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秦大人可知, 自稱君子之人,往往枉為君子。反而是那些被世人唾棄為小人之人, 其實才是真君子。這人吶, 不能被一雙眼,一雙耳蒙了心思, 要有自個兒的腦袋。」纖細素白的手指輕點了點自己的額角, 蘇阮歪頭,神色輕蔑。
看出蘇阮臉上的嘲諷之意, 秦科壺的臉面有些掛不住,「二姑娘, 下官是真心喜歡你。下官家中無妾, 房中無人, 只要二姑娘嫁過來,就是正房主母。」
蘇阮輕勾唇,嘴角略過一絲嘲笑, 「秦大人以為,我好好的攝政王妃不當, 會去嫁給你一個小小的禮部侍郎官嗎?」
「下官沒曾想,二姑娘竟然是如此貪慕虛榮之人。」秦科壺皺眉,挺直身板看向面前的蘇阮。
蘇阮輕笑, 眉眼微動,「貪慕虛榮?秦大人此話何解?」
「二姑娘如若不是看中那陸朝宗的權勢,又怎麼會與這等卑劣佞臣為伍?」秦科壺言之鑿鑿,姿態凜然。
蘇阮臉上嘲意更甚, 她提著裙裾坐到石墩上,掀開眼簾看向那秦科壺道:「秦大人為何會以為,權傾朝野的陸朝宗,會及不上你這小小的一個侍郎官?」
「奸賊宦官出身,身份低賤,若不是手段卑劣,挾天子把朝綱,我大宋哪裡容得下這樣的人?」
仰頭說話時的秦科壺與蘇欽順頗有幾分相似,畢竟是蘇欽順親自調.教出來的弟子,這一板一眼的動作,實在是像的緊。
「哦?」從主屋處跨門檻而出的陸朝宗攏著寬袖,俊美面容之上擒著一抹笑意,整個人散發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秦大人的意思是在辱罵本王?」
瞧見突然從蘇阮的主屋內走出的陸朝宗,秦科壺面色一變,顯然是想到了極不好的事。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讓人想歪。
秦科壺咬牙,伸手直指面前的陸朝宗,「陸朝宗,你不就是一個攝政王嗎?你當真以為我怕你?」
「呵,不就是一個攝政王?」陸朝宗低笑,緩慢的重複了一遍秦科壺的話,然後陡然雙眸一眯,眸色凌厲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這攝政王的位置給你當,你第一天就得給人恁死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你……」被陸朝宗的話刺的滿面漲紅的秦科壺抖著手指,整個人都在發顫。
陸朝宗踩著腳上的皂靴上前,臉上顯出一抹邪肆惡意,「我給你權,給你財,你能做什麼呢?也不過就是給人踩在腳底下而已。」
身形高大的陸朝宗不僅體格健碩,通身都是氣派,將秦科壺這小家子氣的人壓的連氣都喘不過來。
「罷了,這等人,你與他有甚好說的。」蘇阮上前,伸手扯住陸朝宗的寬袖道:「今日是大姐出嫁的日子,咱們不要找了晦氣。」
陸朝宗伸手,反勾住蘇阮的指尖道:「狗吠擾人清幽。」
「咱們是人,哪裡能與狗計較。」蘇阮一邊說著話,一邊斜睨了一眼那被氣得面色漲紫的秦科壺,輕蹙眉道:「這麼不禁氣?」不會一口氣喘不上來就給她厥過去了吧?
