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熱氣氤氳,狼崽子把手裡的小黃鴨捏得“面目全非”。
“……他說他想拜師尊為師,又說能幫我復仇,所以……我就把鈴鐺給他了。”
池先秋背對他坐著,輕聲道:“然後你還把我也賣給他了。”
“師尊。”狼崽子連忙喚了一聲,“我不是有意的,我當時隻想著報仇,魔後派人追殺我,追殺了許多年,我實在是恨極了她,所以……師尊你答應我不生氣的,我現在知道錯了,你別趕我走,我哪裡也不去。”
池先秋沒理會他的撒嬌,語氣稍冷:“所以魔宮天火的事情,是你們做的?”
“是。”狼崽子愈發軟了語氣。
池先秋氣得揉皺衣角,明明是你們做的事情,還害得我師尊懷疑我!
“所以那人是誰?”
“我不知道。”
“他叫什麽名字?”
“不、不知道。”
“你什麽都不知道?”
狼崽子抿緊唇角:“嗯……”
“你對他什麽都不知道,你就讓他拿著你的鈴鐺,到我身邊做我的徒弟。我這些天把他當做你,對‘你’從不設防,和他在一塊兒,倘若哪天我被他背後捅刀捅死了,暗算死了,你也不知道。”
可能事實並沒有他說得這麽嚴重,但池先秋還是願意把話說得厲害一些。畢竟狼崽子這件事情做得,實在是太沒有腦子了。
狼崽子顯然也沒有想到這一點,這時被他點醒,才恍然大悟。
“師……師尊,那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他真的說想要拜你為師的,我以為……”
“暫時沒事。”池先秋捂住心口,但是現在快要被氣死了,“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憑什麽就認定他是真心想拜我為師的?”
“他提起師尊時,很是恭敬,而且眼裡有光。”
“我眼裡也有光。”池先秋憤憤道,“被你氣出來的淚光。”
“對不起,師尊,是我考慮不周,我知道錯了。”
池先秋哼了一聲:“你先別叫我師尊,我現在還沒有打算要收你為徒。”
“師尊……”狼崽子再弱弱地喚了一聲,池先秋不肯回答,他便不敢說話了。
一時間房中只有水聲,狼崽子一邊往身上撩水,拿著巾子擦洗,一邊探著頭想要看看他此時的表情,無奈池先秋背對著他,實在是看不清楚。
又過了一會兒,池先秋才道:“你把你和那人當日去魔界的情形,仔細說來。”
狼崽子便仔細回想著,把兩人如何入魔宮、那人如何引火焚殿,一一說了,但他當時也沒有看得十分清楚,說得也很簡單,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
池先秋道:“此人著實古怪,修為極高,又極為熟悉魔界,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不知究竟所求為何。”
“師尊,或許他只是想拜你為師呢?”
池先秋抽了抽嘴角:“崽,我今天先教你第一課,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這時候連修真界都隻知池風閑有徒,而不知池先秋,他的實力在眾人眼裡實在不算強勁,在天底下的名頭也不響亮,他如何吸引魔界人士前來拜師?
這人一定另有所圖。
池先秋想了一會兒,又問:“你有親戚嗎?”
狼崽子搖頭:“我沒見過。”
“那就更奇怪了,那人身上的氣息,和你一模一樣,我一開始也沒認出來。”
思索了一會兒,狼崽子道:“或許……是魔尊的其他兒子,他帶我去魔宮、看見魔尊的時候,表情很是不屑。”
池先秋點點頭,這也不是沒有可能。魔尊風流成性,多幾個流落在外的兒子,也不奇怪,如果是一個父親生的,氣息相似便說得通了。
但他話鋒一轉:“等等,可我還沒有確定,你是真的呢。”
狼崽子急急道:“師尊,我就是真的!”
“你怎麽證明?”
狼崽子頓了頓,認真地思索了一陣子,最後道:“師尊,你把手給我一下。”
“嗯。”池先秋隨便伸出一隻手。
“另一隻。”
“哦。”
狼崽子抓住他的手,池先秋忽覺不妙,回頭一看:“你又要咬我!”
