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在安靜的殿內響起。稚桃趕緊伏跪請罪。
阿水迷迷瞪瞪的睜眼, 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夏驟。
「夏驟。」阿水伸手扯住夏驟的寬袖,惺忪著睡眼在夏驟的胳膊上蹭了蹭,「夏驟,你不在我都睡不好。」
夏驟低頭,看了一眼阿水面頰上明顯的睡暈,冷哼出聲。
「夏驟,今天是我的及笄日,你是來給我送及笄禮的嗎?」阿水從榻上起身, 踩著繡花鞋站在夏驟面前。
夏驟抬腳踢了踢阿水的繡花鞋, 眉眼冷淡道:「把鞋穿好。」
「哦。」阿水俯身穿鞋, 鬆散的長發垂落下來,飄飄忽忽的遮蓋住夏驟穿著一雙皂角靴的腿。
夏驟盯著阿水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頸看,不由自主的伸手幫她撥了撥那藏在衣領子裡頭的碎髮。
阿水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脖子,覺得有點癢。
夏驟快速收回手,裝模作樣的往旁邊看了看, 就看到那正跪在地上盯著他看的稚桃。
「還不下去。」夏驟惱羞成怒。
「是,是。」稚桃趕緊躬身退了下去, 臉上卻顯出幾分笑意。
殿門外,阿奎看到從裡頭出來的稚桃,趕緊拉過人道:「怎麼樣了?」
「看樣子是和好了。」稚桃點頭笑道。
「呼……」阿奎吐出一口氣,這幾日陛下的臉拉的跟那驢臉一樣,可把他給嚇得不輕, 感覺下一刻這腦袋就會被大鍘刀給砍了。
殿內,阿水磨磨蹭蹭的穿好繡鞋, 朝著夏驟伸手,「我的及笄禮呢?」
夏驟從寬袖內取出一木盒遞給阿水。
阿水接過打開,只見裡頭是一支木簪子。雖是木簪子,但卻帶著檀綠色澤,紋理清晰好看,隱有清香四溢。
「唔……聞起來像酸梅子的味道。」阿水細嗅了嗅,上嘴就想舔,被夏驟一腦門給拍開了。
「簪子,不能吃。」
「我就想嘗嘗是不是酸梅子味的。」阿水委屈的捂著自己被敲痛的腦袋。
夏驟無奈,伸手拿過那綠檀木的簪子給阿水插到髮髻上。
「好看嗎?」阿水站在夏驟面前,有些羞赧。
「嗯,好看。」夏驟點頭,眼神有些飄忽。
阿水蹭了蹭腳上的繡花鞋,聲音細軟道:「夏驟,這個木頭簪子是不是你自個兒做的呀?」
「不是。」阿水的話剛剛說完,夏驟直接就否認了。
「你騙人。」阿水用手指抵著自己的唇瓣,直直的指向夏驟道:「我都瞧見你書案下頭的木頭屑子了。」
說完,阿水突然張開雙臂一把摟住夏驟,小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胸口處道:「夏驟,你真好。」
夏驟呼吸一滯,他垂眸看著那鑽在自己懷裡的阿水,眸色輕動。敢這樣日日喊他名諱,肆無忌憚摟著自己的人,怕是整個大夏國都找不到第二個人。
畢竟夏國皇帝夏驟,暴虐無道,嗜殺成性,已成為夏國人口耳相傳之事,朝中上下皆戰戰兢兢的生恐惹怒了他。
只有這個阿水,敢爬到他的頭上去,還對著他撒脾氣。
「夏驟,你陪我回大宋吧。」阿水蹭著夏驟,臉上顯出笑意,「你與我一道回大宋,去瞧瞧皇叔,看看奶娘,好不好?」
「不好。」夏驟推開懷裡的阿水。
「為什麼不好?」噘起小嘴,阿水聲音悶悶道:「你要讓我一個人回大宋去嗎?」
「朕是一國之主,不能舍下大夏。」頓了頓話,夏驟繼續道:「讓稚桃和阿奎一道陪你回去。」
阿水絞著自己的手,心裡頭的滋味不大好受。「夏驟,我不想離開你。」
「阿水,說要回大宋的是你,說不願離開我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樣呢?」夏驟說這番話時情緒平穩,看向阿水的目光也平和了很多。
