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叔叔,我知道拖下去沒好處,但是不動手術,我至少睜開眼還能看見世界,可動了手術……我是法醫,要是看不見了,我連這個也乾不了了。”
作為享譽業界的神外醫生,高田豐自是明了祈銘的擔憂,同時也更明了這個病所帶來的後果,只能盡量的勸:“我沒逼你動手術,這不就說先檢查一下,看看情況麽?”
“你上次看我十年前做的CTA就說要動手術了,現在……”祈銘無奈歎息,“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我昨天失明了大概十五分鍾,從來沒這麽久過。”
都是學醫的,安慰人的話可以省了,高田豐直言道:“對啊,昨天十五分鍾,下一次就可能是半小時,再下一次可能是一小時,直到——嗨,總之你得聽我的話,先把檢查做了再說後面的事,如果說還能撐個二三十年,那現在就沒必要做這個手術,對吧?銘銘,你是醫生,你該比誰都明白諱疾忌醫的害處。”
道理是明白,可落到自己身上,那就不是簡簡單單一聲“明白”的事兒了。思量片刻,祈銘硬擠出絲笑給真心實意為自己擔憂的人:“我回去安排一下工作,盡快吧。”
高田豐仍是催促:“等你電話啊,我月底要去英國開會,最近就下周有空了。”
“好,麻煩你了,高叔叔。”
起身告辭,祈銘離開VIP診療室站在走廊上,茫然的望向盡頭那扇明亮的窗。仿佛被什麽力量驅使著一般,他緩步行至窗邊,抬起手,接住那驅散冬日寒冷的正午日光。
握拳,卻攥不住陽光。
手機鈴聲驀然響起,羅家楠打來的。
“你還沒看完啊?”聽聲音不像在辦公室裡,亂糟糟的。
祈銘清了下發緊的喉嚨,輕松道:“剛看完。”
“沒事兒吧?”
“沒,還是老樣子。”
“那你趕緊回去吃飯,我在外面呢,中午趕不回去。”
“這就回去,你也記著按點吃飯。”
“知道知道,哦對,你晚上得加班屍檢吧?用不用我和別人調個夜班?”
“不用,你好好回去睡覺。”
“……啊,看吧,要是回去晚就不走——”聲音忽然一頓,“誒,袁橋回來了,我得開車了,掛了啊。”
突然之間,祈銘感覺自己需要一份額外的勇氣:“羅家楠!”
“啊?”
然而話到嘴邊,他還是無法做出那無比艱難的抉擇:“……那個……開車慢點……”
“知道了,掛了。”
電話掛斷,祈銘無措的立在窗邊,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連把手機揣回兜裡的勁兒都沒了。
TBC
第一百三十章
羅家楠和呂袁橋上午去了死者家裡, 詢問妻子楊慧芸。昨兒認屍造成的震撼顯然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今天看見她的時候,羅家楠楞感覺和昨天見著的不是同一個人。一夜之隔, 整個人的精神氣都垮了,臉上黯淡無光, 蠟黃蠟黃的, 許是哭了整整一宿,眼泡腫得像倆桃子。
事到如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得說了。羅家楠把現場照片給她看了兩張,遠距離拍攝的那種。隻一眼, 楊慧芸便別開視線,收攏雙臂緊緊抱住自己, 蜷縮在沙發上顫抖。
“……我不知道他有這種愛好……從來不知道……”此時的楊慧芸已然哭不出來了,眉眼緊皺,語氣滿是不堪忍受的恥辱, “他怎麽會……怎麽能……天呐……我要怎麽跟孩子說……怎麽跟家裡人說……”
“那個, 你要是實在開不了口的話,我可以讓局裡法醫給出個因病死亡的證明。”羅家楠說完又跟著解釋了一句, “假的啊, 不能拿派出所銷戶用, 就是擱親戚那好說點。”
聽到這話, 呂袁橋側頭看了羅家楠一眼——這種話他從來沒聽師兄說過。開這種假證明只要不錄到系統裡就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 寫完了不簽名不蓋章 就是廢紙一張, 但怎麽說也是違規操作。不過說實在的,任誰攤上這種事都說不出口,要想以後的日子不活在流言蜚語裡,楊慧芸確實需要這麽一份假證明。
羅家楠是糙, 心也比臭氧空洞大,但在呂袁橋看來,他在某些方面比很多人都更細膩,也更善良。就好像他手裡的那些線人,能過老B那種日子的實屬鳳毛麟角,大部分人還都在底層掙扎。畢竟大多是蹲過大獄、沒什麽學歷和技能的主,年紀越來越大,能乾的工作越來越少。
年輕時的玩世不恭和肆意揮霍,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反噬到這些人身上。有一老痞子,曾經是羅明哲的線人,後來又給羅家楠當過兩年線人,直到因傷人蹲了大牢。因有前科,出獄後始終沒找到一份安穩工作。老娘摔斷了胯骨,站不起來了
,天天得給醫院送錢。羅家楠聽老B說這家夥窮的連兒子的校服錢都出不起,第二天一早去了人家裡。先指著人鼻子罵一頓,要他踏實工作別挑三揀四,跟老子訓兒子似的,也不管人家的歲數都能當他爹了。然後去了學校,給了孩子一千塊錢,讓孩子交完校服錢剩下的去買參考書,好好學習,別特麽再走他爹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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