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都推辭不了, 於是紅包都收了下來。

其實那兩千塊錢對兩家來說都不是什麼大事，姜宵也知道葉兵夫婦的性格, 但別人可以不要，他不能不給。

對真心實意待自己好的人, 更不能因為別人心善而怠慢，要待人也好才行，該還的一定要還。

姜宵走之後，葉家夫婦捏著那個厚厚的紅包, 也不輕不重的嘆了口氣。

不說這半年來姜宵跟車掙錢有多辛苦，就拿剛剛那餐飯來說, 能有這手藝的半大孩子真是少見，不容易。

“還好宵宵又懂事回來，我兄弟在天之靈能看到，心裡也放心了, ”葉兵嘆了口氣, “不過人家孤兒寡母的，姜宵再懂事也有照看不到的，我時常不在家，辛苦你，有時間多幫襯幫襯。”

“應該的，你放心。”

從葉兵家拜完年出來之後, 第二天的除夕, 姜家反而平靜下來。

夏婉婉不像平常家長打著“我給你存起來”的旗號把薑宵的紅包給收了, 葉兵給的兩千塊錢姜宵塞給她她也不要, 讓姜宵自己收著。

這大概是姜宵過年唯一一個能在外收到的紅包了。

姜宵他爸薑海在的時候，雖然姜家那些親戚極品，奶奶又偏心，但他爸拎得清，人又說一不二，也會掙錢，沒人敢惹他，過年總能過個安分年。

初二按老​​例跟著夏婉婉回娘家也一樣，夏家重男輕女的厲害，在夏婉婉非要唸書的時候早就鬧過幾次，關係也不好，但只要薑海帶著她回去吃個午飯，那邊都不敢說什麼。

他爸一死，情況就變了。

姜家搶他爸撫卹金的時候沒留半分情面，後來還想搶這套房子，卑劣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夏婉婉進了醫院好幾次，最後要不是姜宵鬧起來，估計這事情也消停不了，之前的事情都撕破臉成那樣了，何必在過年的時候給自己找不痛快。

夏家那裡也一樣，薑海死了夏婉婉進了醫院，那邊沒來看過一次，這就算了，還冷嘲熱諷過，夏婉婉知道自家甚麼態度，懶得帶姜宵回去添堵，就家裡自己過個年吧。

姜宵大概是真的親緣淡泊，但是如今媽媽還在，兩個人相互守著，小家也和樂，不羨慕別人有多熱鬧。

除夕那一天，姜宵一早就起來了，他還有寒假作業，寒假剛開始就還沒去柳江進貨的時候他有幾天空著，作業寫了一些但是沒寫完，今天反倒有些時間來補了。

早上起來寫到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他就收筆了，起來和媽媽一起準備年夜飯。

兩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東西，每道菜的量做小一點，這樣可以多吃幾樣菜。

這年頭年味還很濃，夏婉婉今天也捨得，買了很多好肉好菜，姜宵今天也不怕花心思，自己用電飯煲蒸出來一個蛋糕，打發了奶油裱上去，點綴著兩三個草莓，看起來也很好吃。

冬天六點多快七點的時候就已經入夜了，夏婉婉把電視打開，上面已經在放春晚的預熱節目。

外面已經開始放煙花，好多煙花，上輩子柳江禁放煙花已經好幾年了，除了一些大型活動，但姜宵那個年紀也不愛湊熱鬧，好久都沒看見了。

而且煙花不是集中的，好像每一家都會在這時候買一桶煙花，從陽台那裡看過去，不同顏色的煙花從四面八方升空然後炸開，有大有小，特別漂亮，顯得喜慶又熱絡。

客廳裡的電視在放春晚預熱節目，主持人穿了一身喜氣洋洋的服裝，講的話字正腔圓。

“羊年大吉！”

“今晚的節目可以說是精彩紛呈……”

姜宵拿著自己的飯碗站在陽台那裡，外面煙花炸開的聲音太響了，電視的聲音他偶爾能聽到一兩句，但是也聽不清。

除了煙花，外面還有放爆竹的，樓底下就有，劈裡啪啦的。

姜宵探頭探腦去看了一眼，應該是一家人在那裡放的，他手上那碗飯吃完了，覺得自己半飽，他晚上炒了一盤燈影牛肉絲，鮮香麻辣，剛好在這個時候當零嘴吃。

樓下爆竹放完了，各家又跑出來一群小孩子，每個人手裡都拿了一打煙花棒，細長的，點起來之後一朵光點四射的小花墜在上面。

現在好像是賣一毛錢一根，一會兒就燒完了，但是過年了，怎麼樣家長都會給孩子買兩根。

雪地裡玩這種小煙花就很漂亮，小孩子們一下去聚成一團，一會兒又相互追跑，路燈昏黃，姜宵站在樓上也看不太清，最亮眼的就是燃起來的煙花棒，好像星星。

這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場景，但姜宵嚼著牛肉乾，在樓上看的津津有味，他聽到小孩子們的笑聲，自己都覺得高興起來。

夏婉婉也吃完了，悄無聲息走到他身後，拍了拍姜宵的肩膀。

“有意思吧？”