「回大宋,就一定要離開你嗎?」阿水囁嚅著唇瓣,面色有些蒼白。
「是。」夏驟咬牙。
「那我不想離開你,還想回大宋。」阿水跺腳,轉身去書案後頭寫信。
看到阿水的動作,夏驟皺眉,「你要做什麼?」
「我跟奶娘說,讓你隨我一道去大宋。」阿水一邊寫信,一邊說話,寫完之後將信紙封好遞給夏驟,「喏,我跟奶娘說了,你與我一道回大宋去。」
「我一國之君,如何去?」夏驟捏著手裡的信封,唇角輕勾。
阿水噘嘴,「就算是一國之君也是可以去的啊,皇叔也是一國之君,還陪著奶娘下江南去遊山玩水了呢。」
「人家是鶼鰈情深的夫妻,你與我是什麼?」夏驟俯身,抬手幫阿水把插在髮髻上的綠檀簪子擺正,那看向阿水的目光浸著一股不知名的柔意。
「是,是……」阿水蹙著眉頭,想起來朱連寧說的話,當時就沮喪的垂下小臉。「那朱連寧說,我是個沒名分,在夏宮裡頭白吃白住的瘋子。」
聽到阿水的話,夏驟面色一變,「朱連寧?」
「人家父親是夏國的三朝元老,現在又是夏國的准皇后,我是什麼唷,哪裡能比的上別人呀,也就只能大著膽子把人往水池子裡頭推一把解解氣了。」阿水歪著小腦袋,提著裙裾在夏驟面前轉了一圈。
夏驟伸手攬住阿水的腰肢把人往懷裡一帶,然後一把扯住她腰間繫著的絲絛道:「變著法子在跟朕告狀?」
「不對,是光明正大的告狀。」阿水搖著小腦袋,「還有你每次都敲我腦袋,我都要被你敲傻了。」
委屈的摸著自己的腦袋,阿水的頭在夏驟的懷裡一拱一拱的十分起勁。
按住阿水的腦袋,夏驟把下顎抵在她的發髻上輕蹭,「傻子。」
「你才是傻子呢。」阿水不服氣的小聲音悶悶的從夏驟的懷裡傳出來。
夏驟環住阿水,想起朱連寧,緩慢眯起一雙眼,眉眼瞬時鋒利,就像是慵懶午後的獅子張開了利爪。
「夏驟。」阿水捏著夏驟胸前的衣襟暗扣,聲音輕細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大夏不是我的家,朱連寧說我沒名分,白吃白住,是對的。」
夏驟環緊了懷裡的阿水,覺得這小東西怎麼好似纖瘦了不少,當即就感覺有些心疼。
阿水的指尖勾著夏驟的暗扣輕摳,繼續道:「夏驟,大夏是你的家,你在家裡很安心,可是我不覺得安心,我覺得害怕,在大夏,我只有你,如果你不要我了,那我就無處可去了。」
平日裡的阿水嬉嬉鬧鬧,就像是沒長腦子一樣,但是夏驟知道,這小東西心裡頭虛的很,她時刻關注著自己的情緒,小心翼翼的隨在他的身後,生恐他一個甩手就不要她了。
「傻阿水,你又不是那任人隨意把玩的寵物,不喜了便能丟在一旁。」夏驟撫著阿水的腦袋,嘆息似得開口。
「那夏驟,你把我當什麼呢?」阿水仰頭,看向夏驟,濕漉漉的眼睛裡面清晰的印出夏驟那張清俊面容。
夏驟是長得好看的,即便腿有些殘疾,但卻依舊不影響他被那些女子追捧,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帝王。
「阿水把我當什麼,我就將阿水當什麼。」夏驟不挑明話,他覺得這小東西與他的心思不一樣,但他又不願意放手,自個兒養了這麼久,怎麼可能說放手就放手。
「哦。」阿水悶悶的應了一聲,繼續去摳夏驟的暗扣。
「阿水,你將我當什麼?」夏驟的心間有些癢,他期盼著也許會有驚喜的事發生。
阿水悶著小腦袋沒有說話,她依舊使勁的摳著夏驟的暗扣。
夏驟的心沉靜下來,他鬆開自己搭在阿水腰肢上的手,然後抽身道:「朕還有些政務要辦。」說完,夏驟轉身離去。
阿水看著夏驟走遠,她縮回榻上,盯著綺窗外頭看。
天際處散出一圈瑰麗夕陽,煙霞如爐出,裊裊而動。翻身抱住榻上的布老虎,阿水撫了撫自己髮髻上的木簪子,將臉埋進軟枕裡。
翌日,天色依舊晴好,阿水還賴在榻上不肯起身,就看到稚桃急匆匆的進來通報,「姑娘,朱姑娘來了。」
