稍微平靜了一點，在對方希冀的眼神裡，開口說道︰“林鶴元還不知道這件事。”

“……什麼？”

“您說的都很對，很有道理，我沒什麼可說的，”他道，“但這個時候，我不能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做決定。”

他這個時候和林媽媽說他們兩個人是互相喜歡，互相鼓勵，希望能給一個機會，這種話是沒有用的。

林鶴元要出國這個消息有些突然，薑宵現在確實不知道如何應對這件事。

但他有私心。

他也喜歡林鶴元，不想就這樣放棄，總要爭取一下。

“我們現在年紀確實不大，但是我說句實話，您大概真的不夠了解林鶴元，”薑宵接著說道，“其他的我不敢多說，但我媽媽會尊重我的決定，您至少應該問過他。”

薑宵說完這句話，站了起來。

“之前謝謝您給葉兵叔家說的那幾句話，減的那五萬塊，我會還給您的。畢竟您說的那些話，我不敢保證自己能做的到。”

說老實話，薑宵也不知道現在說這些是否是正確的。

他真懵懂的時候，也覺得談戀愛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實際上不是的，戀愛要受家庭影響、要受身邊的人影響，抑或是受過去的經歷影響，無論在什麼時候談，談戀愛從來都不止是兩個人的事情。

先前說好不讓家長知道，等到大學的時候再做打算，但即使旁人不知道，出國的事情也橫亙在那裡。

避不開這件事。

所以他心裡也沉重。

“我真不能收你的錢，薑宵，那沒多大事情的，你……不要有什麼負擔，就當是長輩送給你的小禮物。”林母嘆了口氣，“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你放心。”

說是這麼說，但是薑宵看著她的眼楮，一個母親的驚慌失措和傷感。

薑宵沒再說話了，這樣的眼神讓他無來由的有種愧疚感，好似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隨後就離開了，因為不知道還能和對方說什麼。

薑宵出去之後，在餐廳門前站了一會兒，他好像一時間分不清楚方向一樣，愣了好久，才慢慢往家裡走。

林鶴元還在比賽，但離出結果也沒有幾天了。

他那幾天都有些魂不守舍，因為林鶴元在賽場上，通訊設備是不讓帶的，也很難聯系到對方，但即使聯系上了，他也不知道能和對方說什麼好。

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因為和林鶴元相互喜歡，就這樣單純的在一起了而已。

薑宵再怎麼焦躁，也只能這樣等。

後來，葉家買房子的時候還有些波折，當然，是好的那一種。

那邊又給了一個車庫和兩個材草間，材草間是比較大的那種，可以當做小倉庫使用，要是做小生意能方便一些，這些沒有那麼貴，這年頭車庫也不太好賣，說是隨著房子一起送的。

這又是意外之喜了，葉家以為是薑宵認識的人又打了招呼，於是還特意來感謝他，但薑宵知道不是。

這要是林家媽媽送的，簽合同當天她就會說了，且那天兩個人談的很不好，她沒有再送的理由。

是對門送的吧。

他和藺成聿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能問出來的。

現在期末考試成績已經出來了，薑宵分數排全市第三，和第一名差了五分，差距很小，這個排名在學校裡已經很高了，老師也很滿意。

七月份的時候也沒有正常放暑假，全市統考的成績出來之後就要開始補課了，補一個半月，八月中旬能休息兩個星期，而後就開始高三大戰，幾乎全年無休。

藺成聿也發現了，薑宵心情不好，很沉悶的樣子。他又怕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偷偷看著他，想最近有什麼事情惹他生氣。

倒是薑宵先開的口。

“葉兵叔那個車庫和兩個材草間，是不是你給弄的？”

藺成聿真的很認真的想自己承認比較好還是否認比較好，最後想了一會兒，還是認了。

“是我，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謝謝他，他是個好人，一直在幫你，”藺成聿解釋道，“宵宵，那個，你別生氣。”

薑宵一愣，隨後搖了搖頭︰“我沒有生氣。”

他能幹什麼？找葉家把東西要回來嗎？送了也就送了，葉兵叔家最近因為這個很高興，算是好人有好報。

他看了一眼藺成聿，心裡的那種無奈感又冒出來了。

他的感情好像都坎坷，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總是有緣無分。

競賽馬上就要出結果了。

他覺得疲憊，沒有再和藺成聿掰扯什麼。

林鶴元的成績薑宵還是聽老師說的，好像新聞上也有，但是薑宵在上課，錯過了新聞直播，他後來去看了回放。

還好和他的夢不一樣，林鶴元的金牌閃閃亮，不是巨大的香芋片。

他在裡面是最出挑的一個，成績和人一樣出挑，團體世界第一，林鶴元個人理論成績第一，總成績第一。

薑宵這幾天心神不定，看到這個反而心情安定了很多。

無論他和林鶴元能在這件事之後走成什麼樣，他還是那個意氣風發且十分優秀的少年。

果然，沒過幾天薑宵就見到他了。

久別重逢，對方又算得是金榜題名，本來應該很高興的，但是林鶴元這次回來，臉色明顯就和之前不一樣的。

他應該什麼都知道了。

“年年，我們不分手，我也不會出國。”

薑宵能感受到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在漸漸收緊。

但家裡的壓力不是這幾句話能解決的。

林鶴元他媽媽還算是很好說話的那種，有比對就感覺出來了。

沒過幾天，薑宵就理解了為什麼林家媽媽那時候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的無奈和惶恐。

瞞不住是一回事，但對方直接找到學校領導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幸好沒鬧大。

這件事到頭還是讓藺成聿幫的忙。

藺成聿轉學過來當然是和幾個學校的領導打過招呼的，藺家爺爺對這件事也有底線，他學籍實際是沒轉過來的，在厚林是借讀的性質，等高考的時候還得回柳江。

這中間的許多手續和事情當然和學校領導走過關系的，也是給學校捐過錢，給實驗室添了幾種新設，所以藺家和學校那邊也算熟。

要不是藺成聿那邊攔下來，這件事就掐在上面了，林父能從上到下鬧到班裡來，他不像林家媽媽一樣還認真花心思去了解過這件事，先入為主的認為是薑宵有錯，如果真的鬧大，薑宵就很難在這個學校讀下書去了。

怕影響不好他沒故意弄的人盡皆知，但這回他鐵了心要把林鶴元送出國，找學校領導給薑宵一個教訓是對雙方的一種警告，沒想到會被人攔下來。

但這件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藺成聿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薑宵最近幾天心神不寧。

一開始的時候他就覺得，林鶴元的家庭環境其實並不算穩定。但他也沒有想過最後會鬧成這樣，對方差點真的傷害到薑宵，他都有些後怕。

藺成聿先前對林鶴元嫉恨居多，現在又多了一絲憤怒。

他為什麼沒攔著？

不是很喜歡薑宵嗎？

可薑宵也見不到林鶴元，後來還是林晴玉找過來了。

她也在厚林一中讀書，已經升了高二，跟著一起補課，晚自習之後偷偷的找了過來。

“你不要怪我哥哥，我爸爸發了好大的脾氣，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要不是媽媽攔著，事情要收不住的，”林晴玉跟他說，“我哥哥現在暫時在家裡出不來，薑宵，你保護好自己吧。還有，我哥哥讓我跟你說對不起，因為我爸爸之前那件事，他真的沒想到。”

薑宵沉默了一會兒，回了她一句︰“沒事的，我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