喊的時候,狼崽子已經張口咬下去了,池先秋“啊”地喊了一聲,卻沒有預想中的痛覺。
他緩緩睜開眼睛,狼崽子卻只是很小心地咬了他一下,然後松開手。他指著上回被他咬出來的那個印子:“牙印是一樣的。”
池先秋收回手,有些嫌棄地甩甩手:“惡心心。”
不過好像確實是一樣的,他仔細看了一下。
狼崽子緊張地抿了抿嘴角:“師尊,現在能確定我是真的了吧?”
“你變回原形我再看看。”
“好。”
撲通一聲,坐在浴桶裡的就變成了一隻灰狼。
從體型來看,這一隻好像比傾雲台上的那隻小一些。池先秋再扶起他的腦袋,看了一眼他頸上的白毛,最後捏著他的嘴,看了看他的牙口。
好像這只是真的。
看過之後,池先秋松開他,一言不發,轉身要走。
狼崽子登時緊張起來,立即變作人形,兩條手臂攀在浴桶邊沿:“師尊我真的是真的,你去哪裡?”
池先秋還沒來得及回答,嘩啦一聲,他就從水裡站起來了,雙手撐著邊緣,一條腿已經翻出去了,隨時準備上前抱住他:“師尊你別生氣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池先秋回頭,隨後倒吸一口涼氣,又擋著眼睛,迅速轉回頭:“滾回桶裡去。”狼崽子自然不肯,兩邊僵持,池先秋無奈道:“我去給你拿衣服。”
狼崽子這才應了一聲,重新坐回去。
這個偏殿是池先秋常住的,他從箱子裡揀出沒穿過的中衣中褲,想了想,又拿了一把木梳。
“你再變成原形,我給你梳梳毛。”池先秋舉著梳子,如是說道。
“為什麽師尊給他就是梳頭?”
“你的狼毛實在是太亂了,我看不慣……等等。”池先秋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的?”
“那天我看見了。”
“你在那兒你也不喊我?!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狼崽子適時變作原形,“師尊先給我梳狼毛吧,梳什麽都可以的。”
他再次變作原形,池先秋挽起衣袖,坐在浴桶邊,以手掬水,先把他身上的皮毛打濕。狼的皮毛厚實,他還在外面流浪了這麽久,鮮血混著塵土,黏結在一起,不是很好梳理。
池先秋按住他的腦袋,用梳子敲了一下:“別亂動。”
狼崽子縮回脖子,嗚咽了一聲。他只是忍不住想舔舔傷口。
池先秋一邊用梳子給他梳毛,一邊抱怨:“你這個狼毛,比那隻狼的還要硬啊。”
話音剛落,兩根梳齒應聲而斷,卡在他亂糟糟的皮毛裡。
“我用了一百年的西海神木梳!”池先秋拍了他一下,把斷齒的梳子貼在他眼前,“你自己看看,真是的,把我的梳子弄成這樣,以後要還我一百個。”
嘴上說得厲害,其實看起來一點也不凶。狼崽子不太怕他,兩隻前爪搭在他的肩上,留下兩個小爪印,又用鼻尖頂著梳子,腦袋就要往他懷裡拱。池先秋按住他:“別亂動,都弄濕了。”
最後池先秋拿了一個大號刷子,刷馬的那種,要給他刷毛。將皮毛梳理清楚,乾淨整潔許多,也有助於他養傷。
刷好之後,池先秋幫他把毛烘乾,雖然摸上去還是扎的,但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你變回人形,然後穿衣裳,我出去等你。”
“好。”
不多時,狼崽子就出來了:“師尊。”
池先秋伸出手指,碰了一下他頸上的傷口:“能自己上藥嗎?”
“不能。”
“那就去床上趴著。”
狼崽子一路走來,吃了不少苦,遇到過要收妖的修士,還獨自去闖玉京山的護山大陣,弄得渾身是傷。池先秋低著頭給他上藥,一言不發。
他抱著枕頭趴在榻上,轉頭去看池先秋。池先秋神色認真,看不出還在生氣,可能還因為看見他身上的傷,有些心疼。
於是他試探著問:“師尊,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還能……”
池先秋直起身,拿起一個小瓷瓶,往手心裡倒了一些藥油,在手掌中搓開,然後“啪”的一聲,狠狠地拍在他的背上。
狼崽子哀叫一聲,把手裡的枕頭抓得變形:“師尊!”
