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宵聽他說完這些, 倒是愣了一會兒。
“……這件事,還是謝謝你。”
他再次和藺成聿說了這句話,語氣很客氣, 一碼歸一碼, 該道謝的時候還是要道謝的。
確實, 沒有了薑誠他們一家,好歹是舒服了一些。
昨天到今天,也就那麼一點時間, 在薑宵沒看到的地方, 他還做了挺多,很完善,否則這件事大概沒有那麼容易過去。
林家父母趕回來也是今天的事情,昨天晚上要是藺家的人沒來, 他們怎麼算也是吃虧的。
但薑宵有些不懂, 為什麼藺成聿會做這些。
就像之前他不明白為什麼他不離開,還守在這裡。
在堅持什麼?是為了什麼?
如果, 就像他所說, 真的喜歡自己,按藺成聿那個脾氣, 不應該十分期望林鶴元和自己早點分手才對嗎?
藺成聿先前不是這樣的人, 於是薑宵也分析不出來他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有許多茫然。
至少薑宵幾乎沒有在他身上體會過這種感覺, 藺成聿向來高高在上,最狼狽的時候也受不得什麼委屈,因為習慣了對方付出,他許多時候沒有精力去思考薑宵身上發生了什麼, 只看到薑宵展示給他的最表面的一層東西。
——這是薑宵印象裡的他。
當然, 戀愛期間他眼楮都是瞎的, 一瞎十來年,這許多不適那時候也沒有總結出來。
於是照著薑宵的印象下去,其實藺成聿最近一兩年這許多熱情也很好解釋。
他不過是不習慣,在努力挽救自己心裡的內疚而已。
但如今他看著眼前這個人,甚至覺得陌生了起來,還帶有一種奇怪的說不出來的無所適從。
他和藺成聿好似驟然間轉換了角度,對方變成了一隻撲火的蛾,但薑宵如今除了謝謝,好像也說不出來什麼了。
藺成聿遞給他的那杯酸奶他也沒喝,就被薑宵輕輕的放在桌子上。
他沒喝,不敢喝,也不想喝。
他總是有些怕接受藺成聿的好感,平時課堂討論講道題之類的還好,小事,畢竟是同桌,話還是能說幾句的
但今天這件事,薑宵心裡除了感謝,更強烈的是一種自我保護。
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藺成聿上輩子也有對自己好的時候,像是生活裡的麻醉劑,讓薑宵一下子忘了之前,然後又這樣稀裡糊塗的過了下去。
現在藺成聿真的對他好,考慮完全,眼神真誠,他為了護著自己和別人打架手上還打著繃帶。
可這像是另一種麻醉劑。
不可否認的是,薑宵今天第一次見他打著繃帶來派出所的時候,心裡的第一反應是——是真的嗎?
他很不相信藺成聿會真的為自己奮不顧身。
當時在派出所舉證的時候醫院的報告也是帶過來的了,薑宵看了幾眼,不是假的,他當時的心情甚至可以說是相當意外的。
藺成聿真的會改嗎?
於是他對這件事的感覺變得奇怪了起來。
在這個房間裡,兩個人之間陷入一種難言的沉默裡。
解釋完了自己做的事情,藺成聿整個人是有些忐忑的。
他悄悄的打量薑宵的臉色,覺得對方不像生氣的樣子,也沒有特別高興,就是……藺成聿說不出來。
薑宵看起來好像在發呆。
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是超乎藺成聿想象之外的反應,於是他也不敢說話,就陪著薑宵發呆。
過了一會兒,薑宵才像是找回一些精神來了,他站了起來,客氣的和藺成聿道別。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有意識的在排斥和藺成聿獨處,總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尷尬感覺。
不多說幾句了嗎?
藺成聿有些失望,也有明顯的戀戀不舍,但薑宵要走他也沒有攔著,就眼巴巴的看著他離開了。
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好一些了吧?
