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兵一開始就想買一個店面而已， 他和老婆弄個夫妻店，租金能省下，生意一般的話兩個人就夠了，掙點小錢， 生意好的話就雇兩個小工， 也花不了多少錢。

一下子買這麼多， 他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葉兵不說話，薑宵也知道他在想什麼。那筆省下來的錢他實際上也不是留給自己花的。

他想省下五十萬左右， 未雨綢繆，給女兒做嫁妝的錢。放在現在這時候是筆巨款， 女兒拿著這個是很有底氣的。

可葉玲玲才小學五年級，等她長大，這幾十萬就要大縮水了， 連個二線房子的首付都付的艱難的程度。

薑宵擺事實講道理， 果然， 講到玲玲葉兵就有點動搖了。

“給她留錢，不如留幾套房子有用， ”薑宵道， “葉叔， 我不會害你的， 你仔細想想。”

他也不急，買房子也不是買白菜， 是應該要想清楚的。

過了三天之後，倒是葉家嬸子主動找到薑宵， 她也是個爽快的人。

“買！”她道， “當然要買！你葉叔腦子不清楚， 這錢我做主！”

薑宵期末考試考完沒多久， 學校放了幾天假，他有時間，陪著一起去簽合同，夏婉婉本來也是要跟著去的，單位有事走不開，薑宵一個人也搞得定的。

他也不是頭一次買房子，能幫著一起看一下合同。

價格是講過的，葉兵叔找了關系，又磨了半天，磨到了三十六萬多。

其他的都沒有什麼問題。

但就要簽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

那個對接的銷售突然接了個電話，然後把筆和合同收了起來，臉上露出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來。

“原來您是許總的朋友啊！”他道，“早說啊，您看，我們經理親自給我打的電話，許總那邊發話了，價錢還能再少點，您等等，這合同我再給您弄一份新的。”

許總？誰呀？

薑宵有些疑惑，他轉頭看了一眼葉兵叔。

葉兵也一臉懵的看著他，他也不認識這個人。

葉兵叔找的關系是他們運輸公司的老板，在本地有些關系，再加上買的多，相當於打了九折了，已經很不容易了。

許總是誰找的關系？

身邊的人想來想去有一個藺成聿，但薑宵很快就否認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藺家雖然有錢，但是小縣城有一套自己的關系網，這開發商也是本地的小開發商，藺家找關系還真難找到這個上面去，不如直接給錢。

簽合同就在售樓處，這地方小，就在拐角有個沙發座，三個人就在那裡坐著。

就在薑宵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有個人從樓上下來，叫了一聲薑宵的名字。

“薑宵同學。”

是個很優雅的女聲，聽著也很熟悉。

薑宵是真的很驚訝，他轉頭看了一眼對方，躊躇了一會兒，叫了一聲︰“林阿姨好。”

是林鶴元他媽媽。

她出現在這裡，看樣子也不是巧合。

薑宵看看擺在桌面上的合同，又看看她，大概意識到什麼了。

“是這樣的，我和這家房地產公司的老板是老朋友了，知道你們要買房子，打個招呼的事情，你幫了鶴元這麼多，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就當是謝謝你，”她一點沒有生分的樣子，在薑宵斜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對著他很溫柔的笑，“沒想到這麼巧，我剛好有些事情想和薑宵同學說，可以嗎？”

過了一會兒，新的合同已經打印出來了。

薑宵看了一眼新的價格，三十二萬。

和原價比起來，已經打了八折了，其他的一些零頭手續費是直接抹掉的，林家媽媽這所謂的一句話，幫葉家省了快五萬塊。

真是好大的人情。

薑宵看著她，心裡開始緊張起來。

他是見過幾次林鶴元媽媽，兩個人氣氛也還可以，但絕對沒有熟悉到這個程度。

且葉家夫婦買房子的事情他沒有對外面說，對林鶴元都沒提過，畢竟這是別人家庭的私事，還沒定下之前，不好隨便對外說，她又怎麼會知道，還特意幫忙去打個招呼呢？

這一切用巧合是解釋不了的。

葉家夫婦是純粹的高興，這個周身氣質看著很不一樣的女人是薑宵認識的，於是他們用很感激的眼神看著薑宵。

薑宵︰……

自己心裡緊張的原因總不能告訴葉家夫婦，他沒多說什麼，等著人簽了名字交了一部分錢，這個事情算是定下來了。

他轉過身很禮貌的對林母說︰“這件事真的謝謝您了，我請您吃個飯？”

“哪有叫薑同學請我的道理？應該我請你吃飯才對，”林家媽媽等了一段時間，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還是那麼溫柔和藹，“走吧，我定了個位置的。”

她還是提前定好餐廳的，真是有備而來。

縣城裡還是有幾家裝修不錯的好飯館的。但是和林母一起吃飯，其中的氛圍怎麼想怎麼奇怪。

這是一個小包間，很安靜，菜色也不錯，但薑宵沒有什麼食欲，對方看起來也不像是專門來吃飯的人。

最終還是薑宵打破了沉默。

“今天的事情謝謝您，”他道，“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薑宵能想到他們之間會有什麼話題。

