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池先秋就跟著修士們采玉,有他看著,那“山獸”再沒有出現過。
鎖魂玉只有浮玉山有,一般藏在極為險峻的懸崖峭壁上,埋藏極深,極其隱蔽,就算是修士,也常有失手的時候。
而且近來采玉修士愈多,鎖魂玉便更難找了。
池先秋跟著他們找了幾日,也只找到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還帶有雜質的玉石。
修士們也跟他說起這鎖魂玉的用處。
鎖魂玉的用處簡單來說便是救命鎖魂,有一顆玉石,便能鎖住已逝之人的魂魄,這樣一顆不甚完美的玉石雖足夠,但也只能鎖住逝者的一魂一魄,越是無暇的玉石能鎖住的越多。
只要存著魂魄,再用天材地寶養著,到了合適的時候,有合適的屍首,重新還陽不成問題。
倘若有足夠一整個還陽陣法所需的鎖魂玉,便能夠直接還陽。
總之,這是個世間難得的寶貝,很多時候還有價無市。
池先秋花了重金,把他們挖到的那顆鎖魂玉買了下來,帶在身邊仔細研究。
這天晚上回去時,喬決明便派弟子來喊他:“前幾日受傷的那個修士已經醒了,喬師兄請池小仙長過去看看。”
池先秋過去時,那修士正靠在榻邊喝藥,喬決明察覺到他來了,回頭道:“你來了?快進來吧,趁著他精神好,你有什麽話快些問。”
“好。”
那修士的一雙眼睛為沙石所傷,還纏著白布,他看不見,便問道:“喬仙長,是?”
“玉京門的池先秋池小仙長,他有些話想問你。”
池先秋搬了把凳子,坐在他面前,先隨口問問他傷勢如何,才問道:“你可還記得當日的情形?”
那修士想了想,道:“當日我獨自掘玉,才看見一塊鎖魂玉,還沒來得及拿起來,忽然一陣狂風吹來,我撞在樹上,便沒了知覺。再醒來時,就是在這裡了。”
與池先秋所料並無差別,再問不出其他有用的事情,池先秋叮囑他好好養傷,就要離開。
卻不料那修士直接握住他的手:“池小仙長。”
池先秋回頭:“嗯?”
“有池小仙長在這裡,我也就不用害怕了。”
“嗯,沒事了。”
這修士年輕,看起來也不過十幾歲,和他那兩個小的徒弟一樣,池先秋下意識要抬手摸摸他的腦袋,又覺得冒犯,便拍了拍他的手背。
池先秋離開之後,喬決明問了那修士一句:“藥可都喝完了?”
那修士端起藥碗,仰頭將湯藥飲盡:“喝完了。”
“藥碗給我。”喬決明接過藥碗,轉頭拿起藥箱,就要出去,“你早些休息,若是再想起來什麽細節就跟我說。”
“是,多謝喬仙長。”
喬決明點點頭,便拄著竹杖離開了。
待喬決明走後,那修士下了床,找了個地方,把方才喝下去的藥全都吐了出來。
那修士將湯藥吐了個乾淨,也不回床上,只找了個小板凳坐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裡蠟燭燃盡,周圍陷入黑暗之中,只聽得門扇嘎吱一聲輕響,有人進來了。
那修士連忙起身行禮,竟喚了一聲:“主神。”
來人並不應答,那修士又道:“事情都是按照主神的吩咐做的,沒有疏漏。”
來人仍舊不語,也不點燈,只是靜靜地站在黑暗之中。
那修士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他回答,便又道:“天機殿的那兩個弟子今晚就會來一趟,到時我把池小仙長引去,那些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推到天機殿身上了。”
那人終於低低地嗯了一聲,因他故意壓著嗓子,也聽不出音色。
修士又問:“不知道那位池小仙長究竟是何方神聖,勞動主神早幾日就安排了這些事情,就為了把他給騙過去,連浮玉山也不要了。”
“是我師尊……”小混沌自覺失態,輕咳一聲,仍舊是那樣低沉的嗓音,“是我養著玩的小東西。”
那修士問:“主神,浮玉山往後恐怕是不能用了,那我?”
黑暗中並沒有回答,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修士再往前探了探手,再沒有察覺到主神的氣息,最後隻好道了一句:“恭送主神……”
這話也沒說完,隻說了一半,便被他吞下去了。
他心中清楚,他不過是混沌留在浮玉山,汲取修士修為、壯大力量的一縷分魂,所以他與小混沌即為相似,雙目不明,氣息混沌。而這些年小混沌在傾雲台接受池先秋投喂多年,早已習慣吃東西,他卻還是不習慣的,所以他不喝藥。
他不過是一縷分魂,混沌看他,如同目下一顆塵埃。
而今混沌為了糊弄池先秋,早幾日就吩咐他把做過事情的痕跡全部掩埋,把浮玉山上死人的事情推給別人。
混沌打算收手,絕不在池先秋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繼續扮演他毫不起眼的角色。
小混沌回到住處時,池先秋正坐在房中,手裡托著那片小小的鎖魂玉。
浮玉山下采玉人眾多,客棧房間有些緊張,池先秋礙於池風閑之前跟他說過的那些話,沒有與徒弟之中的任何一個住一間房。
正巧那時小混沌又說他一個人看不見,不太方便,池先秋便和他一起住了。
聽見動靜,池先秋反手將鎖魂玉收進懷裡:“回來了?”
