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今日天色不算大好, 那日頭一陣亮一陣暗的,將李淑慎那淒厲的呼喊聲襯托出來, 猶如惡鬼般的淒涼。
「二姐兒, 可要奴婢下去瞧瞧?」平梅開口道。
蘇阮抬手,按住平梅的胳膊, 「不必去了, 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可能會傷人。」說罷話, 蘇阮便瞧見蘇府內步出幾個家僕,將李淑慎拉了開去。
青綢馬車駛進角門, 往內宅去, 蘇阮身後是李淑慎那撕心裂肺的哭嚎, 兜兜轉轉的繞過曲長馬車過道,尤為淒婉。「我兒啊……」
芊蘭苑內,宜倫郡君正候在主屋內, 瞧見蘇阮過來,趕緊起身。
「郡君?這一大早上的, 你怎麼在我這處?」蘇阮看向宜倫郡君,握著她的手坐回繡墩上。
「母親給我撥了一座宅院做郡君府,我今日就要搬去了。本來昨晚上要尋你說的, 但丫鬟說你早睡了,便未打擾。」
昨晚上蘇阮去尋了陸朝宗,宜倫郡君恰巧來尋自個兒,自然是尋不著的。
「這麼急?」給宜倫郡君添了一碗茶水, 蘇阮蹙眉道:「那郡君府在何處?」
「不遠,就在街尾。」伸手接過蘇阮遞過來的茶碗,宜倫郡君的面色不錯,看樣子是與南平縣主說開了。
也是,兩人本就沒什麼仇怨,有的也只是一點心裡頭的暗心思。一個覺得怨,一個覺得委屈,南平縣主不是個憋得住事的人,心中怨恨便歡喜大吵大鬧的發出來,但宜倫郡君卻是個心軟能憋氣的人,這一憋就是十幾年,也是難為她了。
「那是要搬東西過去了?我讓婆子一道幫襯著你。」
「不必了,母親給我撥了丫鬟和家僕。」宜倫郡君從繡墩上起身,朝著蘇阮盈盈行禮道:「多謝阿阮姑娘這幾日的收留。」
「郡君這是說的哪裡話。」蘇阮蹙眉,不贊同的道:「我原以為我與郡君也算是個知心人了,卻沒曾想郡君如此見外。」
聽到蘇阮故作委屈的話,宜倫郡君面色微紅的點頭,「其實我也覺得與阿阮姑娘尤其投緣。」
「既如此,那郡君也別生分的喚我阿阮姑娘了,便喚阿阮吧。」
「好。」宜倫郡君點頭,「阿阮你喚我宜倫便好。」
蘇阮抿唇輕笑,聲音軟糯糯的道:「宜倫。」
宜倫郡君點頭,看著面前的蘇阮道:「阿阮你這身宮裝真好看,配上這高髻,瞧著就像是宮裡頭的娘娘。」
「別瞎說,我可還未嫁人呢。」蘇阮伸手捋了捋身上的宮裝,面色微紅。
「我可不瞎說。」宜倫郡君搖頭,壓下了幾分聲音,「便是那太后,都極少穿這鬱金香根色的宮裝。」
聽到宜倫郡君的話,蘇阮一愣。她是知道這鬱金香根色的宮裝極為珍貴,卻是不想連太后都極少穿戴。
「阿阮,這宮裝好看是好看,只是招人眼的緊。」朝著蘇阮搖了搖頭,宜倫郡君道:「你還是別穿出去了。」
「好。」蘇阮點頭,走到彩繪紗屏後將其換下,連同那高髻都給一道拆了。
蘇阮明白宜倫郡君的擔憂,這太后都不敢隨意穿戴的顏色宮裝,竟然給她穿在了身上。但蘇阮也明白陸朝宗的意思,他的攝政王妃,合該穿戴最好的物事,因為在蘇阮的印象裡,陸朝宗本就不是一個歡喜藏著掖著的人。
他權傾朝野,便擺出了權傾朝野的派頭,也不管他人如何唾罵,自顧自的穿著花衣蟒袍行走四處。
那廝給自己這套宮裝的意圖,怕也就是在告訴蘇阮,日後的她,要與他一般,背負著唾棄暗罵,站在最頂端處,被那些嫉妒的眼光盯在眸中,變成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你越招搖,那些人便越心焦嫉妒,能讓別人不開心,何苦讓自己不開心呢?