林鶴元，只有林鶴元。

是發現了吧，他們兩個人的關系。

之前林家父母在外面忙事業，經常不回家，這段關系能瞞的好好的，但自從上次打架事件和林鶴元的競賽出了成效之後，林母就經常回來了。

林鶴元在外培訓，也是她經常去看望照顧，這麼長時間了，能發現點蛛絲馬跡也很正常。

且回想一下林鶴元和自己的相處，他許多時候真沒避著什麼，房間裡面能找到和薑宵的合照，裡面很多東西都是薑宵送的，林鶴元每次出去無論時間多緊詆毀給薑宵帶禮物，挑的小零食都是薑宵喜歡的口味，每次一回厚林，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

這許多一樁樁一件件，結合起來看是很不得了的。

薑宵在反思自己和林鶴元是否真的太明顯了。

“你和小元……”

她微微低著頭，手上的茶杯在緩慢散發著熱氣︰“我，大概幾個月前，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隨後又接了一句︰“你放心，我現在沒有要怪你的意思。”

這所謂的不對勁，其實早有苗頭。

最近幾年，林家父母的事業發展的很好，重心從市裡已經漸漸轉移到了省城那邊，孩子雖然大了，留在家裡倒也安排好了，但是升高中的時候，還是起過心思要把這兩個孩子帶到省裡的學校讀書去的。

但林鶴元和林晴玉都不同意，態度很堅決，想想在高中時候突然換了學習環境也不好，可能會影響成績就沒在堅持，隨他們去了。

現在看來，這態度堅決的背後好像沒那麼緊張。

在發現林鶴元和薑宵的關系之後，她的第一反應當然是震驚。

兩個男孩子，她想著應該是要拉著林鶴元去看心理醫生，這個孩子從小開始就很聽話懂事，不應該做出這種出格的事情來。

但是就當她打算去和林鶴元談話的時候，話都還沒說出口看見自己兒子那個樣子，卻真的猶豫了。

此時的林鶴元已經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因為之前太久不回家，她有時候看到這個孩子，會覺得陌生。

仔細回想一下，她關於林鶴元的大部分記憶，都隻停留在小學。

她的孩子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又是為什麼變成這樣子的？她一無所知。

林鶴元許多時候也沒有避著她，從發現的許多細節來看，他不是一時沖動，是真的喜歡對方。

且那個時間點也很特殊，孩子還要比賽，如果是因為這件事情鬧起來影響到了競賽，林母也不能接受。

左思右想之後，她暫時瞞了下來，甚至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自己性格有些古板、脾氣不大好的丈夫。

她開始試圖了解這段感情，也在試圖了解林鶴元。

薑宵真的幫了他很多，那也是個很聽話很優秀的孩子，她沒辦法說是對方把自家孩子帶壞的，且許多時候，是林鶴元更主動一些。

但這樣說下去，薑宵不明白她在這時候來找自己的緣故。

她表現的……居然還挺開明的，出乎薑宵意料之外。

在講到林鶴元的時候，她眼神裡閃爍出來暖光，薑宵也在夏婉婉眼楮裡看見過這樣的光芒。

“小元……現在去比賽了，”她猶豫一下，又接著說道，“他本來拿了一個國內大學的保送回來，但是，如果拿了獎的話，我和他父親，想把他送出國。”

林家父母本來從事的也是教育行業，林鶴元真拿了獎回來，送出國難度並不算大，參加世賽本來也要培訓英語，他也有足夠時間來準備入學前的手續。

從進了集訓隊開始，他父親就已經開始四處打聽，準備鋪路了。

那是所很好的大學，物理很強，世界頂尖，培養出了幾位諾貝爾，薑宵也聽說過。

……出國，嗎？

林母在看他的反應。

薑宵聽著她的話，臉上還沒有什麼表情波動，他實際也是懵的，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了一句︰“林鶴元已經決定了嗎？”

她本來想說謊，跟他說林鶴元同意出國了，但張了張嘴，沒說出來。

“我們還沒告訴他，”她道，“打算著，拿了獎再說，不過，也就是最近這幾天的事情。”

有了獎牌這塊實打實的敲門磚，才能保證申請上。

雖然意識到兩個人的關系會暴露，但是眼前這種情況，薑宵先前完全沒有想過。

他又沉默一會兒，才開口道︰“您是覺得，我會成為林鶴元出國的阻礙嗎？”

林母也說不出來。

她前幾天是偶然發現薑宵帶著人去買房子的，對方家庭是什麼情況她也打聽過，和老朋友打個招呼給個優惠，是存著些特殊的心思的。

說是補償也不太恰當，又有些像是一種收買，她希望薑宵能支持自己，能在這件事上找到一個好的解決辦法，她誰都不想傷害。

“我想你幫幫我，”林母道，“現在他爸爸都不知道你們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