姜宵鼓著腮幫子嚼牛肉乾，回答：“有意思。”

夏婉婉一笑，然後遞給他一把煙花棒。

她那一把煙花棒很是豐富，用塑料袋包好了，好大一把，有四五十根左右，還分不同的種類，什麼樣子都有。

“去玩去吧，”她對姜宵笑笑，“材草間還有個大煙花，年年放給我看看。”

樓下都是不超過十歲的孩子，姜宵心理年齡是人三倍，他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夏婉婉給他穿上厚外套，戴上毛絨帽子，把他往外推推。

無論姜宵變得如何，在媽媽眼睛裡，他永遠都是孩子。

姜宵被推出了門，他看看自己手上的一大捧煙花棒，在門口就無奈的站了一會兒，然後下樓。

樓下空地小孩子們是主場，姜宵沒好意思和孩子爭，於是找了個角落，抬頭看看，夏婉婉站在家裡陽台那裡應該能看見自己，他拿個打火機，隨便挑了一根，把煙花點燃。

這小煙花棒子燒起來最長也二十秒，拿在手裡晃一晃，一下子就過去了，但是燃燒起來的那一刻確實是讓人高興的。

火光四濺，有種回到童年的感覺。

放煙花真有意思。

真香。

嘿嘿。

姜宵點燃了一兩根，有點玩上癮了。

袋子有各種各樣的，他燒了一個黃色的，下面那根燒起來就是綠色的光，還有一種放在塑料袋子裡的圓咕隆咚的，點燃之後會在就地上轉起來，煙花的光點四射。

他花樣多，不一會兒在旁邊玩的小孩子都被他吸引過來了，有一些孩子還認識他，叫了一句姜宵哥哥，然後就眼巴巴的看著他。

玩要大家一起玩才有意思，姜宵把手裡的一些煙花分給他們，孩子嘻嘻哈哈笑起來，把手上的煙花也分給他，然後繞著他點燃了煙花繞圈圈玩。

小孩子還嘴甜，拿了煙花誇他姜宵哥哥真好，有個小女孩從兜兜里掏啊掏，掏出一顆包裝喜慶的甜甜的花生糖送給他。

雪地裡的光點持續了好一會兒，小煙花棒燒完了之後，姜宵把材草間裡的大煙花搬出來了。

點燃之後，大團大團的彩色在他頭上炸開，伴隨著孩子們興奮的尖叫聲，姜宵往自家陽台上瞅了一眼，陽台的燈光開到最亮，夏婉婉站在那裡，姜宵也看到了。

他玩過了之後就興沖衝的上樓，春晚也差不多開始了。夏婉婉在客廳的茶几上已經擺好了所有的小零食，姜宵自己做的蛋糕放在最中間。

兩個人以最放鬆的姿勢躺在沙發上看春晚，姜宵裹了一個小毯子，吃完蛋糕吃瓜子，吃完瓜子吃水果，今年的小品還很好笑，他裹著小毯子在沙發上嗤嗤嗤的笑，到十一點的時候有點困，靠在沙發上就睡著了，直到跨年的時候外面接連響起來的爆竹煙花聲把他鬧醒來了。

“新年的鐘聲響起了！”

電視裡面說。

新年新氣象，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深夜裡看看身邊的媽媽，只覺得往後總有無限期望。

同樣也是除夕夜，柳江的藺家，藺成聿和爺爺吃完年夜飯，在書房裡說了一些話，爺爺的情緒還好，只是人確實不像之前那樣什麼都無所謂了。

他年前出去這麼久，爺爺只是沒空管，不是不知道。

“又去找那個孩子了？”

藺成聿點了點頭。

爺爺看了他一眼，又問：“你是不是欠了人甚麼？”

“欠很多，”藺成聿誠實道，“很怕再對不起他。”

爺爺沒再說話，兩個人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

“欠什麼都好，最怕欠人情，旁的都算得清，只有這個算不清。”藺成聿聽到爺爺說，“你大了，自己有想法了，我也管不了你，岳城在你身邊看著，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最近幾天就別亂跑了，家裡有些事情，我想交代你，你也別怕，我還在呢，不會讓家裡出亂子的。”

老人活了這些年頭了，許多事情倒是比旁人看的寬，他許多時候去找姜宵也算是爺爺默許的，不怕家裡因為他對姜宵做什麼。

藺成聿心裡一鬆，隨後點了點頭。

家裡現在情況這樣，能安安靜靜的吃個年夜飯就不錯了，其樂融融看個春晚是不可能的了，藺成聿和爺爺說完話之後就回了房間。

藺家宅子大，這片老別墅區地處幽靜，柳江市過年多熱鬧他這裡也感受不到，房間裡面安靜的好像死寂，他坐在桌子那邊看了一會兒書，之後再抬眼看時間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跨過年了，已經是凌晨二十分了。

不知道姜宵現在在做什麼。

是開著電視在守著春晚最後那首難忘今宵，還是已經困的不行睡著了呢？

藺成聿把手上的書放下，躺在床上關了燈，新年的夜裡，他想著千里之外的那個人，怎麼樣都無法入睡，輾轉反側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沒想到做了個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