他惴惴不安的想。
第二天,薑宵照常去上學。
除了派出所那邊詢問過,學校回來之後照常了解一些情況,薑宵該說也就說了。
學校領導和老師對他也算十分客氣,因為是文科班的年級第一,老師們也怕他情緒不穩定之後影響成績,也就隨便問了問。
藺成聿一樣過去了,但也是很快就回來了。
學校大概問過他薑宵和林鶴元的關系,藺成聿作為同桌,說的話多少是有可信度的。
結果就是詢問過之後就沒有什麼下文了,學校沒有在追究這件事,平靜的過渡了。
有些八卦一點的同學過來問,薑宵就和講故事一樣和他們提一提,算是學習生活裡的一點小點綴,聽的同學們哇哇大叫,好像很刺激一樣。
打著繃帶的藺成聿在邊上坐著,充當了這件很刺激的事情的證據。
薑宵和林鶴元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相處。
林鶴元有些更緊張他了,他怕還有流裡流氣的小流氓來報復。
特別是晚上上完晚自習回家的時候,以前一般到那個岔路口就分開的,自從上次出了事情之後,林鶴元每次都送他回到樓下,看到薑宵上去,他們家那個陽台上的廊燈亮起來,他知道薑宵到家了,才放心的走了。
他的傷是真的不重,因為薑宵在身邊,也護著他。
只有藺成聿就單獨一個人在外-圍被打的比較慘而已。
薑宵打架莽的很,又很有技巧,拿自行車在前面攔著,一打十有點誇張,但如果那天晚上只有五六個人的話,他一個人拎著棍能把對方打趴下。
當然,薑宵的自行車在那次群架裡光榮犧牲,不過對方賠了些錢,薑宵買了一輛新的自行車。
年輕人恢復能力又好,每天上著藥,過了一個星期之後,林鶴元身上那些被棍子抽出來的青紫淡的看不見了。
不過可能是因為這次出了事的關系,再加上林鶴元最近面臨很重要的競賽考試,林家父母最近也不像之前,最近經常在家。
相處的機會是少了些,但是現在一切以林鶴元考試為主,其余的事情就沒那麼重要了。
很快初試的成績就出來了,下旬的時候,林鶴元又趕著去復試。
薑宵緊張的恨不得去廟裡燒幾炷香拜拜。
復試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競爭省獎了,是當場出分的。
薑宵知道考試時間,他明明隔著這麼遠,在那幾節課的時候幾乎坐立難安,藺成聿看著他緊張,手上握著筆,本來好好做著筆記,突然就開始小聲的念念有詞,筆記也一下子就斷了,在本子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鬼畫符一樣的東西。
仔細一看,那鬼畫符一樣的東西裡面還有林鶴元的名字。
又在擔心林鶴元。
藺成聿覺得自己心酸,手還疼,絲絲的疼。
過了幾天,林鶴元回來了。
薑宵看到他是跑著上前的,他站定之後,緊張了好幾秒,才問一句︰“考的好不好呀?”
“進決賽了,”林鶴元輕描淡寫的和薑宵說著這件事,而後又給他塞了一包香芋片,“我在考場附近的一家店買的,是脆的,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就帶了一些回來,還有一些沒一起帶過來,我打包送到你家裡去了,你回家就能看見了。”
誰在這個時候還要談香芋片好吃不好吃啊!
薑宵都快緊張哭了。
他腦子轉了幾圈,才明白過來進決賽是什麼意思。
決賽就是進了國家賽的圈子了,他們省裡總共才選了二十個人,林鶴元在這個圈子裡面,應該是考的很好了。
薑宵心裡稍微輕松一下,然後又緊張起來。
決賽決賽啊!
薑宵看過林鶴元那張賽程的通知單,時間實際是很緊湊的,決賽10月份就又要開始了。
林鶴元心情其實還好,他去考試的時候本來心裡就有底了,拿到這個結果不算驚喜,只是意料之中。
但是薑宵呆愣愣的,拳頭垂在一邊,還緊緊握著。
薑宵對念書的事情好像特別緊張,林鶴元也感受到了,賺錢都不如讀書重要,他緊張重視已經到非常嚴重的程度了,這種心情被薑宵完全共情到林鶴元身上,好像特別怕他失去什麼一樣。
他不知道上輩子薑宵就是在高二的時候輟學的,大約是高二下學期快要升高三的時候。
他剛成年的時候就背著包離開家鄉,後來為學業後悔許久,現在已經對此有些應激反應了。
林鶴元只是看到這樣的薑宵覺得他又可愛又有些好笑,薑宵平時老神在在遇見什麼都很冷靜,真的很少見他這樣的,好像一戳就要蹦起來一樣。
他把那包香芋片拆開哄著他吃,又笑道︰“國賽之後還有亞賽、世賽,怎麼現在就這麼緊張啊?不信任我?”
他拿了一片香芋片放在嘴邊,薑宵又呆呆的,就自然而然的咬住,確實還蠻好吃的,薄脆,咬一口就酥了,香芋味帶著一點炙烤的鹹香,像薯片,又比薯片好吃一些。
“你別逗我了,”薑宵咬著香芋片 嚓 嚓,臉上露出一點憂鬱,“馬上十一了,學校能放幾天假,我去柳江再給你帶著東西回來吧。”
否則他真的不放心。
晚上他在家裡果然看到林鶴元送來的一箱子小零食,有牛軋糖和酥餅之類的。
如果薑宵不是堅持運動,真的很容易就會被他喂胖。
當天晚上薑宵肚子裡裝著一堆林鶴元投喂的小零食入睡,他做了一個超級奇怪的夢。
他夢見林鶴元參加世界賽拿獎了,薑宵是在電視裡新聞頻道上看見他的,鏡頭在林鶴元微笑的臉上一閃而過,伴隨著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報聲,他們領回來的獎杯是一個巨大的香芋片。
薑宵給嚇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