阿水蹬著薄被的腿一頓,她從榻上坐起,下意識的抱住一旁的布老虎。
「姑娘。」稚桃猶豫半響,終於是開了口道:「昨晚大宋有使臣前來,說是要與夏國和親。」
「哦。」阿水不在意的應了一句。
「姑娘,依奴婢看來那大宋是覬覦著咱們大夏國的皇后之位。您想想,若是那大宋的女子來了,您怎麼可能還呆在這夏宮裡頭與陛下在一處呢?」
對於阿水這副不上心的樣子,稚桃真是急的都要上火了。
「為什麼不能?」阿水奇怪道。
「姑娘,大宋的皇帝只一個皇后,說明那大宋的女子善妒,若是嫁到咱們大夏國來,陛下肯定也只能有她一人,您這身份……」不清不白的是要往哪裡放呀,定然會被那大宋女子給擠兌出去的。
後頭的話稚桃沒說,因為她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奴婢覺得今日那朱姑娘過來,怕就是想與您說這件事。」
「她要與我說這件事?這有什麼可說的。」阿水繼續翻倒在榻上,「她當不上皇后了,心裡頭不舒服,想瞧瞧我的狼狽傷心模樣,若是我吃不下,睡不好,她定然會覺得開心。」
「哈啊……」阿水打了一個哈欠,把薄被裹在自己身上,「不見不見,我要睡了。」
稚桃站在一旁,面色有些焦灼。她也是弄不明白她家的姑娘了,一會子看的明白,一會子又時常糊塗。
搖了搖頭,稚桃轉身出去打發朱連寧。
穿著宮裝的朱連寧站在殿門口,能很明顯的看出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之後才來的。她側眸看到躬身退出來的稚桃,面色有些得意。
「朱姑娘,我們姑娘身子不適,就不見客了。」稚桃朝著朱連寧行禮道。
「身子不適?那正好我來瞧瞧阿水姑娘。」朱連寧撥開稚桃就要往裡頭去,被稚桃給強硬的攔住了道:「朱姑娘,我們姑娘真是身子不適,您還是下次再來吧。」
「我怕不是身子不適,是要尋死覓活了吧?」朱連寧揚高聲音,將心裡頭積的怨氣一並發洩出來。「當真以為自己是什麼貨色,沒名沒分的跟著陛下這麼久,若是陛下上心,早就給你分位了。」
「朱姑娘……」稚桃面色一瞬拉攏下來。
朱連寧蔑笑一聲繼續朝著殿內道:「我瞧你活著也是個禍害,還不如早日去了好。」
殿內響起一陣走路的踢踏聲。「朱連寧。」阿水趿拉著腳上的繡花鞋,懷裡摟著一隻布老虎,搖搖晃晃的靠在殿門口。「就算是你當不成皇后了,拿我撒氣有什麼用呢?」
「哼。」朱連寧冷哼,「那是大宋的公主,我自知比不上,我只是可憐你,跟了陛下這麼久,連個名分都沒有還馬上要被掃地出宮了。」
原本朱連寧是不屑跟這麼一個小角色計較的,只是這阿水三番五次的讓她出盡洋相,朱連寧怎麼都嚥不下這口氣。
「哦,那真是多謝你關心了。」阿水不在意的轉身,朝著稚桃道:「送客吧。」
「是。」稚桃應聲,使勁的推搡著朱連寧往外頭去道:「朱姑娘,不送。」
朱連寧被一個宮娥推推搡搡的往外趕,當即就感覺面子上掛不住,「你幹什麼?」
「送朱姑娘啊。奴婢怕您膀大腰圓的跌了跟頭起不來,砸壞了咱們華清宮的磚頭。」稚桃也是個嘴利的。朱連寧的身形細看之下其實有些豐腴,但並無妨礙她是個美人。
「賤婢。」朱連寧擰眉,抬手就朝著身後的老嬤嬤道:「給我掌嘴。」
老嬤嬤氣勢洶洶的上前,稚桃也不甘示弱的回瞪。
老嬤嬤挽起大袖,伸手去拉扯稚桃,稚桃跟阿奎學過一些手腳功夫,直接就把那老嬤嬤給打趴下了。
「喲,朱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張臉這麼白?怕不是嚇的吧?」稚桃朝著朱連寧挑釁。讓她們家姑娘不好過,她朱連寧也別想好過。
朱連寧氣結,卻不敢輕舉妄動。她猛地一甩羅袖往外去,腳步踩得「蹬蹬」作響。想她朱家三朝元老,卻連一個沒名沒分的暖床玩意都敢爬到她的頭上來,她怎麼能嚥下這口氣!
