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蘇致雅面容清雅, 做事說話也頗為得體,有女子傾心是正常的事, 但看到這副羞赧模樣的宜倫郡君, 蘇阮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這宜倫郡君怎麼就突然瞧上他大哥了呢?
一旁,蘇致清剛剛比試完一把, 拎著手裡的弓箭回來歇息片刻。
蘇阮起身, 抬眸看向她這許久未見的二哥。大概是因為在外時間長了,手持弓箭的蘇致清不同於宋陵城內日日歡喜讀書習字的公子哥們, 更多添了幾分男子氣概。
「大哥。」蘇致清拱手,朝著面前的蘇致雅笑道:「多年未見, 可安好?」
「安好, 倒是你, 這麼多年終於回來了。」蘇致雅抬手,輕拍了拍蘇致清的胳膊,然後側身讓出身後的蘇阮和蘇惠苒道:「這是大姐兒和二姐兒。」
蘇致清拱手, 「大妹妹,二妹妹。」
「二哥。」蘇阮與蘇惠苒齊聲行禮道。
多年未見, 關係難免生疏,蘇阮站在距離蘇致清三步遠的地方,定定瞧著蘇致清的臉, 覺得她這二哥長相更像已逝的陳姨娘幾分。
「二哥,這是鎮國侯府的宜倫郡君。」蘇惠苒笑著將躲在自己身後的宜倫郡君讓出來。
宜倫郡君面色更紅,她揪著手裡的繡帕,嘴上還沾著糕餅屑。
看到這副模樣的宜倫郡君, 蘇阮突然恍悟。看來這宜倫郡君只是不習慣見男子,而不是對大哥有意,怪不得她剛還覺得奇怪呢。
「二哥,你怎麼突然回來參加宜春郡主的招婿會了?」看出宜倫郡君的羞赧,蘇阮趕緊插過了話。
蘇致清將手裡的弓箭搭在肩膀上,結實的身形杵在蘇阮面前,擋住了一大片的日頭。「受人恩惠,忠人之事罷了。」
「嗯惠?那二哥是受了誰的恩惠?」蘇阮繼續追問道。
剛才大哥說受人所托,現下她的二哥又說受人恩惠,到底是誰這麼大的面子,將她這兩個哥哥都給攏到手掌心裡頭去了。
蘇致清輕笑一聲,眼尾有些細紋,「二妹妹知道的。」
她知道?她知道什麼,她可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個兩個的,到底是在與她打什麼啞謎?
「來了。」突然,蘇致雅正色。
蘇阮轉身,朝著自己身後看去,只見那熟悉的人影穿著一身赤炎色的花衣蟒袍,一步一緩的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
圓滾滾的宜倫郡君瞧見陸朝宗,當即就瞪圓了一雙眼,趕緊矮身躲到了圓桌下面。
通身氣派的陸朝宗盤著手裡的花中花,在眾人戰戰兢兢的目光下走向蘇阮,然後伸手替她撥了撥鬢角處落下來的碎髮道:「日頭這麼大,怎麼在外頭?」
「瞧招婿會。」蘇阮仰頭看著面前的陸朝宗,吶吶的答道。
雖只幾日未見,但蘇阮突然看到面前的陸朝宗,卻覺恍如隔世。
明明還是那樣的眉,那樣的眼,那讓人熟悉的檀香味,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陸朝宗輕笑,那從喉嚨裡面滾出來的聲音帶著細細的沙啞感,就像風落在樹葉子上的聲音,沙沙沙的格外好聽。
如果歡喜上了一個人,就連那個人的一根頭髮絲都覺得好看到心眼裡,蘇阮覺得,現在的她就是這樣的感覺。
伸手捻住那根飄在自己面前的頭髮絲,蘇阮把它繞在指尖上,一圈一圈的纏緊。
注意到蘇阮的小動作,陸朝宗眼中笑意更深,那汪深潭之中浸出一抹流光,細碎溫柔,裝著蘇阮。
「給攝政王請安。」眾人紛紛朝陸朝宗行禮。
陸朝宗心情頗好的擺了擺手,然後拉著蘇阮往自己那處去。蘇阮亦步亦趨的跟在陸朝宗的身後,指尖還繞著他的頭髮絲,那頭髮絲烏黑蹭亮的卷在粉嫩色的指甲上,黑白交織,曖昧明顯。
陸朝宗坐的地方自然是主位,那裡甚至還搭了一個棚子,將外頭的豔陽完全隔絕在外。
蘇阮提著裙裾坐到他的身邊,手上一用力,那根頭髮絲便被她給扯了過來。
「嘶……」陸朝宗微微偏頭,瞧見蘇阮心虛的把手指往後縮。
伸手抓住蘇阮的手指,陸朝宗慢條斯理的捻住那根頭髮絲纏在蘇阮的指尖上,一圈又一圈,直至纏到尾部。
「你做什麼呀。」蘇阮的聲音細細的帶著一抹嬌羞,一雙眼中蘊著媚色。
「不做什麼。」牽住蘇阮的手,陸朝宗突然從寬袖之中抽出一卷畫軸攤開在面前的翹頭案面上。
「這是什麼?」蘇阮垂眸,看到畫軸上那件用彩墨勾勒出來的嫁衣,雙眸一亮,臉上顯出明顯的歡喜神色。
