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處處都完美的人， 藺成聿也總有些事情做不好， 就比如下廚這件事，天賦就真的一般。

做飯這件事，說難說難，說簡單也簡單。就比如一些平常的菜式， 像蛋炒飯這種， 只要不是真的手殘，順著菜譜或是別人手把手的教的話總是能做出個樣子來， 不會太難吃的，但是也僅至於平常的地步了，再往上一些， 想要把蛋炒飯這種平平常常的吃食弄出花樣來， 做到一嘗難忘的程度， 就很難了， 那需要天賦， 或是一年又一年的練習才行。

藺成聿就是那種沒有做飯天賦那種人，練來練去也沒什麼用，他頭一次做出來的蛋炒飯就是還能入口隨便吃吃的那種， 一直到現在也沒什麼長進。

油膩油膩的， 也不知道偏愛這個幹什麼。

但藺成聿樂在其中，他眼神掃過來，藺容佳也不敢多說什麼， 低頭戳了戳自己盤子裡的牛奶凍。

那一邊， 廚房裡的蛋炒飯已經出鍋了， 藺成聿在桌子另一邊坐下，她看見對方吃了一口，然後自言自語道︰“還是不太像。”

藺容佳聽到了，抬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像誰啊？

每個人做這個味道都有些差異，火候佐料手法，薑宵每段時間做出來的都不一樣，藺成聿做出來的不像。但實話說，隔了太久了，薑宵做出來的味道他已經記不清了，只是覺得怎麼做都不對，怎麼做都不是從前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一杓一杓的把飯吃完了。

已經很晚了，藺容佳熬不住了，溜回去睡覺去了，藺成聿倒還是有些精神，回房間之後還和嶽叔那邊通了個電話，問起薑宵那邊的事情，知道空調已經送出去的事情了。

這年頭洗碗機倒不是沒有，就是比較冷門，薑家媽媽現在不知道能不能對這種機器適應，而且薑家廚房比較小，再塞一個機器進去就更束手束腳了，想來想去不適合，裝個空調倒是實用，長遠來看也更好。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把薑家的舊房子整個換掉，但他不敢。薑宵現在不喜歡他插手，有時候能做成一兩件都已經很不容易了，還不敢承認。

他還知道今天薑宵剛期末考試完，寒假就要開始了。

說是假期，但依照薑宵的性子，大概還是會忙的停不下來了。

他會來柳江吧。

藺成聿想的倒沒錯，薑宵第二天就開始忙活起來了。

學校開始放假了，影碟店那邊雖然也有其他客人，但沒有附近的學生，人流量還是會受很大影響小貨架放在那裡掙錢也有限。

寒假這麼好的時機，薑宵自己也要流動起來。

雖然說現在天氣冷了大家不愛出門，但是過年了許多人家要置辦年貨，買東西也會大方一些。

薑宵這回要買的貨物畢竟不同以往，年關要用的東西不能以小物件為主了，他也不會為難葉叔，且他心裡清楚，該花的錢還是要花。

這一趟，他是名正言順地租下了葉兵半邊貨車。另外半邊是家小工廠，用來運零件的，工廠的小零件佔地方不大，本來這一趟就用不上一整輛貨車，葉兵牽線，薑宵願意分擔一部分支出，相當劃算了，對方也沒有什麼意見。

年關時節，柳江批發市場裡面的店鋪也會陸續關門，價錢也不太穩定，薑宵也要趁早去一趟，仔細挑選，儲備足夠的貨才行。

期末考試結束沒多久他就和貨車一起出發了，到了柳江，天氣對比起來就暖和多了。

薑宵從車上下來，剛在暖和天氣裡伸了個懶腰，轉過頭就看見藺成聿站在不遠處，笑著對他招招手。

這是他的地方，會來也是正常事情。大路朝天隨他去哪，薑宵直走批發市場。

他這回采購的方向就變了，之前的一些賣的好的還是會進一些，但這次大眾化的東西多一些，一些家長會在這個時候給家裡小孩買禮物，一些時興的玩具他也選了一些，時間急，他扎在批發市場裡面，砍價挑貨日夜顛倒都不覺得累，每一件貨都仔細看過。

他要想著這件貨可以賣給哪些人，他們能接受的價格是多少，自己又能掙多少。每一筆生意都不容易，每個人掙錢都不容易，他總是要考慮清楚，做的細致。

薑宵兩輩子都是從最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藺成聿即使在這時候一直跟在自己身邊，但是兩個人大概對這件事沒什麼共同語言，薑宵也沒空對他說話。

離得這麼近，都覺得心遠。

他看的清，藺成聿現在看不清罷了，不過他遲早也有明白的一天。

上輩子的時候，藺成聿一直忙，學習忙工作也忙，他也一直以此為理由推掉和薑宵的許多相處，薑宵不說，他都沒意識到這是有多傷人的事情。

如今薑宵是真的在忙，藺成聿也不想打擾他的正事，但是他就是想幫忙，能真的說幾句話也行，薑宵理他一下就好。

但他無論再怎麼想要找話題，對方就像完全沒有聽到一樣，好像他就是個透明人，拿著他選出來的幾件貨給薑宵看看，他直接從自己身邊走過，被他煩的多了，就不冷不熱地吐出幾個字。