「平梅,就掛在木施上。」抬手按住平梅欲將這套宮裝收入圓角櫃內的動作,蘇阮眉目輕垂道:「好好掛在這處,冬至日時帶出去。」
「是。」平梅應聲,小心翼翼的將這套宮裝掛在木施上。
冬至前夕,宜倫郡君搬出了芊蘭苑,大姐蘇惠苒自上次回門之後有空便歡喜往蘇阮的芊蘭苑內跑,一點也無已為人婦的端莊淑雅,甚至於愈發放得開了。
蘇阮正在試刑修煒送過來的嫁衣,那嫁衣紅豔似火,就像燃燒的流丹楓葉,穿在身上耀眼奪目,猶如初生旭日。
「阿阮。」蘇惠苒急匆匆的衝進來,一眼瞧見站在內室裡的蘇阮,當即就瞪大了一雙眼。
蘇阮未施粉黛,身上裹著嫁衣,一頭黑髮披散,毫無點綴,卻偏偏魅惑人心的緊,就像是挾帶著霞色的赤色仙子,初生下凡,燦若朝霞。
「阿阮。」梳著婦人髮髻的蘇惠苒吶吶上前,伸手拉住蘇阮上下看了一圈後道:「我的天,這陸朝宗上輩子得是積了多大的福分,能娶上你這樣的天上仙女呀。」
「大姐莫誇我了。」蘇阮紅著一張臉,伸手攏住身上的嫁衣,「這束腰好似松了一些。」
「松?你這腰都細成這樣了。」蘇惠苒皺眉,伸手幫蘇阮掐了一把腰,然後搖頭嘆息道:「阿阮,你與大姐說實話,你這幾日是不是吃的少了?」
聽到蘇惠苒的話,蘇阮面頰更紅,她心虛的轉頭道:「沒有。」
「還沒有,這嫁衣都要穿不上了。」蘇惠苒拉著蘇阮不放,將人領到梳妝台前道:「你自個兒瞧瞧,你這張臉呀,本來就小,現下更小了。」
模糊的花棱鏡中照出蘇阮那張白細小臉,巴掌大小,下巴尖細,更襯得那雙眼媚波流水的蘊著春.色。
「大姐。」蘇阮壓著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我並未餓著自個兒,只是想,更好看一些。」
初嫁人婦,女子總想給心愛的男子瞧見自個兒最美的那副模樣,蘇阮也不例外。
「罷了罷了,你的身子你自個兒要清楚。」一邊說著話,蘇惠苒一邊將蘇阮拉到彩繪紗屏後,然後語重心長的道:「阿阮,大姐勸你,這幾日要將自個兒養的壯實些,不然……」
「不然什麼?」蘇阮睜著一雙眼,不明白蘇惠苒的意思。
蘇惠苒面露羞赧,她絞著手裡的繡帕,狠跺腳後道:「不然你怕是第二日都起不來床。」
蘇惠苒是過來人,那時候王姚玉拿著東西給她瞧,她羞得面紅耳赤壓根就不敢細看,並且也未將王姚玉與她說的那點事放在心上。她想著,厲蘊賀雖是個武將,但看著瘦削削的哪裡夠用,卻是沒曾想,就是這樣才吃了大虧。
連回門那日都是被婆子攙著下塌一路攙回蘇府的,她這臉算是給丟到蘇府門口了,所以自然不能再讓蘇阮吃了虧。
就蘇惠苒來看,陸朝宗那人深藏不露的連厲蘊賀都坦言不是他的對手,可憐她這軟妹妹唷,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想到這裡,蘇惠苒不由的嘆息了一聲,露出一臉哀愁模樣來。
母親還未與二妹妹說起這事,她也不好捷足先登的把事給說了,可是看著自家二妹妹這副人畜無害的單純模樣,蘇惠苒就忍不住的頭疼。你說說,明明長了那麼一副臉面身子,這心思怎麼就乾淨的跟那白雪似得?
她都不忍心往上灑點污墨汁,生怕毀了這乾淨的素雪。
「大姐,你與厲大將軍可好?」蘇阮沒有察覺蘇惠苒那一臉的糾結神色,只喚了平梅進來幫她褪下身上的嫁衣,然後換上平常衣物。
蘇惠苒坐到美人榻上,看著平梅蹲身替蘇阮束腰,緋紅色的小襖裹在蘇阮的身上,卻依舊能襯出那一身婀娜嫵媚,甚至於舉手投足之間皆是點點風情。
外頭有宮娥捧著漆盤進來,小心翼翼的將那件嫁衣收拾妥當。
「姑娘,可有要改的地兒?」止霜躬身站在一旁道。
「束腰那處,可以再緊些,別的地也沒了。」蘇阮面頰微紅。
「是。」止霜領著宮娥步出內室,片刻後端來鳳冠。
那鳳冠做的尤為精緻,上串數千白玉珍珠,數百寶石鑲嵌,幾十隻翠鳳栩栩如生的穿梭在珠寶花葉之中,銜珠點翠,豔麗端莊,珠玉奇巧。
「姑娘不知,這白玉珍珠和鳳眼的小紅寶石都是主子親自穿孔鑲嵌上去的。」止霜穩穩的捧著手裡的鳳冠,面色恭謹道:「鳳冠厚重,姑娘可要試試?」
蘇惠苒起身走到蘇阮身後,「這鳳冠確實是費了心思的,只是方才穿著嫁衣時怎的不試?」
聽到蘇惠苒的話,止霜垂眸道:「主子說,要親自看。」
止霜話罷,蘇惠苒轉頭看了蘇阮一眼,就見她這妹妹面頰燒紅,連那一對白玉小耳都紅的緋嫩。
其實不怪乎她這傻妹妹如此好哄,若是她碰著這樣的人,怕是都會忍不住想嫁了。
明明就是一個應當執手江山之人,卻偏偏對女兒如此上心。
想到這裡,蘇惠苒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那日裡厲蘊賀這個莽夫把她一路扛到大堂拜堂成親的事,當即就恨得咬牙切齒。
像她這樣屁.股撅天,一路被賓客看著像只烤豬一樣被扛進大堂的新婚婦,哪裡能見著!厲蘊賀那個蠢東西,果然就是只褪不完皮的莽夫,就算是鍍了一層金子,內裡也是草包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