「平梅。」蘇阮側身,朝著主屋內喊了一嗓子。
平梅應聲,帶著婆子從主屋內出來,顯然是注意到了外頭的響動。
「把秦大人扶出去,喊朱大夫給看看。今日是大姐出嫁的日子,可不能沾了晦氣。」
「是。」平梅應聲,帶著婆子上前半強硬的將秦科壺給帶了出去。
秦科壺一介文弱書生,力氣還比不過幹粗活的兩個婆子,只能硬生生的被拖了出去。
「真是晦氣,怎的什麼人都敢往我的院子裡頭闖?」蘇阮看著那消失在垂花門後的秦科壺,噘了噘嘴道:「髒了我的地。」
「髒了就掃掃。」陸朝宗攬著蘇阮往主屋內去,聲音低啞道:「我還有半摞子奏摺,阿阮左右無事,過來幫幫我吧?」
「不,我不要瞧那奏摺。」蘇阮不喜讀書,剛才瞧見陸朝宗被那奏摺煩的頭疼腦漲的樣子,瞬時就從他的懷裡鑽了出去道:「你都被那奏摺煩的眉頭都皺了,若是讓我看,我還不得厥過去。」
說完,蘇阮從主屋內將小皇帝和蘇惠德帶了出來道:「隔壁銀杏苑裡面的銀杏熟了,我們去摘些銀杏給你吃。」
「吃銀杏。」小皇帝捏著手裡的奶酥,聲音興奮的拍手。
蘇惠德不明所以,跟著一起拍手。
蘇阮見陸朝宗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趕緊一手牽著一個人跑遠。
隔壁的銀杏苑內落滿了一地的金黃色銀杏葉子,如扇如銀,層疊漸染,高大的枝幹峻峭雄奇,盡顯華貴雅之感。
蘇阮穿著繡鞋的小腳小心翼翼的踩上那厚實的銀杏葉子,耳邊響起「吱呀吱呀」的擠壓聲。那厚實的銀杏落葉層疊鋪滿整個大院子,滿眼望去耀眼迷離,就像走在一張巨大的毛毯之上。
「哇……」小皇帝邁著小短腿,顛顛的繞著一棵大銀杏樹跑,然後指著上面的銀杏果道:「奶娘,朕想吃銀杏果子。」
「好啊。」蘇阮應聲,從一旁拿起一根竹竿,攏起寬袖就往上面戳。
「奶娘好笨哦。」小皇帝仰頭看著蘇阮動作,直到自己的小脖子都仰酸了,也沒瞧見蘇阮敲下一個半個的銀杏果子。
「喏,皇上來。」蘇阮戳了半日,被小皇帝一句話給壓癟了氣勢,就把手裡的竹竿子遞給了她。
小皇帝人小,舉不起那竹竿,一旁的蘇惠德幫忙,兩個人扛著那根竹竿子,小跑著去找銀杏樹。
蘇阮看著兩人玩的起勁的身影,揚聲道:「當心別跌了。」
銀杏苑很大,小皇帝和蘇惠德一下就繞沒了影,蘇阮笑眯眯的轉身,卻是被身後突然冒出來的蘇惠蓁嚇了一跳。
「二姐姐。」蘇惠蓁穿著青白色的細襖,腹部微隆,臉上雖然施了粉黛,但卻依舊能看出面色不好,她的手裡提著一盞茶壺,蘇阮看到那細薄的白霧從茶壺裡面漏出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蘇阮看向面前的蘇惠蓁,眼中顯出厭惡。
「我怎麼會在這裡?二姐姐不知道嗎?」蘇惠蓁的臉上顯出一抹怪異笑容,她提著手裡的茶壺走到蘇阮,按在腹部的手越捏越緊。
「那秦科壺也是無用,竟然被兩個老婆子就給拽了出去。」蘇惠蓁的臉上顯出一抹輕蔑,「對了二姐姐,你知曉那孔君平為何會答應秦科壺的提親嗎?」
「為何?」蘇阮緩慢往後退了一步。
「是因為那孔君平不乾淨了。」蘇惠蓁仰頭大笑,臉上顯出一抹快意,「心中的白月光,眼中的硃砂痣,被人玷污了,那是該多痛呀。可是他沒有我痛!」
對於衍聖公喜歡孔君平一事,蘇惠蓁早已看出,她恨自己做了那麼多,卻還是比不上蘇阮這個蠢笨東西!
