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顧渢止發的那趟火,不應該,顧渢止的話說到底沒什麽錯,錯隻錯在他心底的陰暗面太廣,太心虛,太容易被戳到痛處。
現在的他能找誰借錢?配找誰借錢呢?
醬包似是沒調勻,他被鹹的舌根發苦,起身去拿水杯,杯底挪開,櫃台的玻璃面下壓著一張卡片機打印出來的合照,露出了全部。
剛過二十歲的顧渢止個子極高了,英俊非凡,圍著愛馬仕的圍巾,身著修身的卡其色風衣,以單手舉著相機的視角,懷裡摟著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十八歲的盛歡,少年飽含青澀,冬日暖陽,光暈柔和,陳舊的像是一場沒做完的夢。
這是與顧渢止相識未久時留下的第一張合影。
實際上他們還拍過不少照片,只是盛歡都沒有留,越靠近結尾的東西只會越讓他清晰的認識到蘭因絮果的事實,會刺痛他麻木不堪的靈魂。
——所以他隻留下了最初的這一張。
盛歡的目光並未逗留太久。
濃濃的困意襲上來,像一片無處不在的鐮刀型的陰影,他狠狠的掐住了太陽穴,想睡又不敢睡,另類的記憶像是冰冷的海水,將他的肺腑灌滿,冷的他無法呼吸,父親的癲狂的怒吼聲猶在耳畔:
“盛歡!!!你聽見了嗎,盛歡?他們來了,他們靠的很近了……”
“逃不掉的……你跟我只要活著一天,就都逃不掉!!”
“我們不能活著……我不能活著!!”
“我不能活著!!!我們不能活著!!!”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呀!!”
“盛歡你聽到我說話沒有!!!你聽到沒有!!!!讓他們停下來!!!快讓他們停下來!!”
“嘩”
……
滿目猩紅截斷了一切,盛歡用力揪緊了髮根,眼底布滿了血絲。
他忽然覺得之前思考“未來”的自己很是可笑。
那廂,街對角的發廊門被推開,平兒探出一顆小腦袋,朝著盛世網咖的方向張望過來。
自從長腿哥哥那次一本正經的跟他說過一句“當特工要從娃娃抓起”,平兒就感覺自己被點化了,他現在就是電影裡那些牛皮哄哄的帥氣主角沒錯。
自詡為一個合格情報販子的平兒努力回憶了一下這一個小時的觀察記錄,自信滿滿的掏出一個舊舊的兒童機,“啪啪啪”的打了個電話出去。
“歪?顧大哥!”他老神在在的打著招呼,“我是平兒啊,我這裡有開心哥哥的最新消息喔!你要不要聽?”
可達鴨兒童套餐他來啦!!
第26章
盛歡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費心遮掩的生活情況會因為一些網紅兒童套餐就泄露了個徹底。
顧渢止居住的星瀾公寓距離校友會所在的水會還有一段距離,他因為接盛歡沒有開車,所以平兒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返程的地鐵上。
“陳房東可凶可凶了,開心哥哥再沒錢交房租就要被趕去睡大街啦,好慘哦!”平兒繪聲繪色道。
“他總沒錢交房租嗎?”顧渢止問。
“也不是總吧!之前都會按時交的,雖然過程磕磕絆絆的。”平兒說:“陳房東拿到的都是碎零錢的話就又會罵人。”
“那你知道你開心哥哥為什麽這麽窮嗎?”顧渢止刷卡出站,眉峰輕蹙。
“他們的網吧又沒什麽人去,而且開心哥哥都沒有爸爸媽媽,沒有爸爸媽媽的小孩子最苦了。”平兒說。
顧渢止微微一怔。
盛歡的父親盛長澤是個網吧小老板,又是個神經質的酒鬼,說起來這還是當初他與盛歡相識的契機。他曾經聽盛歡說過,母親因為覺得父親沒有前途就改嫁了,原本想要帶盛歡一起走的,但是盛歡覺得父親一個人可憐,舍不得,就留了下來。
所以盛歡跟盛長澤相依為命這件事他知道。
盛長澤固然沒有怎麽盡到一個當父親的責任,但是盛歡那會兒還是對盛長澤懷揣著一份血緣根本上的親近感,所以會時時把盛長澤的事情放在心上,為此東奔西跑。至少時至他們分手,顧渢止都沒有聽說盛長澤去世的消息。
所以盛長澤是什麽時候死的?盛歡又是什麽時候活成了這個樣子?
是盛長澤的死讓盛歡破罐破摔的麽?
顧渢止立在地鐵站口,仰頭看著天。
“顧哥。”平兒喊他。
“記著呢,可達鴨。”顧渢止說。
“我不是說這個啦!”平兒說:“我是想說,你可不可以,幫一下子開心哥哥?”
“幫倒是不難。”顧渢止輕歎一聲,“就是你開心哥哥未必肯讓我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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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瀾公寓的入住率不高,多被租賃來搞直播或是開工作室用,買賣頻繁,上上下下都沒什麽煙火氣。顧渢止是這裡為數不多的住客之一,他目不斜視的穿過空無一人的大廳,乘著光可鑒人的電梯一路向上,看起來全然不介意這裡空曠孤寂的氛圍。
“叮”
電梯門開,顧渢止邁步出去,恰好撞見一個畫著精致妝容的女郎立在走廊的切口處。
“阿渢!可算等到你了!”女郎看見他當即喜形於色,“蹬蹬”的踩著高跟鞋迎面而上,“伯父伯母讓我跟你一起回家聚一聚——”
顧渢止面無表情的退回電梯裡,“啪”的按下了關門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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