池先秋一邊幫他推開淤傷,一邊低下頭笑著看他:“還不行哦。”
“師尊……”
“還不能叫我‘師尊’哦。”池先秋笑了笑,“你之前都把我賣掉了,又不是我上趕著求你拜師,現在是你要拜師,你要拿出你的誠意哦。”
池先秋頭上的“兔子耳朵”在他低頭時垂到他面前,狼崽子怔了怔,張口要喊“師尊”,就被池先秋掐滅了。
他捏著狼崽子的鼻子,將“兔耳朵”甩到身後:“我只是撿了一隻受傷的小動物回來,你得喊我‘恩公’,不能喊我‘師尊’,你養好傷就走。想要拜師的話,在你傷好離開之前說服我。”
“知道了。”還帶著鼻音哼哼。
池先秋呼嚕了一把他的頭髮,笑吟吟地等著他的下文。他一開始並不明白,反應過來之後,咽了口唾沫:“恩……恩公。”
池先秋滿意了,幫他把中衣掩上,又把榻裡的被褥拽出來,給他蓋上:“那你先睡吧。”
他連忙坐起來:“師……恩公,你去哪裡?”
池先秋用看小傻子的目光看著他,幫他把被子拉好:“去找那個假冒的算帳啊。這件事情是他誆你了,他錯八分你錯兩分,你不用管了,師尊……不,恩公幫你去找他。”
“可是他的修為真的很高。”
池先秋笑了笑:“沒關系,我正好想見識一下。”
狼崽子不想讓他去冒險,但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池先秋見他沉默良久又不開口,轉身又要走,他趕忙又要攔:“我……我一個人睡不著。”
池先秋蹙眉:“你是在暗示我嗎?”
他用力地點頭:“嗯。”
“這個是對徒弟的,你不行。我今天已經破例幫你梳頭了。”
狼崽子垂下眼睛,綠色的眸子格外通透,池先秋看了他一會兒,最後還是沒辦法,服了軟:“好吧好吧,這個也破例。”
分明白日裡才在記事本上寫下劃掉“愛和陪伴”,改成“嚴厲的教導和訓誡是必不可少的”,但他總是忍不住心軟。
池先秋幫他蓋上被子,又要出去一趟,狼崽子抓住他的手:“你又去做什麽?”
“那個假冒的還在山上,目的不明,我先讓人暗中把他看住。”
池先秋看著他,再次歎了口氣:“好好好。”
他隻好倚在榻上,一手擁著狼崽子,一手拿著傳音符,朝狼崽子“噓”了一聲:“越舟,你把傾雲台上那隻狼崽子看好了,他好像有點不對。”
越舟是天下罕見的至高劍修,有他看著,池先秋並不擔心。
真正的狼崽子環著他的腰,靠在他懷裡,不知不覺又把稱呼改了回來:“師尊,越舟是大師兄?”
“是啊。”
“那今天師尊陪著逛燈會的那個人呢?”
“你是說李鶴?那個孩子?”
“嗯。”
“嗯……”池先秋沉吟,“那也是你師兄。”
“你那時明明說你只有一個徒弟的!”狼崽子坐起來,不甘地看著他。
池先秋抬手摸摸狼腦袋:“可是我當時也說了,我很受歡迎,很多人都想拜我為師,你來遲啦。”
“明明是我比他先來的!”
“可是我就要讓他做師兄。”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臉“你奈我何”的模樣。
狼崽子氣得把手裡的被子抓成一團:“我……師尊!”
池先秋忍著笑,扯過被子,在榻上躺好。一揮袖,將房中蠟燭熄滅。
月光灑在繡竹葉的被褥上,狼崽子從身後抱住他,原本想說話,但是見他已經閉上了眼睛,便不開口了。
他緊緊地挨著池先秋躺下,一隻手還攥著他的衣擺,生怕他從自己的夢裡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球球(摟著一個徒弟,跟另一個徒弟打電話):歪,去把騙我小徒弟滅掉!
渣男石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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