憑什麼她就能得到陸朝宗,搖身一變成為那萬人羨豔的攝政王妃!她就要受盡屈辱,被人當做籌碼一樣的交換,被那噁心的鎮國侯玷污不說,還懷了這個孽種!
蘇惠蓁粗著嗓子發洩完,突兀又變成了那個溫婉之人。「二姐姐,你知道今日那老太婆去了吧?」蘇惠蓁一步一緩的朝著蘇阮的方向走去,點著豔色唇脂的嘴輕抿,顯出一抹猩紅色澤。
「老太太去了,你不應當在衍聖公府內守孝嗎?」蘇阮提防著面前的蘇惠蓁,捏緊了手裡的繡帕。
原來今日那秦科壺來尋自己,是因為聽了蘇惠蓁說的話,嫌棄孔君平不乾淨了。真是打的一手如意好算盤,裝出一副堅貞不屈,歡喜她的模樣來,卻只是為了這個卑劣的噁心念頭。看來她讓婆子把人押出去,還是便宜他了。
「守孝?哈哈哈。」蘇惠蓁大笑,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那老太婆才看不上我呢,日日刁難我,我恨不得她死了才好。」
蘇惠蓁緩慢撐開一雙眼,眼中蘊著血絲,隱顯瘋狂。
「你,你在流血……」蘇阮背靠在身後的銀杏樹上,眼看著那豔色的血跡順著蘇惠蓁的裙裾滑落,「滴滴答答」的落在金黃色的銀杏葉上,顯眼非常。
蘇惠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裙裾,面色怪異的輕聲道:「是啊,我在流血,我為什麼會流血呢,還不是因為你!」
陡然將目光對上蘇阮,蘇惠蓁的臉上飽含怒意,「你將我二房三人逐出蘇家氏族,除名族譜,淪落為宋陵城內的笑柄,只能在衍聖公內苟延殘喘,受盡白眼。」
看著面前神色瘋狂的蘇惠蓁,蘇阮暗覺這事怎麼和陸朝宗與自己說的不一樣呢?那廝明明與自個兒說這蘇惠蓁有了身孕,被衍聖公府裡頭的人捧在了心尖上呀?
「現在連我的孩兒都離我而去。」蘇惠蓁一臉憐惜的撫著自己的肚子,神色淒迷,「它還那麼小,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害它!」
「我沒有。」蘇阮啞著嗓子,神色蒼白的提裙往旁邊跑去,扭頭之際就見蘇惠蓁將手裡的茶壺朝自己扔了過來。
那茶壺像是剛剛從茶室裡面提出來的,茶蓋被掀開,滾燙的熱水飛濺而出,鋪散在銀杏葉上,發出一聲明顯的「刺啦」聲,霧氣瀰散。
蘇阮躲得及時,幸虧沒傷到身子,只裙裾上被打濕了一片,不過好在只沾上一點,溫溫熱熱的沒燙到。
蘇惠蓁見狀,拎起那摔在地上的茶壺還要朝著蘇阮砸過去,面色猙獰。
茶壺裡還剩下一些燙水,蘇阮摔在地上,眼看著那蘇惠蓁疾奔過去,驚得面色慘白。
突然,一根竹竿斜斜橫出,打到了蘇惠蓁的小腿,蘇惠蓁不防,捂著肚子摔倒在地上,面頰處被嵌在地上的茶壺燙到,發出一聲淒厲慘叫。蘇阮甚至能聽到皮肉被燙開的聲音。
小皇帝和蘇惠德扔掉手裡的竹竿子,趕緊把蘇阮從地上給攙扶了起來。
蘇阮看著神色猙獰的蘇惠蓁,趕緊帶著一大一小往銀杏苑外去。
現在蘇惠蓁不正常,蘇阮覺得還是尋了人來的好,畢竟小皇帝和四妹妹還在,若是出了事,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