看著朱連寧走遠的背影,稚桃輕哼一聲,轉身回到殿內。
阿水坐在圓桌上翹著一雙腿,正在用著奶酥和溫奶。
「姑娘,那朱連寧被奴婢打發去了。」稚桃站到阿水身旁,在看到她那副吃喝歡喜的模樣時禁不住的又是一陣嘆息,「姑娘呀,這火都要燒到您的眉毛了,您怎麼還這麼不急不緩的呢?」
「嗯?」阿水舔了舔粘在唇角處的奶酥,神色懵懂。
稚桃扶額,「姑娘,那大宋的公主若是來了,您可怎麼辦呀?」
阿水搖頭,嚥下嘴裡的奶酥,「稚桃,等過幾日我回大宋,帶你一道去,好不好?大宋可美了,我奶娘可好看了。」
「回大宋?」聽到阿水的話,稚桃面色一驚,「姑娘,您怎麼突然要回大宋了?您若是回去了,那陛下怎麼辦?」
「我本來就是大宋人呀,回大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阿水轉身看向稚桃,「而且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稚桃吐出一口氣,生怕她家姑娘這一去不回,硬生生的將大夏的皇帝變成一塊望妻石。
「不對呀姑娘,您回了大宋,這再回來,咱們陛下怕是都已經與那大宋的公主成婚了!」稚桃突然想到這事,當即就拉高了聲音。
「唔……」阿水細想了想,然後道:「不會那麼快的。」
「姑娘,您就是太不將這事放在心上了,您別看咱們陛下平日裡不近女色的,那些暗地裡頭盯著陛下的人可多了去了。您這都及笄了,可要抓緊了。」稚桃年歲不大,說起話來卻跟阿水的老嬤嬤一樣。
「嗯嗯。」阿水用力點頭,「我知道了,待我從大宋回來,就將夏驟關在小籠子裡頭,再拿塊小布頭蓋著,走到哪處都帶著,定不讓那大宋公主沾一點手。」
「姑娘,您這又是再說什麼話呀。」稚桃顯然十分不能理解阿水的玩笑,「您現下還是想想怎麼應付那大宋公主吧,若是陛下真的答應了大宋的和親,那,那您可怎麼辦呀。」
稚桃是真為阿水著急。
阿水吃了一口溫奶,小嘴旁邊糊著一圈奶漬,說話時小嘴輕噘。「沒事的,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該是我的,強求也沒用。」
說罷話,阿水拿下那簪在自己髮髻上的綠檀簪子捏在手裡把玩,痴痴笑起來。
看到阿水的表情,稚桃立即就猜到了,「姑娘,這是陛下給您的及笄禮吧?」
阿水點頭,把簪子舉到稚桃面前,「好看嗎?」
「好看。」稚桃笑眯眯的道:「陛下對姑娘真好,這簪子定然是陛下親手雕刻出來的,您瞧瞧,這上頭還有字呢。」
「字?」阿水神色一頓,趕緊把簪子給倒轉了過來。只見那簪子上頭刻著兩個字,龍飛鳳舞的尤其好看。
「阿水。」阿水用指尖撫著那刻痕,臉上笑意更甚。
「您瞧瞧,可不就是陛下特意為您做的嘛。」稚桃蹲下身子撐著下顎看向坐在實木圓凳上的阿水。
「如果有人也願意為我做一個簪子,那我定然就死心塌地的跟著他了。」稚桃一臉的羨慕。
「稚桃你不是有阿奎嗎?」阿水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插回自己的發髻上。
「那個傻大個,我生辰的時候他竟然用他半年的俸祿給我買了根大粗的金鏈子!姑娘您說說,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麼戴的出去這種大金鏈子?」
稚桃嫌棄的擼開寬袖,露出一根金光閃閃的大金鏈子,「真是難看死了。」
阿水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突然點頭道:「嗯,很實在的生辰禮。」好像比她的實在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