「喜歡嗎?」陸朝宗俯身,單手摟住蘇阮的腰肢將人貼到自己的身上。
蘇阮伸手推了一把陸朝宗,然後把那根頭髮絲一圈一圈的解下來,拉出一條縫在自己與那廝之間。
「別國邊界。」伸手勾了勾那根頭髮絲,蘇阮挪著臀部往旁邊坐了坐,眼尾上挑,印出陸朝宗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傻阿阮,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抬手捻住那根頭髮絲,陸朝宗輕輕一撥,那頭髮絲便被他給挑斷了,「國破家亡,還不束手就擒,供上美人?」
「強詞奪理。」蘇阮一仰下顎,將那畫軸抱到懷裡,鴉羽似得的長睫毛輕顫了顫道:「這是給我的嫁衣嗎?」
陸朝宗慵慵懶懶的往後一靠,寬大的擺袖罩在蘇阮的裙裾上,親密貼合,「不是。」
「怎麼不是了,難不成這還是你給別人的?」蘇阮探頭,伸手撥開陸朝宗蓋在自己裙裾上的大袖,面頰微鼓。
陸朝宗抖了抖寬袖,緩慢吐出下一句話道:「這是給你的圖樣,不是給你的嫁衣。」
蘇阮面色微紅,知曉這廝是在逗弄自個兒,當即就斜掐了他一眼道:「跟著好人學好人,跟到壞人學妥神。」
「嗯?哪處學的話?」陸朝宗伸手,勾了勾蘇阮噘起的嘴。
躲開陸朝宗的手,蘇阮把手裡的繡帕捏成團往他懷裡扔過去道:「跟大姐院子裡頭的婆子學的。」
在蘇惠苒養傷的那幾日,蘇阮閒著無趣便與苒香閣裡頭的婆子說了幾句話,囫圇學了幾句。
「我是好人?」陸朝宗收手,指尖滑膩膩的帶著一抹凝香味。
「虧得你說得出口。」蘇阮繼續用眼睛掐他,抬手把繡帕拿回來,然後低頭看著畫軸裡面的嫁衣。
這嫁衣一筆一畫皆是由陸朝宗所勾勒而出,線條乾淨有力,卻精細非常,就算是宮裡頭尚功局的人怕是都畫不出來這樣的圖樣。
「真好看。」蘇阮軟著聲音,由衷的讚歎。
陸朝宗輕笑,眉眼散開,裡頭藏著的狠戾瞬時消失,只有在蘇阮身旁時,他才會露出那副難得的戲謔溫柔面色。
「這麼好看,能做的出來嗎?」蘇阮朝著陸朝宗的方向輕靠了靠,眼尾不經意的瞧見那從棚子後頭露出的一角僧袍,當即就抓起翹頭案面上的一隻茶碗砸了過去。
棚子後的僧袍動了動,端著一碟糕食的伊白和尚從那處走出來,僧鞋上沾了一點茶水,顯出一層暈染暗色。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假和尚。」看了一眼伊白和尚手裡的肉餅糰子,蘇阮斜睨了他一眼道:「偷偷摸摸的還是出家人嗎?」
「真真假假,假亦真時真亦假,真亦假時假亦真。」伊白和尚晃著一顆光腦袋,攏著僧袖坐到陸朝宗和蘇阮的對面。
蘇阮收好自己的畫軸藏在身後,不願被這假和尚瞧見。
伊白和尚輕笑一聲,往嘴裡塞了一口肉餅糰子。
鮮嫩的肉汁滴落下來砸在翹頭案面上,蘇阮突然慶幸自個兒將畫軸早早的收好了。
和尚慢條斯理的捏著那肉餅糰子舉到眼前,突然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看著那笑的前仰後合的假和尚,蘇阮奇怪道。
伊白和尚朝著蘇阮招了招手。蘇阮抑制不住心裡頭的好奇,提著裙裾走到他身旁蹲下了身子。
圓圓的肉餅糰子舉在半空,被慢悠悠的挪到對角,蘇阮清楚的看到宜倫郡君那張圓滾滾的臉與其貼合,甚至比這肉餅糰子還要再圓上幾分。
「仲秋的月,現在圓。」伊白和尚抿著唇角,臉上滿是笑意。
蘇阮捂嘴輕笑,眼尾上挑,勾出纖細痕跡。
「宜倫郡君是個好的,剛才我被那青果子噎住,還是她救了我呢。」抬手把那肉餅糰子拿過來放回碟子裡,蘇阮指著和尚道:「你這個和尚,滿肚子的壞心腸。」
和尚挑眉,光溜溜的腦袋似在反光。
陸朝宗起身,抬手把蘇阮撈回身邊,然後用白帕給她擦了擦手道:「噎住了?」
「嗯,不過已經好了。」蘇阮點了點頭。
剛才那青果子噎在喉嚨裡頭的時候,蘇阮真是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待過會子她定要去好好的謝謝那宜倫郡君。
「我瞧瞧。」伸手抬住蘇阮的下顎,陸朝宗俯身,「張嘴。」
蘇阮抿著嘴不動,面色羞紅的扭過了頭。
這麼多人還瞧著呢,這廝真是大方過頭了。
一旁的伊白和尚捧著手裡的碟子,目光轉到那依舊縮在圓桌下面的宜倫郡君身上。 |