“我在忙，”薑宵和他說話，眼楮都不看他，過了一會兒，又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我在忙，不要煩我。”

然後就不理他了。

薑宵也沒有發脾氣，就平平淡淡的陳述事實，但這句話聽多了，有一種鈍刀子割肉一樣的痛感。

“我在忙”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就是“你不重要”。

換位思考這四個字說來輕巧，只有真的換位體驗的時候，才知道後悔。

事情總有輕重緩急，他在薑宵心裡如今是什麼地位，藺成聿很清楚，但薑宵總是用實際行動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

他說不出的難受，但他又不肯走。

薑宵上輩子是怎麼從無到有的，藺成聿知道一些，但他那時候在讀書工作，畢竟沒有經歷過，他知道薑宵在那個時候做過很多工作，長工短工，只要能掙錢就行。

天道酬勤，藺成聿知道薑宵漸漸有錢了有了事業，這裡面的許多錢還花在他身上了，但有些諷刺的是，他到這輩子才知道這份錢是怎麼掙的。

血汗錢是真的血汗錢。

批發市場每一分錢都要和店家爭，砍價、贈品、選品、質量，薑宵頂著那張臉擠在一堆成年人裡面，做起生意來卻比他們都老道。

他很會發揮自己現在的優勢，該示弱的時候就示弱，這個時候來進貨的人不少，他不理藺成聿，倒是會和別人交流，笑容燦爛討人喜歡，問問店家的一些老主顧，有些人不理他，臉色語氣也不友善，他也就是笑笑過去了，但伸手不打笑臉人，總能找到人和他聊起來，說說哪些貨比較好賣，有些人還能和薑宵一起聯合起來壓壓價，倒是給了薑宵不少幫助。

薑宵午飯也是在批發市場吃的，藺成聿給他帶的東西他不吃，和其他進貨的人稱兄道弟去吃牛肉面。

藺成聿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那個貨主性格也爽朗，他當面問薑宵︰“你弟啊？”

薑宵搖了搖頭，道︰“不是。”

“也對，你們兩個也不像，”對方道，又上下掃了藺成聿一眼，嘀咕一句，“穿成這樣……”

“我們是朋友，”藺成聿解釋道，又偷偷看薑宵一眼，“我就想來幫幫他。”

薑宵不置可否，開口就換了個話題，還是生意上的事情。

在批發市場忙了這麼久之後，這次貨更多了。薑宵借的小推車空間太小有時候不太頂用，批發市場裡面又路徑狹小，車不讓進，有的地方還要上下樓梯，薑宵要把貨一件一件打包好了放到批發市場門口，放在雇傭的三輪車上，三輪車再運到在工業園停靠的大貨車那裡。

有些店家有時間的話會幫忙送，有些就需要自己來。

在這時候叫人過來也來不及了，電話還沒來得及打薑宵就背著貨走出去了，藺成聿看到這樣子，自然和他一起背，免費勞動力薑宵也懶得花功夫去攔他，雙肩一挑，才知道肩上的貨有多沉重。

藺成聿體力不差，薑宵也不是不會累，走過小巷踏過樓梯，兩個人氣喘籲籲把貨背到目的地的時候，薑宵一抹臉上的汗，把外套一脫往肩上一披又回去了。

他永遠這樣精力旺盛。

好像懸崖峭壁上生長的花，又好像淤泥裡的珍珠，薑宵就是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麼樣的境地，他總能自己努力往上爬，這種人腳下生風眼神帶光，是天生的太陽，只要有一點點希望，他就又能發光發熱起來。

藺成聿自己身上冷，一直都冷，他被薑宵貼著心暖過一次，那時候不懂珍惜，他在的時候萬事都好，驟然離開便如墜寒潭。

可被他那樣傷害過的薑宵，重來一回，再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還是在發著溫暖的光。

他被這樣的薑宵吸引，心裡無比清楚是自己離不開他，不是薑宵離不開自己。於是現在無論薑宵眼楮裡有沒有自己，他都像是飛蛾撲火，情不自禁。

薑宵也不管藺成聿心裡在想什麼，他是真的沒空理他，且他始終認為，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他那時候癡戀藺成聿對方也是有回應的，雖然少了點，愛不如自己深，但平心而論也是有的，這樣他才越走越深。

這回自己冷冷淡淡，不給回應，也不再對他好，藺成聿再怎麼堅持，長此以往也該放棄了，人心總有底線。

兩個人想法南轅北轍，一時無法合上，倒不如不說話的好。

薑宵把這一件一件的東西塞進貨倉的時候，卡裡的兩萬多塊錢見底了，身上就剩下幾百塊錢。

葉兵和他說，因為厚林方向大雪，那邊幾個路口都封了，清完雪障也需要幾個小時，他們現在上了路也要堵在路上，不如晚點再出發。

“那剛好，”薑宵聽完不僅沒急，還挺高興的，“葉叔剛好等等我，我還有事情沒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