小混沌點頭,從袖中拿出帶回來的點心:“有點餓了,所以出去找了點吃的,師尊也吃。”
“好。”
池先秋隻當他換了個地方住著,還不太習慣,所以近來特別乖巧。
及至夜深,小混沌問他睡不睡,他搖搖頭:“你先睡吧,我再想想事情。”
小混沌應了一聲,便自去睡了。池先秋撐著頭,背對著他,也不知道這人壓根就沒睡,朝著他的方向正發呆。
池先秋一邊想著事情,一邊也在等池風閑的音訊。
幾乎每天夜裡,池風閑都要傳音訊過來,跟他說幾句話。怕吵著小混沌,池先秋每回都要到外邊去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沒等到池風閑,外邊卻仿佛是起了風,帶動窗外的樹影晃了一下。池先秋覺得不對,將鎖魂玉收進懷裡,忽地站起身。
他掛在腰間的鈴鐺隨他起身的動作輕輕響起,那風聲也停下了。
池先秋按住鈴鐺,把腰間一串鈴鐺拽下來,小心地放在桌上,再沒發出一點聲響。也不知過了多久,風聲再次響起,池先秋飛快地奔到窗邊,推開窗子翻了出去,便循著風吹過的路線追了上去。
小混沌隨即從床上翻起來,也要跟著過去,但才走到窗子前,便感覺到李眠雲已經從隔壁房裡出來了。
想是他也不放心,時時刻刻盯著這邊。小混沌猶豫了一下,最後也沒有跟上去。
他轉頭回房,正巧這時,池先秋放在桌上的鈴鐺響了,他上前,一個一個摸過去,直至摸到那個鈴鐺。
他一時興起,回了一句:“掌門,師尊在洗澡。”
那鈴鐺終於不再響了,小混沌笑了一下,將鈴鐺放回桌上,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翻過窗子,跟上池先秋的腳步。
山林間霧氣彌漫,那陣風在林中穿行,所過之處將霧氣吹散。
池先秋緊緊跟著,不敢發出一點動靜,更不敢分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陣風呼的一聲,往前一衝,便散在了霧裡。
池先秋望了望四周,白霧彌散,全然看不清楚,他想要在四周走走,看這是什麽地方,還沒往前走出一步,卻被一個人扣住了腰。
“師尊。”李眠雲摟住他,掌心催出一道金色的劍氣,將迷霧照徹。
池先秋下意識道:“你別打草驚蛇……”
劍氣所過之處,一片明亮。他定睛一看,兩人眼前看似是綿延出去的山路,仔細再看,其實並不真切。
池先秋隨手撿了個石頭丟下去,那石頭就直直地落了下去,良久之後才有落地的聲音傳來。
他這才知道,原來眼前是萬丈懸崖。
池先秋心有余悸,舒了口氣,看向李眠雲:“你怎麽過來的?”
“不放心師尊,所以放了一縷神魂在師尊身上。師尊為何會在這裡?”
“跟著一陣古怪的風過來的。”他若有所思,“那個修士也是為風所傷,這風來得古怪,倒像是為人所控一般。”
算上前世今生,李眠雲到底跟了他這麽多年,很快便知曉了他的意思:“師尊是想下去一探?”
“嗯。”
池風閑撐開紙傘,李眠雲攬著他的腰,兩人往前邁出一步,這一步便踩了空,他們瞬間墜入懸崖之中。
李眠雲掐了個避風訣,又將他抱得很緊,所以雖然周圍看起來天旋地轉,池先秋倒沒有太大的感覺。
不知多久才落了地,池先秋收起紙傘,看了看四周,快步上前,用紙傘將壘在邊上的石塊撥亂,石塊一倒,此處的陣法也就亂了。
這時池先秋再抬頭看,原來那“懸崖”根本就是一個小土坡,萬丈懸崖,都是陣法造出來的幻象。
池先秋收回目光,再看了看周圍。除了他們,懸崖下並沒有其他人,唯有一個漆黑的石洞默默地佇立在他們面前。
他抬腳:“走,進去看看。”
一塊方才燃盡的靈石還發著幽幽的光,池先秋拿起來看了一眼,感覺到石頭上還有余溫,便放了回去。
他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靈石點燃,托在手心,隨火光亮起,正中的石壇才顯露出它的存在。
除了這個石壇,這個石洞中再無其他東西。
池先秋上前一看,這石台上凹凸不平,有些磕碰的痕跡。他伸出一根手指抹了一下,沾了一手的玉屑。
他將靈石交給李眠雲拿著,另一隻手從懷裡拿出自己的那塊鎖魂玉。
顏色與質地都是一樣的。
可以想見,這個石台曾經堆滿了鎖魂玉,玉石磕碰,留下這許多玉屑。
池先秋不明白,這是死了怎樣的一個人,竟需要這麽多的鎖魂玉。
作者有話要說: 小混沌:掌門,師尊在洗澡
小混沌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